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an》苏小愚

5、第 5 章

　　对于罪恶，上帝习惯用洪水来清洗。

　　艾伦跌跌撞撞地经过走廊，下到楼梯。倒在地上的流浪汉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上楼时看到的小狗。小狗那双温润的大眼紧盯着他，视线偶有交汇，便摇晃自己的尾巴。

　　世间的际遇是多么的奇妙，不管是人跟人，还是人跟狗。之前的相遇他尚有余暇地给予同情，现在连可怜自己的时间都欠奉。

　　他快速穿过巷子，来到街上，身后无人追赶，他却不敢停留。街上人来人往，但表情默然。艾伦衣服凌乱，身上有血、有伤，这些都是莫斯米兰最底层老鼠讨生活的模样，只要不是死尸，米兰公民不会给予理睬。

　　血迹被雨水冲刷干净，身上的痛感越来越清晰。唇齿间因剧烈运动导致的喘息变成了□□，身子开始发冷，摇摇晃晃，险象环生，最后还是被路边的石头绊倒。耸着双肩，试图站立，却均告失败。他翻个身，以放弃的姿态仰躺在地上，看着雨水垂直落在大地上，落在他的身上，他的眼中。虹膜的颜色因为雨水的沁润，变成了比天空的颜色还要浅的灰白色。

　　位置大概离“家园”足够远了，当然这也许是艾伦的错觉，受了伤的老鼠在这种糟糕的天气下能跑多远？

　　而且不管他跑了多远，报复性很强的野兽都会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没来，要么已经死亡，要么有某种更强大、凌驾于他之上的力量压制着他。

　　逃离房间前的画面映入眼帘。汀娜用她那优美的酮体狠狠地压制着男人，一个弱质女流如何制服一个强大的男人。这大概就是母性的力量。可是……为什么？

　　饥饿、寒冷、伤痛侵蚀着他的意识，让他的意识渐渐飘远。

　　不，还不是昏倒的时候。他应该去找一个隐蔽的地方，至少让大块头找不到他。然后离开家，成为真正的孤儿，在这个自由而险恶的世界闯荡。等闯出一片天地，再回到他当初离开的地方，接济母亲，甚至还可以接济她的男人。就像上辈子那样。

　　可是汀娜为什么会救他？

　　是啊，为什么？艾伦费力思索着。雨越下越大，视野变得越来越模糊。在完全陷入黑暗前，他隐隐约约看到一双眼睛，一双不逊于阳光的碧绿色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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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梦里有脚步声。

　　鞋底与木质地板相互摩擦，嘎吱嘎吱作响。艾伦知道有人向他走来，而且不止一人。脚步声清晰入耳，甚至还能通过声音判断有几个人，从什么方向，以怎样的步伐，走向他。因为他的耳朵正贴在该死的木板上。视线稍稍上扬，便可以看到他正以跪在地上，撅起翘臀，反背双手，面贴地面的方式，等待到来的人。

　　那是过去的映像，发生过的场景。没有锁链，房门也没有上锁，他□□地跪在地上，像一盘菜，等待客人享用。背景幕布有时候会更改，贴着冰凉瓷砖的浴室或厕所，带着泥腥气的郊外，车来车往的柏油马路等等。

　　一只手从斜上方伸过来，不正常的姿势让少年判断不出这只手来自哪个方向，属于谁。他已经低到尘埃，一切高于顶部的人和事，仿佛都来自天边，来自神的领域。不可抗拒。

　　身体颤抖，等待、接受碰触。一只手、两只手、无数只手。空有映像，却没有真实之感。像隔了一层细纱，涓涓流淌在身上。

　　艾伦感到羞耻、悲愤，梦中少年和做梦的艾伦感情是同步的。却没办法回应他的呼喊。

　　“快起来，离开这个地方。”

　　离开这里之后，东躲西藏，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把手伸到半空，向人乞讨，然后在乞不到食物日子做他的老本行。是啊，他还能干嘛，他的童年、少年、青年，除了懵懂、愤怒、憎恨，敞开身子向他人讨好外，其他什么都不会了。

　　留下是地狱般的生活，离开同样是深渊，他如同立命于一处孤岛，前进一步，后退一步都是死亡。

　　这样的处境让他倍感孤单。就算夜夜笙歌，时常沉浮于欲海，那也只是流于体表的交欢。没有理解，也没有爱护，有的只有肤浅的□□与征服。

　　他需要的是爱！

　　汀娜的爱，贵族少女的爱，还有……那个男人的爱。

　　他应该到他身边去，沐浴着曾经的温柔，过去的爱，哪怕做一只狗。那样的话就算被粗鲁的对待，也应该会感到幸福快乐。

　　梦中的少年被黑色的欲海淹没，他拼命地伸出一只手，他渴望那个男人奇迹般出现在眼前，拉他出去。或者由某个好心的人来传递，传递他的悔恨，他的渴望。

　　欲海即将没顶，伸在半空的手突然被人拉住。艾伦抬头仰望，那一刻便陷在了阳光般清澈透亮的碧色眼眸里。

　　“我叫克里斯，有什么能帮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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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克里斯诺兰，我希望你告诉我，躺在床上的只是一个弄脏了的娃娃。”

　　“我很想，但是，很遗憾……”

　　“是的，很遗憾，我的视力很好。躺在床上的是一个10岁左右的男孩，来自某个……下水道。”

　　“噢，托尼，别这样。”

　　“难道你期望我表示欢迎，我做不到克里斯。我并不是反对你奉行自己的正义，但你现在不是那个一心只想当警察的傻小子，你该知晓我们是什么——自身难保的亡命之徒。可以偶尔发发善心帮助迷路的小孩找到回家的路，但我们不是收容所，没必要在逃亡的路上增加几个累赘。”

　　“他们不是累赘，而且我们没有必要逃亡。现在王朝已更迭完毕，不管是谁接替了家族生意，都跟我们没有关系。”

　　“你真是个天真又可爱的王子殿下，为什么这世上没有同样天真可爱的公主，这样你们就能组成童话故事中幸福的一对。”

　　“我也想有那么一位公主。”

　　“噢，见鬼！你以为我在跟你开玩笑吗？听着，他们现在因分赃不均正在火拼，等一切都尘埃落定，就会轮到我们。通向国王宝座的道路上是不允许存在威胁的，只要你和塞缪尔还流着洛克菲尔家族的血，他们就会找上门来，不管我们那时候在哪。你的枪法是不错，但在那种情况下你能保护谁？塞缪尔、我、卡尔、克里奥兄妹，还是只有你自己。”

　　克里斯苦笑，“托尼，你每次都能让我无言以对。”

　　“让你无言以对的不是我，是残酷的现实。醒醒吧，我的王子殿下。把他送回你捡到他的路口，把卡尔和克里奥兄妹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别担心他们离开你如何生存，他们有他们的生存之道。莫斯米兰没有绵羊，只有豺狼。然后我们轻装上阵，去会一会家族饲养的猎犬们。”

　　“托尼，你忘了你自己。”

　　“我早已宣誓永远跟随。你有你行侠仗义的梦想，我也有我的骑士梦。说实话，我很乐意和你一起去收留那些无家可归的孩子，甚至是开一家福利院，但现实……”

　　“我知道。”克里斯叹息着说。

　　房间里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寂静无声，连时间都仿佛静止了一般。空气中只剩下窗外遥远的喧闹声，和近处平缓的呼吸声。

　　“唔……”一声□□打破了沉默。

　　“公主殿下醒了。我想我该去准备一些热牛奶，免得有人说我怠慢了客人。”

　　“最好还来点松饼。”

　　“松饼？这个我们家可没有。你认为我们家有擅长这玩意的人吗？”

　　“我当然知道没有，我说的是帮我到对面那家甜品店买一份。”

　　“哦，是的。”托尼恍然，“若是告诉姑娘们松饼是咱们的帅哥克里斯点的，她们一定会竭尽全力做出这世界最美味的松饼。其他国家的姑娘们不甘示弱，日本姑娘做日本料理，中国姑娘做满汉全席。”他一边笑着，一边轻轻地关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