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记》十二个萌萌

2、第二章

　　桃花苑是皇家名下的一出园子，园中有条小溪，每年桃花盛开之际，小溪两旁就像有两片瑰丽无比的绯云。皇家女眷很喜欢在这里举办宴会，可当今皇上只有两个不太爱交际的双胞胎姐妹，皇后也不喜欢与宗室勋贵的女眷打交道，桃花苑已经闲了快二十年了。
　　现在正是桃花开得好的时候，又密又盛，浓烈而奔放。沿溪设了很多座位，坐不久，衣裙上头上就满是花瓣。
　　公主高瑛与高瑾穿了相同的烟纱散花裙，相貌相同，与北燕人有微妙的区别。大公主未语先笑，看人的眼神温柔而专注；二公主就显得清冷了很多，有人跟她打招呼时她也只是微微点头而已。
　　今日小姐们都是第一次来桃花苑，拼命地控制自己乱飘的眼神，不想在公主面前丢脸。
　　古若夕凑在高瑛面前说笑话，她尖下巴，眼睛细长，来之前精挑细选了半天的首饰，这会到了公主面前连手都不敢露出来。
　　一个绿衣宫女走过来，恭谨地道：“公主殿下，郡王府的两位姑娘和何家姑娘到了。”
　　一直漫不经心的高瑾这才露出点笑，说：“请她们到这来。”
　　高瑾毫不掩饰的差别待遇一下将古若夕气了个倒噎。虽然心里的愤怒之火已经燎原了，可面上还得带着笑。
　　五家开国郡王，如今只剩了蒋家，以前还得称“振武郡王”，现在只说郡王便知是谁家。现任郡王蒋文清身上还有军功，蒋文清亲弟蒋文敏战死沙场，两人各有一个儿子现在还守在边关。
　　如此皇权的铁杆粉丝，古若夕平常只得绕着蒋家姑娘走才能避开今天这种局面。

　　蒋子悠的长相随孙氏，月眉星眸，狐狸眼上挑，穿了件月白蝶纹束衣，更衬得她面容明艳。蒋子怡是一贯的粉色，整个人就是一团粉娃娃。
　　蒋子悠看了一眼身旁的何思宁，“你今儿打扮得也太素了点。”用眼神指了指引路的宫女，“都跟她们差不多了。”
　　何思宁想了半天，结结巴巴地低声说：“你们今天都别太显眼了……会给以后带来麻烦……”
　　蒋子怡是第一次见着何思宁的神棍特质，颇为诧异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会小心的。”
　　高瑛看见了她们，从椅子上站起来主动向前走了几步，抓住蒋子悠的手笑道：“上次见妹妹还是刚进书院那会儿，一眨眼，已经这般出挑了。”
　　蒋子悠轻快地行了个礼，“见过二位公主殿下，我时常在家中听母亲称赞大公主的工笔画精美无双，我心痒了很久了。”
　　“两张画而已。”高瑛转头对身边的宫女吩咐，“去将我房里新裱好的拿来。”又对着她说：“我也听闻过你的山水画在书院里是得了金夫人赏识的，我们今日互赠如何？”
　　蒋子悠小小吃了一惊，“技艺不精，还望大公主不要笑我。”
　　蒋子悠只是想试探一下这位大公主对自己有多大的善意，可没想让大公主抓到了机会，这样一来两人立马从陌生人变成了互赠闺画的闺蜜了。
　　虽然有点没端住公主的架子，显得稍微急躁了些，但不可否认手段有效。
　　高瑛一转眼又看见了蒋子怡和何思宁，“我做梦都想要个你们这样的妹妹，成天对着阿瑾那张不近人情的脸，我真是头疼。”
　　蒋子怡抿嘴笑着：“我倒是觉得大公主与二公主瞧起来都很有姐姐的样子。”
　　高瑾微微一笑：“如此就叫我们姐姐吧，什么大公主二公主的，听起来就生疏。”
　　蒋子怡从善如流，挽起了高瑾的手，“是，姐姐。”
　　一旁的宫女见她们话说的差不多了，轻声问：“公主殿下，现在可以开宴了吗？”
　　高瑛看见蒋子悠疑惑的眼神，对她解释：“父皇知道我们要来桃花苑，特地赏了歌姬舞姬助兴。”
　　“我们真是沾了公主……姐姐的光了。”
　　高瑛故作生气瞪了她一眼，“走吧，妹妹。”
　　蒋子怡看见站在一旁当背景的古若夕，又看出她是费了心思打扮的，很想嘲讽她两句，可又想到她们这边还有个打扮的跟宫女差不多、同是背景板的何思宁，生生忍了下来。
　　几个姑娘亲亲热热的，有说不完的话题，看起来真像几天没见面的手帕交。
　　到了地方，两个公主坐在主位，蒋子悠挨着高瑛，蒋子怡挨着高瑾坐了。四人比别人坐的略高，俯看着下面的莺莺燕燕。蒋子悠看向蒋子怡，对方也正看着她，都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
　　公主的出手很阔绰，不论是吃食、用具，还是歌舞姬，都是难得一见。这样看起来公主应该还是受宠的，但不知为什么突然间如此心急，好像祸事临近一般。
　　先前领她们进来的绿衣宫女俯身在高瑛耳旁说了什么，高瑛面上带笑，扶着宫女的手站了起来，“母后也来了，诸位随我同去迎接吧。”
　　蒋子悠走在路上一直在想象皇后的样子，同时也做好见一位深宫妇人的准备。
　　当皇后身着胭脂红樱花裾裙从马车下来时，蒋子悠听见身后有谁吸了口凉气。
　　年近四十的安皇后，面若少女，乌发坠地，眼眸是令人惊讶的湛蓝色，眼角处用银粉点了六芒星，更衬得眼神灵动妩媚。安皇后之美就像剑之流光，刺眼又危险。
　　高瑛站在马车下，刚伸出手，安皇后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打量着站在第一排的她们几个。
　　蒋子悠这才发现，受皇后的美貌冲击，竟没人行礼。她掐了身旁了蒋子怡一把，两人同时下拜：
　　“皇后万福。”
　　后面的人纷纷惊醒，稀稀拉拉才开始动弹。
　　行到一半，皇后双手稳稳地托住了她们，“不必如此。”又问：“这会你们都在做什么？”这又是问公主的。
　　刚刚受了冷落的高瑛低头说：“父皇赏了几个舞姬，跳到一半。”
　　“那你们快进去吧，本宫只想看看花。”安皇后看着蒋子悠问，“你是谁家姑娘？”
　　被那双蓝眼睛专注地看着，蒋子悠一阵恍惚，缓慢地眨了下眼，道：“回皇后话，家父是振武郡王。”
　　皇后皱眉想了想，好像搞不太懂郡王是个什么职位，“你只管说你叫什么。”
　　“回皇后，我姓蒋。”
　　皇后噎了好一会，“哪来你这么个实诚的。”
　　蒋子悠欲哭无泪，我哪知道到您对政治是半点都不关心啊。这下老老实实答了：“臣女叫做蒋子悠，这位是我堂姐蒋子怡。”
　　皇后点点头，“愿意跟本宫去看桃花吗？”
　　我能说不去吗？我的手还在你手里呢！蒋子悠露出点受宠若惊又羞涩的笑，“是。”
　　蒋子悠扶着皇后走进了桃花林，蒋子悠脑子里乱糟糟地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真是母女一条心啊，公主今天的目标是她，皇后随便抓个人居然也抓住了她……又在想，安皇后不知道年轻时该有多么的倾国倾城，就是现在的后宫也不见得有人能比得上皇后的容貌，但这样的皇后又怎么可能失宠呢？大皇子高哲长成那样科学吗？
　　皇后这时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睛咕噜咕噜地转，瞎琢磨什么呢？”
　　蒋子悠回过神来，抿嘴一笑，“家父曾带过兵去过极北之地，听他说在那有种人骨骼奇异，绿色眼睛……臣女原先只当是父亲唬我，没想到……”蒋子悠看了安皇后一眼，吐了吐舌头，“我是只井底之蛙。”
　　安皇后笑了起来，眼光盈盈像海水一般。她刚进京时有无数个人拿她相貌说事，话里话外都是将她看做北燕国的外人。但这个小姑娘的话却没让她感到半点不悦。
　　“本宫小时常跟我父母行走在外，各式各样的人本宫可见了不少。”
　　“您见过全身如泼了墨一般黑的人么？”
　　“这到没有……有这种人吗？你从哪听说的？”
　　“在书上看的，想必是居住在炎热之地，天天晒太阳才会那样黑吧。如果真有这种人，奴婢是一定要看看在夜色中是否还能看见他们。”
　　安皇后不仅相貌还是少女，就连心性也似乎是少女一样。她被蒋子悠逗得笑了半天，又跟她讲起了她小时候：
　　“八岁那年，我捡到一只小狗，悉心喂养长大，谁料有天夜里那狗突然像狼一样嗷嗷地叫唤，这才发现我原来养了快一年的狼……有次跟父亲去边城宁县，父亲让我在城外等他，结果我轻信坏人，被人拐到沙漠了才反应过来，还好有那只狼……我给它起名叫阿乖……你在书中看到过写沙漠的么？告诉你，任何话语都不能描述沙漠之景，我在那几乎丢了半条命才出来……”
　　安皇后说得高兴，便不再以“本宫”自居。蒋子悠觉得皇后的童年经历几乎可以出本历险记，而她两世为人，所有知识不过从书中得来。
　　她无比羡慕地说：“要是我什么时候也能出去走走看看该多好啊……”
　　听她语气过于惆怅，安皇后安慰她：“你还小，有的是机会。”
　　蒋子悠笑了一下，“我明白的。”——可她心里无比清楚，这一世，只要北燕不破国，她怕是要一辈子都困在燕京了。
　　吹了一阵风，花瓣簌簌地落下来，沾在安皇后流云般乌发上，站了这一小会，她拖地的裙角几乎都被花瓣淹没。
　　这景象实在是赏心悦目，蒋子悠想把这一幕留下来。
　　“臣女有个请求……”
　　皇后转头看着她。
　　“我想为皇后画副画……”
　　“你还会画画？”皇后有点惊奇地瞪圆眼睛，“跟阿瑛比你们谁画的好？”
　　蒋子悠前世是专学水墨画的，到了这一世自然占很多便宜。她偏爱画山水花草，人像虽学过但没兴趣，很怕皇后失望，便说：“自然是大公主画得好。”
　　“你见过阿瑛的画？”
　　“……没有。”
　　安皇后斜着眼看她，“行了，过几天你来找我……”她话刚出口又改了主意，“算了，还是我让人去取吧，你是谁家姑娘来着？”
　　“……郡王府家的。”
　　这时，一个神情有点惊慌的小宫女跑出来，“皇后娘娘，陛下到了。”
　　蒋子悠第一时间去看安皇后的表情，皇后皱了下眉，“知道了，带路。”
　　她将手搭在蒋子悠胳膊上，对她说：“随本宫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