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漓月下沙》舞夜落婳

32、入宫

　　年初一吃了午饭，我便先一步回京了，启月哥哥得了消息，在城门外一直候着我，看着我骑马进来，神色略有迟疑，而后大步上前，我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他身边的小厮气喘吁吁的说道，“昨日事出突然，也来不及派人和你说一声。”我原想跟他说让他莫要有所误会，可话到嘴边，却不知道怎么说好。
　　“阿漓不必多说，我都知道，昨夜廷尉入宫连夜禀报了此事，鸣沙没事吧。”他看出我的心思，柔声问道。
　　我摇了摇头，“可查出指使了？”
　　“没留什么把柄，不太好查，只是皇上心中应当有怀疑的对象，所幸无事，想来那人也没打算下死手，只是威慑罢了，否则，鸣沙哪能有命。”他扶着我上了他的马车，一路入城往月牙楼而去。
　　“这人太着急了些，偃鸣沙根本威胁不到她。”我叹了口气。
　　“此话怎讲？”他回头看向我。
　　“昨日他与我说起了他母妃的事，他根本无心皇位。”我笑道，想起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也觉得他那样的人若是做了皇帝，实在是会把自己闷死吧。
　　“阿漓天真了，手握重权，执掌天下，谁会不想，只怕是蒙蔽你的敷衍之语吧。”他淡淡开口。
　　听着他这般说，我心中忽然有些不快，偃鸣沙的性子我再了解不过，怎会敷衍于我。“启月哥哥说笑了，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转身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挑眉笑道，“阿漓倒是全意信他。只是，他若无心，又怎能避开这场祸事，他是哪里来的消息知道将要大祸临头呢？”
　　我愣了一瞬，原想辩解，告诉他，他不过是为了自保。可心中却一时难以平复，是啊，偃鸣沙，他怎么知道呢？自他入京，我愈发不了解他了，他幼时离京，独自回来，不是应当孤军奋战吗，怎会如此消息通达？
　　马车停到了巷口，启月哥哥替我掀开帘子笑道，“阿漓还是在院里好生修养待嫁，莫要参合这些事了。”
　　我从他的口中分明听出了不高兴，将将下马，还来不及解释，他已吩咐马夫离开。
　　我讪讪的转身自小门进了院子，屋门口立着两个丫头，显然正堂有客人在了，我疑惑的快走两步进去，屋内主位坐着一个穿着常衣的男子，他的皮肤太白，面上干净至极，所以我一眼认出了是个公公。
　　“莫楼主，侯你多时了。”他瞧见我，起身笑道。
　　“莫漓惶恐，您有何指教？”我拱手应声。
　　“楼主不必紧张，我家娘娘听闻梅记的衣装剪裁的极好，京中风靡，又听闻楼主的女学馆收了不少家中有名望的女学生，吩咐我特来请莫楼主入宫量衣，顺道谈谈心。不知楼主可否赏光？”他边说边笑意盈盈的看着我，只是语气却容不得半分质疑。
　　“公公稍后，莫漓更衣便随公公入宫。”话已挑明，多说无益，吴贵妃既然敢当着众人面请我入宫，也不会有何危险。只怕她是疑惑我为何那般巧昨夜便去找偃鸣沙了吧。莫非她怀疑那消息是我通传给他的？
　　我带着疑惑跟着他一路入宫，可真是有趣，没几日，这皇宫竟是入了两道了。
　　吴贵妃如今是宫中品级最高的人，吴家更是正得圣恩，蓬莱殿，宫中为数不多的一处椒房殿，北依太液池，远眺蓬莱山，入了殿门，两侧笔直的游廊直通正殿，我随着太监的脚步低头前行，到了正殿，我规矩的立在门口等候通传，这大年初一的，天气格外冷，整个院落中都贴满剪纸福字，游廊上一色的红灯笼，格外喜庆。我约莫候了一盏茶的功夫，这才有丫头挑开棉布帘子将我叫进厅内。吴贵妃正掀了珠帘自右侧的寝房走出来。
　　“民女拜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万福。”我跪地行礼，脑门磕在地上。
　　她的金色绣鞋从我面前走过，而后坐到了正位上，才悠悠开口，“起来吧。”
　　我起身抬头，这才看见传闻中的吴贵妃真容，不算倾国倾城，却也是个美人，骨子里神色间无不透出骄傲，杏黄色的襦裙，紫银泥罗夹衫，外披帔子，□□半露，额上一点朱砂，眉若柳叶，发髻高耸，七尾凤钗煜煜生辉。
　　“叫什么名字？”她接过丫鬟递来的一只白玉碗，轻轻搅拌着，慵懒的问着我。
　　“民女莫漓。”我答道。
　　“敦煌王昨日出京险些遇刺，皇上可恼极了，听说是你通传消息救了王爷一命，本宫替皇上谢谢你，想要什么赏赐？”她嘴角带笑，万分真诚的看着我说道。
　　我的心里佩服的五体投地，这宫里的女人，演技当真了得。我佯装错愕了一瞬，慌忙跪地，“民女不敢，无功不受禄，民女不曾救过王爷。”
　　“哦？”她疑惑道，“那你半夜缘何去了陵寝。”
　　“娘娘明鉴，王爷瞧中了一个风水先生，从敦煌到京城，还有梅记的铺子都是那位先生看的风水，生意好，王爷便请先生相看陵寝的朝向，本是相看的朝东，结果昨夜先生说星宿有变，得朝西开，民女这才连夜赶去告知王爷，以免动工酿成大错。”我大言不惭的把昨夜和偃鸣沙商量好的谎话一股脑的搬了出来，而后认真的看着她。
　　她没有说话，低头将那一碗汤羹喝完，这才抬起头来笑道，“那可真是巧了。”
　　“王爷福大命大，在敦煌时，有次入了大漠，起了沙尘暴，同行的人死了大半，结果他竟自个走出来了。”我也笑着说道，对遇刺之事绝口不提。
　　她打量了我一番，靠在了椅子上的软垫上。我明显感觉到她身上的凌厉减弱了不少。许是她以为我这么个小女子哪里真能那般神通广大，我若真的给他通传了消息助他逃过一劫，又何苦骑马追去呢，岂不是自个找事。所以我也不担心她有什么动作。
　　“咱们娘娘原本还说要好好赏赐一番，哪里知道姑娘却没这个福分。”一旁的丫头脆生生的忽然说道，顺便替我倒了一杯茶，示意我坐着说话。
　　“辜负娘娘厚爱了，莫漓实在惭愧。”我又打算跪下身，却被吴贵妃拦住了。
　　“别跪来跪去，坐着说话吧，瞧着是个美人，怎么偏生要去学那男人做什么生意呢。”她淡淡的问道。
　　“民女父母双亡，沦落敦煌，若不是月牙楼的几个姐姐疼惜，只怕早就——”我顿了顿，“家里经商，民女自幼耳濡目染，故而和几个姐姐经营月牙楼至今。”
　　她点了点头，“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你和鸣沙在敦煌便认得了？那孩子成日闲散，皇上实在忧心。”
　　“王爷在敦煌时无事便来楼里听曲，一来二去便熟识了，仰仗着王爷关照，楼里才经营的顺畅，王爷在敦煌时成日四处玩耍，还说，此生的梦想就是游山玩水。”我柔声回道。
　　“胡闹，一个王爷，不为社稷着想，成日想着游山玩水怎行。”她训斥道。可话语间分明轻松了许多。
　　我赶忙又打算起身跪下，她摆了摆手，叫我坐着“本宫初孕，有些易怒。”
　　“恭贺娘娘，想来是小皇子调皮，在肚子里玩的不亦乐乎呢。”我看着她说到有孕，神情上满是掩不住的喜悦，娓娓说道。果然她听毕我的话，眉眼都弯了起来，“可不是吗，简直和皇上的性子一模一样。”
　　“娘娘不是说，公子的事，要问问莫姑娘吗。”身旁的丫头笑着看向她。
　　“是了，你瞧我这一孕总忘事，去年畅儿绑了你，被敦煌王刺了一剑，如今身子大好了，家里正四处说亲想冲冲喜，我瞧着你这容貌才华做个侧夫人倒是不错的。”她话音一落，我心中一颤，顾不得其他，赶忙跪地，“民女惶恐，吴公子一表人才，府上乃世家大族，民女实不敢奢想。”
　　“莫姑娘，这可是天大的恩赐。”那丫鬟居高临下看着我说道，神情满是不屑。
　　“娘娘明鉴，民女，民女已有心上之人，不敢玷污公子。”我心一横，管她什么礼义廉耻，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你这姑娘，当真不害臊，当着娘娘的面，竟敢开口闭口心上人。”那丫鬟训斥道。
　　“阿可，别吓着莫姑娘，”吴贵妃起身走到我跟前接着道，“那人可是鸣沙？”
　　我抬头看着她，赶忙摇了摇头。那丫鬟附在吴贵妃耳边低语了两句，吴贵妃忽然笑了起来，而后将我亲扶了起来，“启月倒是个好孩子，你眼光不错。”
　　我脸上一红，再不敢说话，只几乎要将头埋进衣服里了。
　　而我知道，这一关，总算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