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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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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华焰很生气,非常生气,气得肺都要炸了!她堂堂一个飞檐走壁、武功高强、聪明伶利的女侠,居然被那个看起来轻飘飘的走路都让人担心会累着了的程清嘉给甩掉了!
程清嘉去找他父亲的时候,对她说,“尽快回来,请稍等。”他又不是她什么人,她可以听他的话,当然也可以不听,不巧她有那么点担心,有那么点好奇,于是就悄悄跟上了他的马车。
那是一辆小巧简单的马车,原木的色泽,干净而朴素,行驶起来却非常快捷而平稳,不过这难不倒华焰,她虽然很少跟人交手,并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但是他的师兄时常感叹,象她这样把习武当玩一样的人居然能达到这种境界,真是天道不公。她师傅却总拈着胡子笑,习武本来就不是为了争强好胜,谋名求利,象她这样发乎自然,动止由心,才是顺应天道。
马车穿过了两条街,停在了一座酒楼前,酒旗招摇,临街打通的四间房子,宽敞明亮,楼上还有雅座,颇具规模,里面人声喧嚷,才是早上,生意就已不错。
华焰明明看见程清嘉走了进去,跟着冲进去一看∶坐、靠、站、走各色人群里,却再也不见那一抹白色清逸的人影。楼梯上一个小二正端了托盘下来,只觉得身边一阵风过,华焰已经在楼上了,临窗恰好看到那辆马车“得得”起步。
哼!你不让我跟,我偏跟。纵身直接从窗口跳下,红衣翻飞,鲜艳夺目,惊倒了半街路人。华焰却视若无睹,干脆轻盈落在马车顶上,一个乳燕倒挂,身体探出车顶,掀开了马车的窗帘。不知旁边是谁尖叫了一声: “啊!抢劫了!有贼啊!女飞贼啊!”一阵骚乱。
马车里却轻悄悄的,一张素塌,铺着烟青色的软纱,一塌烟云。塌上靠壁一个大迎枕,寥寥几杆梅花,笔意苍劲,折枝纤细,中间稍偏处斜斜凹进些许,应是有人常常斜靠留下的,此时空荡荡,哪有人影?而且,赶车的还居然是个哑巴!
华焰在街上乱转一圈无果,认命回到程府,却见那辆马车也回到了门前,车帘掀起,露出一张容颜,淡淡笑如春雪, “很抱歉,华姑娘,让你久等了,我们走吧。”
华焰的脸红扑扑的,她是很生气,但生气并不代表她失去理智,她发觉她一切情绪和动作在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子面前,都象石沉大海,被他不动声色的消弭于无形。
华焰一向大大咧咧,活得简简单单的,因为她懒得去计较去算计,她觉得人生在世,快乐就好,何必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可这个人绝对激起了她的好胜心。
华焰装出苦恼万分的样子说:“哎呀,找了你一早上,我可累死了,马车借我坐坐。”话还说着,人已快手快脚的爬上了马车,老实不客气的霸住了那个靠起来很舒服的大迎枕,把程清嘉挤到了角落里。
程清嘉全身乏力,只有靠着车壁,这辆马车虽然出自名家设计,非常平稳,但靠着车壁却不可能丝毫感受不到它的行驶中的震动,一下下的颤得他一阵阵的晕眩,胸口闷闷的,偶尔泄进来的丝丝凉风,使他昏沉的头脑有些清醒。不由苦笑,本来想在马车上休息一下,不防这丫头竟来这么一招,这下可怎么收场?
忽然马车一颠,他的心脏遽然一紧,头往前一撞,却撞在一个软软热热的东西上,那是华焰的手,意识朦胧中他还是听到了手撞在木板上 “咚”的一声和她及时咬断的半声痛呼。
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华焰担忧的脸,“你很不舒服吗?”
他开口说的却是: “手痛吗?”
他苍白的肤色映得眉睫幽黑,孩子般纯净。
“小小碰了一下,没事。”华焰甩了甩手,“你怎么样?如果不舒服就先回去吧,反正小霞那边晚些也没关系。”
“没事,我只是有点累。如果是骨伤的话越早治越好。”而他这一休息,到底何时能见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死亡离得那么近,可是一次次差肩而过,渐渐就麻木了,似乎只要努力活着,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似的。
“对不起。”华焰想扶他,被他避开,只好让出地方, 理理被她压扁了的靠枕,“你还是靠这儿吧。”
“那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用。”程清嘉并没有跟她客套,果然是斜斜的半侧身靠坐在枕塌上,微微耸起的肩头,瘦骨清清,修长的身躯,白衣轻覆,柔拖巫山一抹云,静映潇湘半秋水,那样慵倦柔逸,缱绻清华。
华焰怔怔的,原来竟有人会坐得这么好看,这么让人的心柔软得、柔软得要疼痛起来。
“早上的事情,很抱歉。并不是我想骗你,只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希望牵涉到他人。”程清嘉淡淡的说。
那么礼貌而疏远,她在他口中不过是个他人而已,也确实只是个他人而已。华焰满腹柔情霎时被倾盆凉水浇得冰凉。
气也无从气,华焰自嘲学着他的口气道:“那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没用。”
程清嘉微讶抬眸,情绪未到眼底,已散去无痕。华焰叹气,再叹息。
沉思半晌,华焰问道: “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今天早上我追进酒楼的时候,以我得速度和眼力,你怎么可能从我眼前消失掉,除非你轻功比我好,可是你不会武功是不是?"
“是”
“那你一定就在门后,我只顾着往前看,所以没有看到就在门边的你。”
程清嘉点了点头,华焰敲了敲自己的头,“哎呀,我好笨!”
“你并不笨,这只是人的一种思维惯性,急于往前,所以总是错过离自己最近的东西。”
“你事先就是就告诉车夫,你一进去就让他把马车赶走,好引开我,乘我追马车的时候自己从另一边走了,所以当时你一定没走远,就在附近,是不是?”
“是的。”
“可是我却以为你上了另一辆马车,急吼吼的追过去,结果坐的是县太爷的白痴公子,我还在里面穷翻,弄得他以为我跟他玩游戏,抓着我不肯放,那些衙役又以为我要绑架,要不是我跑得快,就要去吃牢饭了。”
程清嘉微哂,“你那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我聪明?”华焰指着自己的鼻子, “我觉得我笨得跟猪飞上天似的。”
这是什么怪形容啊,却形象得怪异。
抑不住笑意,程清嘉道∶“你确实不笨。”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那是因为你太狡猾了是不是?”
华焰得眼睛亮晶晶的,似乎跟她在一起很难不快乐。
而程清嘉忽然就敛了笑容,忽然就沉默了。
刚才轻松愉快的氛围就忽然没有了。马车里沉寂下来,只有辘辘的行车声摇荡在空气里,程清嘉阖上了眼,纤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淡影参差,如霜冷江荻,凄凄清清,静静楚楚。
任是无情也动人,从来不吟诗,偏偏记得了这一句。
华焰跳下车去,马车已出了城,天垂四野,纤陌交通掩映竹篱茅舍,迎面吹来温暖的风里弥漫着青草野花、春的芬芳。
田里劳作的农人,扯着嗓门跟她打招呼,“焰丫头,你一大早你这是去哪了?马车里是谁呀?”黎黑的脸庞上有着如泥土皲裂般的皱纹,笑容淳朴。
想到马车里那个清寂如月影晚风的人,很希望这样的温暖能将他包围。
她叫车夫停了马车,撩开门帘冲程清嘉道:“喂,阳光明媚,天气正好,你出来走走吧,马上就要到了。”
天高云淡,风暖花香,连绵的农田,绿得那么匀和而广漠,让人的心也随着这无垠的春意舒展。
脚下的泥土是松软的,身边的女孩脚步轻快,唧唧喳喳的跟他说,说她的父亲是私塾的老师,那些孩子们是何等的淘气;说过两天村上谁要娶媳妇,他们又是怎样阴差阳错的认识;说村西的徐婆婆已经七十高龄,天天带着她那只老猫出来散步。
他听着,她清脆的嗓音象缎子一样明亮。
忽然间,华焰将手伸向他,她说: “把手摊开。”
她放入他手中的是块石头,褐色的,暖和得有点烫手。
“这种石头我们叫它太阳石,它能吸收阳光的热量,保存很长的时间。”她笼住他纤白得清冷的手指,“你不要看它不起眼,它可是收集了这一路上的阳光哦,希望它能给你带来温暖,你闻闻,它还有阳光的味道。”
女孩背着光,背景是一片明灿如金的阳光,空气满满是青葱的、芬香的、暖醉的味道,那就是阳光的味道吧,是这样一个美丽的清晨里泥土湿润的气息,是初初冒出头的小草的悄悄的呼吸,是吹拂过起伏麦浪的东风的呢喃,是眼前的女孩真诚而热切的希望。那么温暖,那么美好,充满了生命和希望。
心口一紧,一种熟悉的痛楚在全身蔓延,眼前青春明媚的脸庞模糊了, 风的声音,鸟鸣的声音都远了,冷汗涔涔,程清嘉身子一软,向后倾倒,华焰及时扶住了他,“怎么了?”
程清嘉以手挡了挡阳光,无力的说:“大概阳光太晒了。”他轻轻的将胳膊从华焰的手中抽出,默默的走在一边。
两人走了一会,华焰指着不远处一个茅草覆盖的小小门口,说道∶“快到了,就在那里。”
坐在门口的小姑娘已经见到了华焰,一边叫着“焰姐姐,焰姐姐!”一边拼命的向她招手。
那个女孩就是华焰提到的小霞,她全名叫何霞,父亲早逝,跟体弱多病的母亲相依为命。她的母亲,嫁了人之后,大家都呼她为何嫂,真名反倒渐渐被人所淡忘了。
何家只有小小的一个院子,两间的屋子,一间厨房,一间房间,还是何父生前所造,母女俩就靠做些针线,养些家禽为生,日子非常拮据,华焰看不过去,便时常接济些,因此俩人对华焰非常尊敬,而对华焰带来的眉目清美,冰澈玉润,不若尘世中人的程清嘉更是敬畏得连话也不敢多说,路也不敢多走了。
反观程清嘉,她们的态度越是谦卑,他的态度就越谦和。
小霞躺在床上,程清嘉坐在床边,已经半个多时辰了,把脉,查看伤处,询问情况,他检查得非常细致,抬腕落指间俱是温柔;他低低询问的声音很轻柔,回响在寂静的室内,象一首流动的诗,清清浅浅、柔柔约约。
洒满小屋的阳光悄悄将他垂落的几缕散发淡淡镀成了金色,在洁白颊边的丝丝微扬,水色的唇角不自觉的轻轻抿起,侧面优美的轮廓散发着淡淡的朦胧的光晕。
那样专注温柔的近乎圣洁。
小霞的拘谨不安的心情渐渐放松了下来,她发现这个人跟那个给她和她母亲看过病的凶巴巴的的大夫不同,跟村子里的人不一样,跟城里那些衣着光鲜的打扮漂亮的人也不一样,跟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那双美丽的眼睛,淡淡的望过来,就叫人淹没在一片柔软明净里,莫名的就安心了,恐惧、灾难、悲愁,那些不好的东西都离得好远好远。
“小霞,你的腿耽误了治疗的最好时机,断骨的接口没有完全吻合,有点长歪了。所以我必须先把它们分开来,才能重新接正,我先用金针刺穴麻痹你断骨周围的神经,这样你就不会觉得很痛了,然后再以指力断开结合得不好的地方。你相信我么?”
小霞用力的点了点头,小小的稚气的脸上是信任不疑的神气。
华焰的心中一震,说不清是怎样酸酸楚楚、柔柔软软、惊惊动动的感觉。
为了他那一句淡若晓烟、却字字认真的“你相信我么?”为了小霞那无条件的相信。
原来尊重、平等和信任,无关身份、无关贫富。
仅仅只是一个孩子全然安心的把自己交给了他,而他付出了所有的耐心细致和温柔给一个个素昧平生的孩子。
如此简单,却又如此珍贵。
程清嘉安从他带来的盒子中取出了七八根金针,落针如飞,迅速、果决、精准。然后,以指尖在小霞膝盖下方的断骨处专心的反复摸索了一会,对华焰说道∶“你可以以内力帮我一下吗?”
“好啊。我该怎么做?”华焰从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的拇指、食指、中指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涅着小霞的腿骨,缕缕血丝从他的指间渗出来。
“这是?”
“哦,我刚刚指上用力,所以弄破了手上的伤口,一点皮肉伤。”说着,另一直手压住了想要起来看看的小霞的肩膀,“你不要起来,我刚找正位置,你一动就偏了。”顿了顿,他又加了一句,“你不要担心,真的只是点皮肉之伤。”
“你也别乱动。”制止了不安分的想扳起他手的华焰,程清嘉以只有华焰能听到的音量道,“你在我背后,以你的内力助我一掌,我要捏断她这里长坏的骨头,我的力气不够。”
“那我来!”
“你知道在那里用力最有效,疼痛最小么?在什么地方该用几分力,以什么样的手势能达到同时用力,但力量分配不同么?”
华焰只有乖乖的绕到他身后去,她的掌心抵上程清嘉的背,衣料薄滑下隐隐肌理匀凉,微微凸出的骨,轻轻恪着她的手,在她发力的时候,她分明感觉到他的身体压抑的却仍是不可克制的痉挛似的颤了一下。
“你没事吧?”
程清嘉不答,飞快的用旁边早就预备好的木块将伤处固定、包扎,手指过处,留下了点点血色晕染的痕。
水色的唇却抿得没有一丝血色。
华焰的心一沉,她想起师傅曾经说过,如果一个人因先天不足或受了重创经脉比较脆弱的话,是承受不了太强的外力的,如果此刻贸然输入内力,只会雪上加霜,伤及肺腑。
程清嘉垂眸如定,动作起落如行云流水,半盏茶工夫已经包扎好,手掌过处,拔尽了金针。
金针一除,小霞立即感觉到钝厉的痛楚从伤处蔓延开来,不由痛呼出声。
程清嘉低咳了两声,才道∶“小霞,你觉得痛才是好的,痛说明你的腿有知觉,有知觉才有康复的希望。”
忽然眉峰一折,程清嘉握拳抵住了胸口,慢慢呼吸,半晌,才继续道∶“你这两天好好休息,我过一会儿派人将外敷和内服的药送过来,他会告诉你怎么服用的。还有要特别注意伤处,不要磕到碰到,等骨头长得好一点,我再来看看,开始治疗受损的经脉。小霞、何嫂,你们还有什么事不明白么?”
“别的没有了,就是••••••”何嫂吞吞吐吐,“那个诊费,怎么算?”
程清嘉微微一笑∶“我不是大夫,所以不收诊费。”
何嫂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不明所以。他的声音轻如叹息∶“这就当做是我为我妹妹做的,我学这些就是为了她,希望她有朝一日可以站起来,可以自由的在这美丽的蓝天下奔跑跳跃。”他的眼瞳迎着阳光,一片琉璃明透,流转迷离。
小霞仰着头望着他道:“你一定很爱很爱你的妹妹,能有这样的哥哥,你妹妹一定很幸福。”
长长落下的睫毛挡住了阳光,幽黑幽深的眼底,是无尽悲凉∶“错了,是她很爱很爱我,而我是她的不幸。”
整理好东西,徐徐站起来,缓袖曳落,似有余香。
“那我走了,如果你什么需要,你们尽管提出来,不必客气。”
何嫂一叠声的道谢,想要留饭,却想到家中境况,只讷讷不能说出口。
华焰已经忐忑不安的坐了半天了,此刻终于跳起来,拦住了,凶巴巴的说道:“把手伸过来。”
程清嘉静立不动,“华姑娘,请让一让,我要回去了。”
华焰看着他,也不动。四目相对,程清嘉看到了她眼底固执深处的关心,而她只看见他深不见底的眼眸,一清到底,不现任何情绪,只有极淡极淡的悲伤如水面上薄薄雾气氤氲,飘渺不可寻觅,却深深浸漫。
华焰幽幽问道:“为什么你的眼神总是那么悲伤?”
“因为我是个不幸的人,所以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我才不信这些呢,幸福与不幸都是在把握在自己手中的。”
程清嘉沉默。她微微仰着头,眼睛清清亮亮,纯粹到执著,他的身影映在她的眼底,小小淡淡。
少年初心豪情,谁惧险阻,怎知愁滋味?
“我曾经也这么想。”却在现实面前碰得一身是伤,后半句他咽在了心里。
“现在呢?”华焰追问。
“现在……”顿了顿,他柔柔倦倦的说道,“有些时候,个人的力量真的很渺小,心明如境,却无计回避,无力挽回。”又顿了顿,开口仍是波澜不惊、平平静静,“只是仍然愿意去努力,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努力了,那么就一直努力下去。”
后来华焰才知道他这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包含了多少挣扎与艰辛。
明知道努力是无望的,却仍然不绝望、不气馁,拼尽了一切的力量在无望里寻找希望。
当时只觉得他那样平静的说来,却叫人的心柔软的要碎去。
所以,她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那么可以让我一起努力么?”
不是不可以,而是不忍心。
他摇了摇头,弱不胜力的,倚着墙,慢慢弯下腰去,“我很累,你不要闹了,好么?”
我并没有闹,我只是……心好疼……
终究抵不住他语气里的深深疲倦和软弱,什么都不能再坚持,“那么我送你回去。”
还是摇头,轻轻的、决绝的。
华焰有千百种方法可以强迫他,却一种做不出来,任她千万般固执,却固执不过他。
她目送他慢慢出了院子,上了马车,他背影清,背脊挺直,蓝天绿树都染上了他的苍白和寂寞。
华焰满满被悲伤覆盖,他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却已在彼此之间划下了天堑深沟,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那么伤心,看着他最后一点雪衣乌发也隐没在那一道青帘后,健马长嘶,车动尘起,泪已落下。
程清嘉伏在塌上,碎碎的咳着,握在唇边的帕子,殷红浸染,分不清是指上的血还是口中的血。
老车夫将马控的极稳,越近家门,速度越是慢了下来,车内已经听不到咳嗽声,静得令人不安。几次按捺下一看究竟的想法,终于把马车驶进了大门。
早有婢女小厮候在门口,一见马车回来,忙围上来七嘴八舌的说道∶“哑伯,大公子回来了么?”
哑伯还在犹豫着,车内传出了清清轻轻的一声∶“什么事?”
“大公子,小姐找了您半天了,听说您出去了,饭也不肯吃,正发脾气呢。”
“片云轩的吴掌柜,偶得斋的宋掌柜都来了,在见山楼等着会帐报告。”
“吉祥赌坊的人来收老爷的赌帐了,还有二公子买了天香楼的画眉姑娘,说要买下隔壁花园盖画眉楼,您说怎么办?”
“老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睡着还没起来呢。”
“老爷的赌帐按老规矩,直接去帐房领取,不必告诉老爷。二公子的事,不要给他钱,让他自己来说。吴掌柜和宋掌柜让他们留下帐本回去吧,有什么事写在条子上,一并留下来。你去跟小姐说,我刚回来,换了衣服就去看她。”
“是。”众人答应了,各自散去。
他靠着车壁,动了动,终是无力,低唤道∶“哑伯,你过来扶我一下,我实在走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