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an》苏小愚

4、第 4 章

　　起初，耳朵里像是塞了棉花，声音需要穿过层层纤维才能到达耳膜。朦胧、粘腻，没有半分清晰的字眼，像同时有成千上万的人在耳边絮语。

　　眼前是一片漆黑，黑暗中有黑白画面快速地从角落里掠过来，又快速地消失不见。如同深夜的雪花电视，令人晕眩。

　　后来，絮语声慢慢变大，最终变成哗啦啦的雨声。手臂上有冰凉湿润的触感。

　　艾伦抬起头，眼前依旧飘扬着破碎的黑白画面。随着他的定睛凝视，雪花消失，然后慢慢定格成浴室的样子。

　　地上散落着瓶瓶罐罐，有的瓶子盖帽脱落，乳白色的膏状液体缓缓地流了出来。剃须刀落在较远的位置，一个尾部被磨尖的牙刷就在手边。但这对艾伦的处境来说毫无帮助，所以他刚刚是一筹莫展地睡着了。

　　艾伦的对面除了洗水台，还有一面镜子，镜子诚实地反射着影像。一个脏兮兮破破烂烂的小屁孩，一个挂着窗帘的窗台，还有窗台后被雨水冲刷的街道，灰蒙的天空。这是浴室中唯一生动的风景。

　　橙色的窗帘和窗台上的毛玻璃是属于上一个住户的趣味，而汀娜的趣味是打开窗户，拉开窗帘。艾伦敢肯定，对面一定有人拿望远镜对着这里。这世界至从有了暴露狂，也就有了偷窥狂。

　　汀娜为什么会沦为恬不知耻的女人，这是他上辈子没有思考过的问题。当然，答案显而易见，因为男人的离去和毒瘾。

　　艾伦戏虐地笑了笑。

　　说起来，后来他还见过那男人一次。彼时他不知道他是他的孩子，和大多数男人一样，因为他的外表，迷倒在他的石榴裙下。

　　这是个很可笑的故事，一个男人居然膜拜他用精子和另一个卵子制造出来的怪物。

　　艾伦无声地笑着，近乎自虐。浴室的玻璃门“砰”的一声被人打开，随后室内旖旎、暧昧的声响破壳而出。男子骂骂咧咧地走进浴室，一不注意踩到地上的软管瓶，摔了一跤。

　　身后的同伴们肆意嘲笑，男子恼羞成怒。

　　“妈的，是谁？”

　　是谁在笑话他，还是谁让他出糗。

　　男子大步跨到艾伦面前，大手一拉，原本需要尖锐的东西转动锁芯的费力工程，简单地被男人扯掉了，像纸一样。

　　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花招和技巧都算个屁！

　　男人拉着他的头发，把他一路拽到房间内。沙发上还在上演限制级的画面，男人身上凝着汗水，鼻息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汀娜身体像蛇一样的扭动、缠绕，叫声却像猫。

　　在沙发的另一边，有几个男人正蹲着吸烟，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房间里烟雾缭绕，视线变得模糊不清。

　　“嘿，伙计，你在干嘛？”有同伴问。

　　“这个小混蛋害我摔了一跤，我要教训教训他。”

　　“明明他自己摔了一跤，还把错归结到小鬼的身上。”有同伴调笑。

　　“闭嘴，若不是他把那该死的玩意扔在地上，我会摔跤吗？”男子把手指关节捏得“啪啪”响。“好了，你是希望我把你的每根骨头打碎，还是希望我把你揍成一滩烂泥。”他残忍地宣布。

　　艾伦挣扎着，却被男人一只手死死地压在地上，只能小幅度的扭动。在扭动过程中，艾伦衣衫半解，露出大片尤带伤痕的奶白肌肤。男子粗鲁地捏着他，像捏着一只蚂蚁，随后却惊呼。

　　“这小子的皮肤怎么跟女人一样光滑。”但没人理他。

　　少年有着女人般光滑柔软的肌肤，这是他们早就知道的事实。而他们也会在身边没有女人的情况下，找那些少年解决欲望。但那只是替代品，毕竟在少年的身上没有女人那般销魂的官能。现在他们都在汀娜身上得到满足，没人在意这个拥有女人般柔嫩肌肤的少年。

　　男子是对少年的身体感兴趣，还是单纯地吓唬他。没人知道，只知道他撕开他的衣服，这让艾伦感到恐惧。大声尖叫，惹来众人的嘲笑。

　　“不要……求你，不要。”求饶无功，他转而向母亲求救。“……救救我，汀娜。”

　　他不想走过去的老路，让身体上怪异处暴露在众人的面前，引来惊叹。然后包装外表，训练床技，成为一个以取悦男人为生的东西。

　　那样的人生经历一次就够了，再经历一次，他绝对会疯掉。

　　“救救我……汀娜，救救我。”他不停地呼喊，身体蜷缩，剧烈地反抗，却还是无法阻止那双伸向裤子的手。

　　艾伦的世界突然失去了色彩和声音，变成了黑白默片。只看到人影在摇晃，在嘶吼，在挣扎。在这纷乱的黑白映像中，鲜红而刺眼的液体慢慢滴落，不久落成了浅洼。

　　人影画面稍稍定格，随后男子嘶声吼叫，声音回归，震耳欲聋。鲜血落地，色彩回归。在艾伦茫然的视线里，那只磨得尖利的牙刷正插在男人的眼球上，鲜血淋漓。

　　现在男人已沦为野兽，如同一只受伤的棕熊。比起疼痛，更多的却是愤怒。对伤痕制造者的愤怒，若不把对方拉至地狱便决不罢休的愤怒。

　　艾伦恐惧地叫喊、发抖，这次不是对既定的未来感到恐惧、绝望，而是对死神的降临感到恐惧。那个受伤的男子绝对会杀了他。

　　艾伦的腹部狠狠地挨了一拳，他无力招架，强大的力量使他觉得五脏六腑都被打碎了。口中腥甜，还没等他把血吐出来，男人捞起他的身体往酒柜方向扔去。艾伦落地的时候撞碎了许多酒瓶和玻璃杯子。当落在满是玻璃碎片中时，才有吐血的时间。

　　男人走过来，把他从碎玻璃中拖出来，猛地把他摔在地上，一个靠近沙发的位置。周围的人无动于衷，似乎默认了这种报复。

　　男人跨坐在他的身上，强而有力的双手扼住他的喉咙，呼吸困难。他企图拉开脖子上的手，可惜蜉蝣撼大树。潜意识里他向自己的母亲寻求帮助，右手在沙发上探寻，混乱中他抓住一只□□的脚，随后却被另一只脚踢开。

　　艾伦绝望了，视线越来越模糊，眼前大雾弥漫，隐隐闪现白光。空气越来越稀薄，嘴唇帮助肺部呼吸。一张一合，好像在叫着“妈妈”，只有嘴型，没有声息。

　　艾伦陷在某种奇怪的倒错空间，身体逐渐变轻，漂浮在半空中。他看到了他的身体，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而空中的自己慢慢升高。在靠近天花板的时候，被某种力量牵扯回身体。身体上的重力消失，胸腔起伏，空气重新回到肺泡里。

　　汀娜居然为了他和男人扭打在一起，这是他灵魂归位后看到的画面，来不及消化这画面带给他的震惊，他艰难地站起身，向屋外跑去。中途有人阻拦，但那只是象征性地，也许是因为他们不存在怨恨，没必要为难一个受伤而恐惧的孩子。他跑过走廊，滚下楼梯，投身到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