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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牙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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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十八,风光无限好,卦师卜下这半年来最好的黄道吉日,诸事皆宜。自天未亮便开始忙碌的诸人心里头都有些忐忑。不比敦煌,月牙楼一家独大。而京中只是这条街,便有绵延十里,数不尽的花楼。万事妥当,我静坐在二楼正对高台的包间之中,独自斟了一杯热茶。忽而炮仗连天声震耳欲聋,我起身立在临街一侧,看着数不尽的人将半条街围个水泄不通。依着进门人给出的银两分量便有丫头领至不同的位子不同的厢房。不足半刻,大门便已缓缓闭合,客满。
灯光幻灭,烛光闪耀。一曲挑逗人心的异域舞曲浑然响起。随着众人的惊呼声,高台之上五名胡人装扮的乐师吹起长笛,异域的曲调在空灵的厅堂分外摄人心魄。四面八方逐渐涌现出手握小鼓轻轻拍打的姑娘,一色的金色波斯舞衣,一色的头纱蒙面,整齐而韵律的鼓声伴着乐曲让所有人不由喝彩鼓掌。京中尚礼,波斯舞衣裸露着女子纤美的腰身和藕白的臂膀,月牙楼这般有伤风化的舞曲若是传到了主母耳中,怕是会厌恶至极呢。想到此处,心里却是一阵爽快。
片刻之后,这些姑娘便进了各个厢房,陪酒作乐。江湖传言月牙楼的姑娘竟比千金小姐还有脾性,若是她们瞧不中,纵使是最低层的姑娘也敢将客人打出房中。每个姑娘接的几乎都是达官显贵,常年高价供养着,寻常花客哪一个敢去得罪。
外头的喧闹戛然而止,此时便是今夜所有人来的目的了,聆儿一身白色纱裙,白纱遮面,抚着一把上好的琴,每一串音色都落到极致,当今世上琴艺至此的人怕也不多了。我听得一时恍惚,生生被带进了琴音。清冷的美人,让人不敢亲近的白,无与伦比的琴艺,这便是天下花魁之首杜聆儿。
急迫的叩门声焦灼响起,我收回心绪看向进来的人,“扰了楼主听琴,只是北厢房的客人一定要带着姑娘出去,姑娘抵死不从,客人便要动手。这会子咱们的人都安排去保护聆姑娘了。奴才不知客人身份,怕得罪了贵客,便只能来请楼主了。”
“哦?明知我月牙楼的规矩,竟敢用强。”我一时好奇,天下诸人都知月牙楼主与敦煌王交好,不敢造次,莫非来人却是皇家之人。我提步而出,绕过回廊便往那儿去,远远已瞧见两名姑娘在门外嘤嘤啜泣,上前推门便入,正看着一名华衣公子搂着颤抖的舞姬笑着看我。
“月牙楼舞姬从不接客,还望公子自重。”我冷冷说道。
“既然楼主出面了,本公子便不为难了,都下去吧。”他挥了挥手,屏退左右。
才闭合了门,他忽然一把将我拉进怀里,“可算找着你了,想死我了。”
我推开他,“偃鸣沙,你莫逼我动手。”他讪讪的坐好,独自低语,“果然没良心,才多久不见,就这般凶神恶煞。枉费本王一直照应着你敦煌的生意。”
我上前斟了杯茶递给了他“莫漓给王爷赔礼了。”他迅速的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罢了罢了。”
“你何时回敦煌?”我抬头看着他。这个人虽说横行霸道,好色无礼,与他的父亲,当今的圣上倒也的确相像。可对我却也实在不差,自从他明里暗里的助着月牙楼,却再没有人敢造次了。“我今日才进京,你便盼着我走,可怜我多少日夜思念你几乎成疾,当真薄情寡义。本王不是吩咐你入京之后将你的住址交给我府上的管事吗?你如何不去,害我找了这么久。”他摆弄着桌上两枝鲜嫩的迎春,不满的问道。
“我病了多日,才大好了些,哪里还顾得这些。”我抢过他手中的花,细细的插入瓶中。
“你病了,要紧吗,若要我说,你便嫁到我府里做个侍妾,管你吃喝不愁荣华富贵,哪里还要这般操劳。”他说话间又坐到了我身侧,拉住我的手。我恨恨的瞪着他,“好了好了,与你说笑呢,这般认真,知道你心中有个情哥哥,本王府里美姬美妾多如牛毛,稀罕你。”末了他还不屑的白了我一眼。
“我说哪个胆大的敢在本姑娘地盘撒野。”门被一脚踢开,门外仍旧一身白衣的聆儿怒目望着屋内。只是一瞬,忽而笑道,“竟是敦煌王啊,奴家有眼不识泰山,王爷莫往心里去呀。”说话间迅速反手关了门退了出去。我只觉得胸腔之中此起彼伏,压抑不住的笑顷刻喷涌而出。
他看着我笑得开怀,适才的自得无赖恍然荡然无存,整个人仿佛一瞬间所有气息便被抽尽,整个人硬生生倒在了榻上。只余我手忙脚乱的摇着他,忽而触到他腰间层层的包裹,立即将缠绕的衣带解了开来,这才看到鲜红的血迹已浸过层层绷带。他重重的深吸了口气,悠悠睁眼。“男女授受不亲,怎么这会子竟不在乎了?”
我并未理会他,只看着他道“我去请大夫来。”
他拽住我的手坐起身来,这一动纱带又是红了一片,“不碍,即是知你在此,我便走了,今晚得进宫侍奉着,父皇不行了,京中多乱,你自己当心些。”
“你这样子如何入宫。”我心中一急,看着他含笑的样子,恨恨的剜了他一眼,“又是得罪了哪家公子,还是欠了哪家赌行的赌债,叫人打成这个样子。”
“本王得罪的人不止一二,我如何知晓。”他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是,此事莫叫旁人知晓,任何人。”他忽而握住我的手,认真说道。
并未应他,外头再度响起叩门声,“爷,该走了。”
我看着他挣扎着起身,将已沾了血的纱带又系紧了些,仿若无事人般走了出去。
......
正是完美的夜,却忽然几阵春雷炸响了半边天际。“姑娘们那里可曾传出有用的消息?”我看着聆儿问道。
“今日头一天迎客,我并未让姑娘们探听消息,想稳当些了再开始。”聆儿答道。
“是我急了些。这一场春雨怕是要下些时日了。”我立在窗边,看着外头又是阵阵不绝的闪电,直映的整条街都亮堂起来。“朝廷怕是要变天了,咱们终究是商人,这几日,好生安顿姑娘们,提早安排师傅来教习吧,省的遇到国丧姑娘们无事可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