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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故人 ...

  •   扶摇楼在京中的名声丝毫不亚于月牙楼在敦煌城的名声。可惜,一个是花楼一个是茶楼。我倚着金丝包边的窗棱,看着一身常服的男子正往楼内进来,赶忙拉起了窗户,吩咐着小二上菜。顺势用冰冷的手敷上自己的脸颊,可总掩不住扬起的嘴角。心里头忽然又是数不尽的失落,到京多日,他却未曾来瞧瞧我。就这样一半失落一半开心的神情正落在了入门的人眼中。他愣了片刻,眼前的人眉目含笑,却皱着眉头,如瀑的长发倾泻而下,随意挽着一条与身上紫衣相衬的发带,眼波流转,却仿佛已不是那年那人。他忽而笑了起来,“月牙楼主一年不见,换了女装,我竟几乎认不出了。”
      我扯了扯手中的帕子随他坐下身来“那是自然,女大十八变,如今漓儿十八岁,启月哥哥莫不是以为漓儿还是从前疯癫的样子么。”
      他的笑一直挂在脸上,云淡风轻的夹菜喝汤,吃饭都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索性放下筷子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启月哥哥如今与漓儿似乎生疏了。”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伸手拍了拍我的脑袋,身旁的常乐忽而开了口“小姐多虑了,公子自敦煌入京这一年,公事烦杂,今早上刚被封为忠武将军,这会子还没来得及回府便来见小姐了。”他不可置否的看着我。
      “一年连晋三级,看来皇上对启月哥哥极为看重呢,借着这扶摇楼的名声,漓儿恭贺启月哥哥扶摇直上九万里。”我拱手笑答。
      “这些年,漓儿也辛苦了。”说话间他从怀中掏出一只红布包裹的盒子,一层层打了开来,片刻眼前一亮,一只镶了银边的珍珠穿在一条银质的链子上,夺目极了。他起身走到我身后,替我系在脖颈上,“这是江浙进贡的东海珍珠,百年难遇这般大小的,镶银工艺足足耗费了七日,皇后娘娘赐给了我,我瞧着与莫漓真真相配。”脖颈之上忽然点缀着如此透亮的东西,侧目忽而看到肩膀上落着两只修长的手,竟满是长年握着刀枪而生出的茧子,心下一阵心疼。
      “我今日得早些回府,府中宴请宾客,以庆荣升。你到了有些日子,父亲常日念叨着,对你甚是想念。漓儿—”他看向我。
      “我明白。王爷与主母对莫漓有再生之恩,自当入府叩拜。我明日早些来吧。”我神色如常,笑答道。
      “明日我派常乐去接你,只是莫要如此打扮了,京中贵胄多好色,漓儿若是被哪家公子偷去了,我如何寻到。”他替我拿了披风与斗篷如是说。
      我扑哧笑出声来,心中却是满满的欢喜,恍若很多年前,他不出征的日子便坐在敦煌城月牙楼的庭院与我谈笑风生。“只怕那些公子哥们还未得手,已被漓儿揍倒在地了。”我嬉笑着,拔出腰间的短刀耀武扬威的展示了一番。
      “是啊,听闻敦煌王竟都是你的手下败将了。”他轻笑而言。看着我忽而神色一变,“启月哥哥莫不是也听信那些传言。”敦煌城中,人都说不可一世的敦煌王横行无礼,却生生喜好男风,整日出入月牙楼楼主公子的卧房。
      他敛起笑意,替我戴上斗篷,而后缓缓开口“漓儿一切为我,我如何不知。”我鼻尖一酸,我一切为你,即便是这才刚换的一身紫色长裙,哪一样都是为你。只要你知,我便无悔。
      ......
      穿过前院,几株冬梅在这个时节却开得分外好,匠人安静的修剪枝梢。几个娇俏的丫头立在树下静静的看着。一切都如过往。只这脚下已几近磨白的石板路却再不如从前。
      “小姐不知,王爷自卸了军甲回了京中,便时常念叨着你。”常乐在前头走着这般道。
      “家父在世时也颇得王爷照拂。”我似是答他又似是自语,我将王爷如慈父般尊崇,当年阳关之乱,父亲被下属将士陷害,一人杀敌无数,却终究未曾逃脱叛乱之名,如今尸骨仍葬在阳关之外的大漠中。那六十五人,皇上宁可错杀也不愿再信了。幸得王爷相助,才留我一脉,以慰父亲之灵。那年我不过八岁。
      主室之内,焚着的是怡人的桂味香,我摘了面纱与披风,露出了干净的衣装。我抬头正迎上门外之人的目光,“莫漓给平西王爷请安,王爷万福。”我提裙跪地,行了规矩的大礼。“多年不见,漓儿越发亭亭玉立,如今与你母亲倒有八分像了。”他一时感慨道。
      “可惜莫家妹妹命薄,少了这样的女儿承欢膝下。”随在平西王爷身后的人明亮如往昔。
      “莫漓给主母大人见礼。”
      她仍旧是那般精致的妆容,半点不乱的发髻中竟也有了几根白发。暗红色的锦缎对襟袄,衬着一双手愈发白皙。便是这双手将我送出京城,送去敦煌城声色犬马的花街之中,如今仍记得第一眼看到花楼时浑身那般冷的颤抖。幸得王爷买下了花楼写上了我的名字,才改了坠入风尘的命。随父出征的偃启月时常探望我,城外月牙泉边,我们种下两棵树,他说等树开了花,我便娶你,要让你做天下最幸福的女人。只这一句便成就了今日的月牙楼,南来北往,消息通灵,从此,我再不是卑微的花楼女子,而是他身旁不可缺少的臂膀。
      才落座,便是银铃般清脆的声音阵阵传来。入门的是两人,清一色的蓝色衣装,仿若一对璧人。“宜欢给王爷将军,主母大人见礼了,愿二位康健顺意。”她清甜的嗓音如同歌唱般惹人怜爱。我心下了然,这便是名扬京城的宜欢郡主了,当今丞相千金。彼时主座上两人已笑意盈盈,“春寒正浓,不比湘南好春色,如何不在你外公家多待些时日,这便急急回京了。”
      “父亲只说皇上身子不好,要宜欢时常入宫陪伴,这便回来了。”众人神情一滞,平西王轻叹一声,“皇兄身子开春以来便大不如前,听闻近两月都是平北将军主持朝会,若是身子实在不好,也当把鸣沙从敦煌召回来了。”他抬头看着我。
      “我出发时并未听闻敦煌王奉旨回京的消息。”我恭敬作答,那个人在我出发前夜还赖在月牙楼中喝的酩酊大醉。
      “太子羸弱,朝堂风起云涌,你们都自是当心便好。”将军答道。
      “这位姐姐,你从敦煌而来吗?那你可见过诗书之中大漠孤烟直的绝美?”郡主随性而言,转头看着我。
      我点头笑应,她神情惊喜,上前一步,“你住在何处,改日我来找你,你与我仔细说说。”
      “欢儿”主母忽而提高声音,毫不掩饰面上的鄙色“她住的地方不是你这样的千金小姐该去的。”
      偃启月皱眉提高声音直视着面前的主母“母亲大人。”两人对视不语,片刻,主母落座。我缓缓起身,“今日我还有事,便不打扰了。”
      主母从来不喜我,以前是因着平西王爷在母亲未嫁前,对其有意。如今风水轮回,自己倒与她的嫡子纠缠不清,所以早明了见面便会是这样的场景,只还是得生生受了。
      ......
      走出平西府邸,阳光极好,繁华的城池绝非敦煌一城可比,这个夜夜笙歌的地方,一如幼时记忆,只是,十年别离,从天到地,曾温暖如春的笑颜怀抱早已埋入黄土,灰飞烟灭。
      “漓儿—”脚步一滞,身后的人追了上来。
      “今日府中客多,你怎么出来了。”我转身并未抬头。
      “母亲的话,你莫放在心上。”他的声音仿若附了魔一般,再大的委屈,都能不复存在。
      “早已惯了,自是无碍。主母说的并无错。”我笑答。
      他忽而一把将我揽进怀中,阵阵温暖传递而来,我将头靠进这蓝色衣袍,心跳的竟是那般快。而天地间,仿若只剩两人,倾听着彼此的呼吸,那般美好。
      并肩而行。
      “太子优柔,皇上莫非属意敦煌王?”我自觉摇头,又自答道“只那敦煌王决计做不了太子,张扬跋扈,不学无术。”
      “平北将军却是不可小觑。”他低语。
      “皇上有两子,太子与敦煌王,如何会将皇位传于弟弟?”我讶异。
      “自是不会传位,可十之八九宫中已快要变天了。”他停住脚步,“这些时日我会时常入宫,你自己当心。京中不比敦煌。”
      我点头,“你也当心。”口上这般说,心里却是掩不住的慌乱和担忧,这样的战争却比战场之上真刀真枪来的更为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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