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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六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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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走了,吴邪也走了,游历的过客们来来往往,走走停停,看完了苍翠的竹海绵延,便该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吴邪走下飞机的那一刻,连扑面而来的空气都觉得是熟悉的。
这里是他出生的地方,长大的地方,也是他脱下普通人的衣服穿上军装的地方,更是他伤痕累累曾经恨不得捂着藏着一辈子再不翻出来查看的地方。
可苏万说了,总有一天那些积郁的悔恨与愧疚会从尘封的心底破土而出,逼迫你直面那些血淋淋的过往。
敢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这是成长必须学会的一课,也是成长必须付出的代价。
吴二白和吴三省也同吴一穷一起来接机了,只是他俩怕刺激到吴邪,只敢远远的在人群里站着。他们一个总参高层,一个特种大队队长,什么时候受过这么窝囊的待遇,也只有吴家这唯一的宝贝小祖宗,能让一家子位高权重的军区首长们宠着惯着,小心翼翼的捧着护着。
“爸,”吴邪坐上后排,瞟了一眼后视镜里站得老远躲躲藏藏的二叔和三叔,“他们不上车怎么回去。”
吴一穷同夫人惊喜的对视一眼,儿子主动提出回来治疗已经让他们喜出望外了,从他的反应看得出来,吴邪正在努力捡起同过往的种种联系。
吴妈妈爱怜又心疼的摸摸吴邪的脑袋,“只要你说好就好。”
吴一穷播了一通电话,不一会儿吴三省就欢天喜地的打开车门坐了进来,吴二白的性子内敛些,情绪不怎么外露,但明显能从镜片后看到他眼里的笑意。
车子发动后,车厢里静悄悄的,反而有一些尴尬。
吴三省坐得笔直,时不时拿余光去瞟自己的大侄子,他发誓,就是同顶头上司开会都没这么拘谨和规矩过。
吴邪看在眼里,想要和他打趣两句,却又倦怠得迟迟不肯开口。明明只是动一动嘴唇的事,可身体却莫名固执地反复抗拒着,吴邪不知道是自己的决心还不够坚定,亦或者是近乡情怯生出了几分胆怯,但他明白,要想彻底痊愈,这必定是一场漫长而痛苦的战役。
吴一穷很快便请了军区医院里最好的主治杨医生来帮儿子进行恢复治疗,除了心理辅导,吴邪还需要大量的运动将身体机能恢复到以前的状态;除此之外针对视觉、听觉和触觉的感官恢复一周也要进行五次,吴邪起初还每天从家里来回折返,后来为了配合治疗,感觉直接将住的地方固定在了病房里。
医生是一流的,治疗方案也是量身定制,吴邪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去积极配合,可时间越是往前推移,越是发现有些鸿沟怎么也逾越不了。
治疗持续到第二周半的时候,吴邪的病情竟然出现了恶化。
他本来已经可以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尝试着回忆一点点三方计划的经过,医生给他看喻战生的照片,看秦海婷的照片,他虽然迟疑,还是能够强忍着心里的难受轻声说出他们的名字。可是青狼獒的人不行,他看瞎子的照片时会沉默,看张起灵的照片时会急躁的撕扯自己的指甲,而当医生把解雨臣的照片放到他的面前时,吴邪一直以来努力重建的心理放线轰然崩塌,眼泪不受控制的汹涌溢出来。
“我控制不了…控制不了…”吴邪崩溃的把自己抱作一团,“我不想哭的…这不是哭…就是眼泪控制不住…控制不住…”
他永远也迈不过解雨臣的死,与之而来的是对自己深深的责怪、否认、痛恨和厌恶。他讨厌这样的自己,更没有脸面用这副罪孽的躯壳去面对青狼獒的人,他们头上英雄的光环越是耀眼,吴邪就越是恨不得把自己深埋进泥土里,再也不要见着任何一张善意的面孔。
吴邪又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甚至在白天也会出现视听上的幻觉。他惧怕封闭的房子,惧怕没有光亮的屋子,惧怕任何能让他回想起那段曾被囚禁折磨的东西。吴一穷让人撤掉了病房里所有尖锐有棱角的家具,只留了一张四角都贴上软胶的雪白大床;吴一穷还让人搬了六七台白炽的落地灯,散落着放在角落里彻夜开着,将屋子照成永昼般的雪亮。
吴三省在病房外一根接着一根猛抽烟,大侄子的病情不好转,他根本没心思回到特种大队去。
“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一天吴二白刚从总参回来赶到医院,就在病房门口被吴三省神秘兮兮的拽住了袖子。
吴三省透过门上的小半截玻璃窗朝里望了望,吴邪今天的状态更加狂躁,好不容易推了镇定剂让他睡着了,这时候吴妈妈正拿着热水浸湿了的毛巾替他擦拭布满大汗的额头,而吴一穷背着手,在床尾心烦意乱的来回踱步。
“我觉得一直这么温水煮青蛙也不是个办法。”吴三省搓搓手,“大侄子性格随我,要对付我们这种人,蹑手蹑脚没辙儿,就得下一剂猛药!”
吴二白一推眼镜,“你爱怎么折腾自己我不管,吴邪的事你休想乱来。”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吴邪是你大侄子,难道就不是我大侄子了吗?再说了我还是你亲弟!”
“捡的。”
“你他娘的才是捡的!”吴三省本来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吴二白你信不信我拿枪崩死你?”
“你试试。”吴二白指了指自己肩章上的金色松枝和星徽,“按军衔来说,我是你的长官。”
“行啊,有本事你来我们K区特种大队,”吴三省阴恻恻的咬牙道,“看我怎么好好招待你这个长官。”
斗嘴归斗嘴,吴三省是个绝对的行动派,只要是他认为对的事儿,就是天王老子拦在面前也要踏过去接着做。吴二白有几天没见着自家三弟杵病床外一个劲儿抽烟污染大气的背影,正思忖着该去哪儿把这个一把年纪还我行我素的家伙逮回来,就瞧见吴三省叼着烟走了进来,背后还跟着一个医生模样的年轻人。
说他医生模样,是因为全身上下都穿着医生的装扮,就连脸上也带了蓝色的医疗口罩,将嘴与鼻子遮得严严实实;可说他只是医生模样而非真真正正的医生,是因为吴二白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着与自己相同的气息和味道。
那是军人独有的味道。
楼道里忽然传来脚步与不大的交谈声,吴二白还没得及阻拦,吴三省已经拽住身后的人越过他站到了楼梯口。
吴邪刚做完今天的心理复健,消瘦的眉眼间藏不住深深的疲惫,正强打着精神听杨医生同他反馈刚才的测试结果。
吴三省扬起手,“嘿,大侄子!”
吴邪抬起脸,一眼便看到了三叔和站在他身后的年轻男人,迈开的步子就这样突兀的滞住了。随行的杨医生连下了三级台阶,一回头发现身边空空的,而吴邪停在原地,仿佛被什么定住了身子,呆呆的立在楼梯上。
医生张口想加他,却被吴三省打断了。
“大侄子,介绍一下,”吴三省一把将背后的年轻男人拖到自己跟前,“新来的实习医生,以后你有啥事儿就找他。”
杨医生「啊」了一声,他记得最近不是招实习生的日子啊。
“你是哪个单位… …”
“杨医生年纪大,你们之间有代沟。”吴三省才不给他发问的机会,“这位小哥同你年纪差不了多少,这以后就杨医生只管治疗,其余有什么乱七八糟的生理需求啊心理需求啊啥的,你就尽情麻烦这位小哥就是了。”
他把人往前推了推,“是吧?”
杨医生还是没弄明白,怎么自己糊里糊涂就多了一个实习助手,然后又糊里糊涂的被扣上了老古董的帽子。他读书看报熟练操作互联网,虽说是知命之年,可咋就有代沟了呢?
这锅杨医生表示他不背。
“我个人觉得,要是病人有什么需求也可以找… …”
最后一个「我」字还没出口,吴三省已经蹭蹭几步蹿上楼梯,三两下把他拽了下来。
吴邪同年轻的实习医生之间终于只剩下台阶,吴邪看得见实习医生,年轻的实习医生也能一眼就看到吴邪。
他们隔着几级楼梯相互看着,谁都没有动,谁都没有说话。
杨医生忽然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糟糕了,他好像热伤风了。
这一声喷嚏却像是在万籁俱静的密室里触动了什么机关,周围的空气终于重新流动起来,楼梯口的实习医生忽然迈开脚,踏着阶梯上了一步。
吴邪的眼泪在一瞬间夺眶而出,拼命摇着头向上退了一级。
“别...别过来…”
年轻的男人停住了,沉默了两秒,却又迈开坚定的步伐向上踏了一步。
“别过来…别…”他上一步,吴邪就退一步,眼泪失了控制,不听使唤的汹涌往下流。“谁都可以…你不行…你还不行…”
吴三省在下面看得干着急,只能扯着嗓子安抚道,“大侄子你认错人了,这小哥就一普通医生,你别着急躲… …”
话没说完,吴二白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掠过吴三省,一个疾步上前握住实习医生的手腕就要往下拉。
这一拉却没拉动,反而吴二白自己的手被对方一个凌厉的反扣,瞬间被死死牵制。
对方露在口罩外的两只眼睛里一闪而过一丝凛凛的杀气,那眼神吴二白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遭遇阻拦时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眼神。
“欲速则不达。”
总参的少将微微动了动唇,声音低得只有两人听得到。
这一句话似乎有奇效,吴二白感觉到手腕上的钳制慢慢松开了,连带着眼前的眼神也渐渐放柔了。年轻的实习医生抬头看了一眼楼梯上的吴邪,他松开扶手慢慢蹲在地上,开始环住自己控制不住的痛苦抽泣起来。
明明离得这么近,看你这么难过,却又不能上前拥抱你。
原来这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惩罚和煎熬。
吴三省着急得直跺脚,“上啊!上啊!”他骂骂咧咧的跨上楼梯,还没来得及在实习医生背后推上几下,结果一个没防备,反被吴二白一把推下了楼梯。
“你就别添乱了。”吴二白无视三弟就要爆发的满腔不服气,冷静的对一脸状况外的杨医生招招手。
“医生,快请您过去看看我的侄子。”
这一番风波之后吴三省被一向脾气温和的吴一穷骂了个狗血淋头,吴邪本来以为再也看不到那个实习医生了,却没想到两天之后的中午吴三省鬼鬼祟祟的推门进来,探着脑袋对床上的人轻声喊了几声。
“大侄子,睡了吗?”
吴邪从睡梦中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大概是自己睡糊涂了吧,不然为什么听到的明明是三叔的声音,眼前出现的却是另一个人的身影。
竟然是那天的实习医生。
“大侄子你先别躲!”吴三省在门外压低声音冲吴邪喊道,同时他还得随时警惕着吴一穷或者吴二白回来。“他什么都不做,就待房间里看你都成!”
他又转向年轻的实习医生,“时间不多,提高效率。”
“三叔就在门外,”这一次又是对吴邪说的,“有什么不舒服就立刻叫我。”
连着吩咐完一圈,吴三省赶紧把门掩上,这才蹑手蹑脚躲到一个视野开阔不易暴露的窗台下面,好好监视起走廊上的情况。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
吴邪别过脸,他今天的情绪已经没有两天前初见时那么失控,可胸口窒息般的疼痛一波一波的涌上来,让他紧紧抓住白床单的指关节微微泛紫。
年轻的实习医生把一切都清清楚楚看在眼里,他尝试性的向前走了一步,却看到吴邪本能的往被子里缩了一缩。
他不再上前,只是静静的站在床尾。
时间仿佛静止了,至少在这个狭小的病房里是这样的,任凭外面的世界再是斗转星移,这里却定格成了一副静止的油画。直到吴三省猛地从外推开房门,压低声音连连喊道,“撤退!撤退!”
之前还在床尾的实习医生一个疾跑推开窗户,单手撑住窗台跃出去,只是一个眨眼的功夫,瞬间便没了人影。
与此同时吴妈妈走了进来,后面跟着笑得格外热情的吴三省。
“你别又想着耍什么花样啊,你大哥说了,再胡来连你探望的资格都给取消掉。”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进来,一眼便看到了敞开的窗户。
“嗯?这窗谁打开了?”
吴三省并不慌乱,早在今天行动前他就预想好了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正要应答时,却听见吴邪淡淡的开口了。
“我开的,空调吹久了有点闷。”
有了吴邪这次帮助隐瞒的好兆头,吴三省更加确定自己大侄子从内心深处其实是不抗拒见到这个人的,怎么说呢,嘴上说着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只要跨过了这道坎,剩下所有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
他开始频繁的带着这个年轻人偷偷潜入病房,有时候是在午休,有时候是在傍晚,但凡瞅准了病房没人守的时候,他就把人推进去然后蹲在窗台下面放风观望。而吴邪对这个人的反应也再没有最初那么激烈,他开始慢慢的默认对方靠近自己,却从来不和他说一句话。
让吴一穷夫妇感到惊奇的是,杨医生反馈回来的报告显示,吴邪的病情重新开始好转起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吴三省靠在墙上喜滋滋的抽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眼前的吴一穷夫妇还围着杨医生连连询问到底是什么契机让吴邪有了起色,余光里瞧见他低着头自个儿乐个不停,吴一穷轻笑一声,上前拍拍自己三弟的肩膀。
“上次对你凶了些,这段时间也确实辛苦你了。”
“自家兄弟计较这些做什么,”吴三省吐了一口烟圈笑道,“大侄子病情往好的方面恢复,我打心眼里高兴。”
吴妈妈也走过来,“杨医生同样还没弄清为什么,不过没关系,只要小邪越来越好就行。”
吴二白适时补充道,“还有某些人也别添乱。”
吴三省在内心端着机关枪冲着自己二哥突突了好几十下,到底还是开心,也没再顶嘴,反而听话的应道,“不添乱,不添乱。”
原来深藏功与名就是这感觉啊,吴三省想,他是时候再往前推进一步了。
为了创造两人更久的相处时间,很快吴三省便打着人际交往可以更好恢复的幌子,成功游说吴一穷同意吴邪午休后去活动室和其他病人一起打发时间。起初吴妈妈总要不放心的跟去,后来发现吴邪也不同别人说话,就借一本书安安静静的坐在借阅室里看,而他每次看书时,身旁的座位上总会坐着一个穿着蓝色连帽衫的年轻人,戴着帽子,埋着头,几乎将自己的脸探进摊开的书本里。
实习医生脱下了白大褂,这一次换上了连帽衫。
“那人怎么总跟小邪坐在一起?”
吴妈妈不放心的问道,吴三省煞有介事的跟着附和两声,第二天便主动凑上来,用提前想好的说辞打消吴妈妈的疑虑。
“我去查过那人了,他怕光所以老是戴帽子,高度近视所以凑那么才能看得清。”
亏了这套说辞,吴妈妈没再怀疑什么,吴邪就这样和这个古怪的连帽衫度过了许多个宁静的下午。连帽衫总是把帽子压得很低,低到吴邪从没有看清过他的脸,可吴邪知道这个人就是那个年轻的实习医生,他翻书时手指修长而有力,袖子露出来的地方却有几处深深浅浅的擦痕。
吴邪走进住院部大楼时抬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间,三楼,要从三楼翻窗出来平安到地,需要走过一段狭长的平台,越过五个空调挂机,踩上另一段平台绕到侧墙,然后抱着墙面的空调管道滑下来。
沉默寡言的实习医生仍旧每天溜进房间再逃出窗外,举止奇怪的连帽衫也每天出现在借阅室的椅子上,就像要抓住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不停的出现再出现,补偿曾经错过的时间。
第二天吴邪抱着一本书坐下时,把手里的红药水和创口贴向旁边的连帽衫推了推。
这一下午的阅读时间依然没有任何交流,直到吴邪起身离开之后,一个灵敏的身影从书架后面蹿了出来,一屁股坐在吴邪离开的位子上。
“怎么样怎么样?”吴三省说话跟连珠炮似的,“大侄子他说什么没?”
连帽衫摇摇头,“没有。”
吴三省不甘心的叹了一口气。
“没说话也没关系,至少他给了你这个啊!”吴三省指了指桌上的红药水,眼珠子一转,脸上浮起一抹老奸巨猾的笑容,“我说过什么来着?按部就班不起作用,有时候就需要一些助力才对。”
吴三省太了解自己大侄子了,刀子嘴豆腐心,对普通人都这样,更别说上心的人磕了哪里伤了哪里,都是看破不说破,典型的行动派。隔天傍晚他便带着这个实习医生去了一个没人的楼梯,然后指着下面让他跳。
年轻的医生身手矫健的一跃而下,毫发无伤,稳稳落地。
“重来,重来。”平安落下还跳啥跳,“你把姿体的防备有意识去了,好好跳一个,要崴着脚的那种跳!”
于是第二天实习医生没出现,借阅室的连帽衫小哥肿着右脚踝一瘸一拐的走进来。
果不其然,这一次吴邪又带了消肿的药膏给他。
“很好!很好!”吴三省对目前为止吴邪的反应十分满意,这些不起眼的小举动,无一没在彰显着他对这个年轻的实习医生有多么关心。
可这关心却又是偷偷的,不是瞒着他人,而是瞒着他自己。
“苦肉计用完之后,接下来这一招叫做欲擒故纵。”吴三省拍拍年轻医生的肩膀,“你消失的这几天正好能回去看看,你们头儿一直问我要人,还威胁再不放你回去就上书请示把你休掉的假期从我假期里扣。”
和上次不同,这一回对方并没吭声。
“怎么了,舍不得走?”
年轻的医生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道,“我向自己承诺过,只要找到他,就再也不离开他。”
“承诺通常是会随着情况的改变而改变的,”吴三省拢火点了一根烟叼上,“我知道,这段日子你也不好受你也愧疚,可人往往就是这样,只有失去了才知道真正在乎的是什么。”
他掸了掸烟灰,烟火星子带着红光跳跃着落在地上,慢慢燃尽,再消失不见。
“从理性的角度来分析,大侄子如今已经在潜意识里习惯你的存在,所以一旦你消失了,他会方寸大乱。”
“可是唯有什么都乱了,他才能够清清楚楚看明白自己内心到底要的是什么,到底是想见,亦或者是不想见。”
“所以回去。”最后一句,吴三省挺直腰身严肃的开口道,“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和吴三省预料的一样,下午的借阅时间仅仅过了半个小时还没如期看到连帽衫的身影,吴邪就已经明显的表现得坐立难安。他翻书的速度越来越快,起初是一目十行草草看了过去,再后来便什么都看不进去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内心焦躁的心情已经无法轻易控制。
吴妈妈很快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她生怕是病情又恶劣,忙不迭的按铃叫了杨医生和护士来。可吴邪这一次的焦躁又和往常的理智尽失不一样,他好几次欲言又止的望向吴三省,每次却又迟迟开不了口,这样烦躁的反复让他像丢了重要玩具的小孩一样束手无策,不说话也不摔东西,就来来回回兜着步子和自己生气。
吴三省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知道这很残酷,可是吴邪必须得迈出这一步。
这一晚一直折腾到半夜,吴邪终究还是没有张口向他询问那个人的下落。吴妈妈好说歹说把他哄得睡了,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房间,病床上的人却又悄悄睁开眼睛。
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吴邪心烦意乱的坐起身,胸口在汹涌着翻动着什么,有一口气积郁着发泄不出来,鲠在喉咙口让他窒息得难受。他想要大声的吼叫,想要大声的宣泄,却只能做出嘶吼的动作,竭尽全力张开嘴,无声地呐喊着内心的难受和狂躁。
窗户却在这时候动了,吴邪蓦地坐直身子,生怕眼前只是自己的幻象。
不,不是幻象,窗户的确被人从外拉开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攀着窗台檐跨了进来。
今晚的月色特别好,窗开的时候,知了声溢了进来,朦胧的月光也溢了进来。那人就坐在窗台上,仍旧穿了一声白大褂,蓝口罩,认真的看着吴邪。
吴邪动了动唇,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颤抖了。
“你去哪里了。”
这是他第一次同这个人说话。
可是没有回答,那人只是从窗台跳下来,体贴的关上窗,然后直径走向床边,没有迟疑,没有犹豫,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后悔和踌躇,在吴邪怔住的那一刻,忽然将他紧紧拥进怀里。
“我哪里都不去。”
因为啊,自从上次离开你之后,这漫长而痛苦的日子,让我煎熬得夜不成寐,彻夜难眠。
年轻的实习医生伸出手,在怀中人绒绒的脑袋上心疼又宝贝的轻轻一揉,低头在他耳边轻语道,“这一次,换我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