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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及笄乱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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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之下正好挡了些太阳,一群红色的鲤鱼从湖中央游到了我的面前,忽然想起我和偃鸣沙在月牙泉捞过几只鱼,当即烤了吃了,那味道着实不错。
还未从回忆的美味中挣脱出来,身后便想起了熟悉的声音,“适才远远瞧见,果真是你,你倒是阴魂不散,哪里都有你。”宜欢的礼教在无人的时候着实不堪。我起身走到她面前,“今日是随刘夫人一同来,郡主的待客之道实在让人难以想象。”
她忽然一笑,“你知道根本就赢不了我,你与启月哥哥自幼相识,我又何尝不是,不过是我比你晚生几年罢了,你一个沦落在青楼,被家里卖了的女人,要不是启月哥哥,如何能有今日,你为他做事本就应该,竟敢叫嚣着威胁偃伯母。如今世人叫你一声莫楼主,你应当感天谢地了,还痴想着不属于你的东西,你以为这京城有个敦煌王护着你便不知天高地厚了吗?”
呵,好一番咄咄逼人的话语,用词堪称绝佳了。倒一直未看出,这丫头倒有如此凌厉的一面。是了,长在这种宅院的女孩,哪个不是见惯了勾心斗角,即便没有见惯,家里也是会教授这些处理女人的本事吧。
“既然如此,郡主又为何与我说这么多呢。”我淡淡一笑。
“你—”她一时气急,却又找不出合适的言语,片刻之后,放下了指着我的手,“你以为启月哥哥痴恋于你是吗,可你要知道这世上的婚姻,哪个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十岁时,偃伯母便与我们家商定好了婚事,纵使他真的对你有些许怜惜,可等我们成婚了,你终究也不过是一个如同姨娘小妾般的女人罢了。”
我面上笑着,心里却承认,她这番话让我着实有些不痛快,姨娘小妾的字眼扣在我身上,即便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一时还是有些恍惚,娘亲曾期冀我能嫁一个对我好的良人,一生一世,携手相伴。如今我是打算要违背她的心意了吗。可是,这么多年付出一心,明知那人也心系于我,又如何能被这些难听的话语打败,甘心放弃呢。何况,他心里有我,我何苦与她纠结名分。
“郡主说的对,只是,如今,三媒六聘可是都到了府上?”我疑惑的看着她。
“这,这不过是时候未到,迟早的事。”她脸上一阵青红。果然没有呢。
“莫漓,我劝你不要自欺欺人,我一直耐心对你,无非是因着你替启月哥哥做事,若有一日,我不愿忍了,你便要当心你和你身边之人了。”她厉声喝道,话毕拂袖而去。
我心中不以为意,见惯了这些女人的样子,便任她去吧,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更重要的呢。思虑间,徐琴自山后走出,神情尴尬,“姐姐,我不是有意偷听,恰好寻过来便听到了。”
“无妨,本来也没打算瞒着谁。”我笑了笑,随她往外头走去。
“宜欢也不是个好相处的,姐姐还是当心些好。”她低声叮嘱道。
我点了点头,“她却忘了,我能走到今天,却也不那么容易呢。”我只顾说道。心里一时没了半点心情,这些京城贵胄,日后难免时常周旋,想想便觉头痛,可一想到启月哥哥的温和笑意,便又瞬间仿佛生机勃勃了。
一路到了开宴的大厅,里头摆着凤舞九天的红木屏风,屏风后人影绰绰,宜府的老太君正坐在矮榻上与几名姑娘说话,而刘伯母和徐夫人坐在西侧垂帘后的方椅上聊的投机,宜家本家的夫人小姐表亲则在东侧的垂帘后等待,我和徐琴照理是要进去向老太君行礼,将将到了屏风后头,厅外便有通报声传来,众人起身间,便见宜夫人亲握着平西夫人的手踏进门来。从来皇家和官家来往并不甚密,先皇忌惮其相互勾结,故而虽说关系好,却也都是私底下的,如今却是摆到明面上来了。我静看着这两个年纪相仿的女人,实在都是厉害的角色,宜夫人膝下唯宜欢一女,这么些年竟未曾有任何人能撼动她的地位,哪怕如今的外室夫人生下了庶子,她仍旧是当家主母,何况若是女儿嫁的好,大可不必依靠儿子。平西主母也是不容小觑,整个王府除了偃启月,只一个将将五岁的庶子早没了生母,如今养在她的名下,两个庶女更是乖巧至极。
“老太君身子还是这般硬朗,我母亲常念叨起年轻时您与她的那些趣事。”平西夫人的声音将我拉回现实。看着她上前扶住老太君笑道。
“我们这些家伙都老了,以后就是这些孩子当家做主了,快别站着说话了,都入席吧,今日的主角在这呢。”她亲昵的拍了拍宜欢的手,往正位坐去。
宜欢陪着老太君与平西夫人坐了上席,诸位夫人对这位郡主又是一番称赞,我和徐琴与旁的小姐坐在西边的席面,东边坐着的是今日行礼的那些丫头,门口一席则是些叫不上名号的小官夫人,数席齐开,一时好生热闹。
“启月那孩子这次可受苦了,听说海风吹着都掉了层皮。”老太君心疼的说道。
“老太君自幼疼他,可这本是他的职责所在,必是得尽心办差,年纪轻轻的受些苦算不得什么。”平西夫人答道。
“祖母,月哥哥的抱负便是抗敌报国,这回算是了了他的心愿,您得替他高兴。”宜欢亲自侍奉着老太太净手说道。
“瞧着丫头,倒责怪起我来了,当真女大不中留。”老太君佯装生气的说道,众人听毕更是一阵笑闹。宜欢红着脸低下头,白净的肤色染上了点点红晕,抬头时她看了我一眼,那神情是说不出的得意。
“启月信中说那边战事已了,原是要赶回来庆贺欢儿及笄,却被些小事牵绊住了,待回来了再补上贺礼。”平西夫人温柔的看着宜欢说道。
我收回了目光,一旁的徐琴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替我夹了几块香煎豆腐,笑道,“姐姐尝尝,宜府的厨子手艺可是出了名的好。”我朝她一笑,便想起了聆儿的口头禅,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何苦没事给自己添堵。一时也不在去听那边的笑语盈盈,自顾和徐琴聊了起来。
......
散宴后,已过了正午时候,秋老虎的暑气散了些,众人这才三三两两的道别回家。我与刘伯母坐在马车上,街边的小铺子人来人往,这京城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
“徐夫人倒是个温婉的女人,可不知道怎么生了个徐瑟这般的小子,她自个都自嘲叹息。”刘伯母开口笑道。
“徐琴性子不错,与大哥倒是般配,不张扬也不自卑。”我给了个中肯的评价。
“那倒是当真好,徐夫人许是也看出了我的意思,过些日子,咱们家主动些,邀请她们一起去曲江玩一趟,到时还要辛苦阿漓一起,也让两个孩子相看相看,毕竟是他们的终身大事。”刘伯母似是放下了心里的一件大事,深深的叹了口气。
“不辛苦,出去玩这等好事哪里会辛苦。”我笑着道。
她忽而转头看向我,“阿漓,你与启月之事我多少知道些,只是如今瞧来,平西王府分明有意与宜府结亲,瞧那样子,两家的长辈早就心照不宣了。”
“我知道。”我叹了口气,“我八岁离京,这么多年,一直得王府照顾,与启月哥哥自幼相识,他许我入府。”
“傻丫头,平西王府能有今日的风光,那位主母居功不小,若她执意反对,怕是启月也难以相抗,到时你可如何是好,我原打算,让你做我的媳妇,可你却不肯,后来想着,做了我的女儿,请人去探探平西府的口风,今日瞧来,那主母心里是早认定了宜欢。”她心疼的看着我。
“伯父伯母厚爱,莫漓感激在心,只是莫漓的身世,您二老是知道的,加之这些年我的经历,当真是不能入了刘家族谱,刘家清明几代,家中还有两个年纪小的妹妹,绝不能叫我的名声影响了妹妹们的婚事。至于这姻缘之事,若注定了,我也不愿去执着名分,何况,我的出身如此,饶是入了刘家族谱,也是入不了平西王府的眼的,何苦妄想呢。”我淡然一笑。
“咱们女人这一生,其实寻个真心待你的人才是正理,那些名分地位不过身外之物,可有时候,名分又是傍身的东西呢。”
我自是明白她说的都对,可如今,想叫我知难而退,想想都觉得难过呢,何况我至少有他的真心,还有承诺。我当真该满足了。我抬头笑道,“漓儿最是羡慕伯母,与刘叔伯伉俪情深,这般恩爱。”
她笑了起来,垂在发上的流苏轻轻摇着,格外好看,仿若小时候,我便是这样看着母亲的流苏入了梦乡。
马车忽而急停,一人在外道,“在下唐突,惊了夫人的车驾,还望夫人恕罪,实是我家王爷有要事与莫楼主相商,这才失礼了。”周允的声音略带焦急,以他这般稳重的人,不到不得已,只怕也不会做这当街拦车的丢人事。
“伯母,我与王爷近日合作的女学私馆正是装修到了尾声,许是出了什么事,我这便去看看,出游之事,伯母到时喊人告诉我时候便是。”我朝刘伯母行了一礼道。
“你自己当心。”她替我掀了轿帘,嘱咐道。我点头应声,跳下了马车,刘家是我在这京中最温暖的地方了,他们时刻给我关心,却从不轻易过问我的生活。
“王爷等了一天,姑娘自求多福吧。”周允打断我的思绪,警告似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