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llan》苏小愚

10、第 10 章

　　有些时候，他的心里流淌着音乐。就好像他的身体里有一个发声器。发声器播放音乐，像水纹一样缓缓荡漾。荡出涟漪，牵引四肢，滑出最优美的舞步。

　　家庭教师说他极有天赋，大家都认为这天赋中有汀娜功劳，某种程度上的遗传和耳濡目染。照这种逻辑他更应该遗传汀娜身上那迷惑男人的本事，像海之妖的歌声，或是引发战争的海伦。事实上，确实如此。但在当时他并没有意识到，只是认为音乐可以让人忘却悲伤，舞步可以让人远离痛苦。

　　走两步，退一步，迂回曲折的前进。走一步，退两步，回旋式地后退。这是一种节奏，类似于大自然中的某种规律。这种节奏伴随着他接下来所有的课程，射击、暗杀、拳击、散打，甚至是当男人进入私密处时，如何通过呼吸来取悦。深吸一口气，前进两下，呼一口气，退两下。

　　大自然中的某种规律让他以优异的成绩毕了业，但少主并没有给予多少关注，这让他很痛苦。就好像他的努力全都是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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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迪坐在服装店的圆形沙发上，身上原本的海滩装变成了黑色西服，新买的斜纹领带勒得他难受，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上吊。

　　“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安迪一边拉着领带，一边向靠在柜台边的利奥询问。利奥正在看画册，画册上是一群可爱的男童和女童正对他微笑。

　　他点了点画册上的某个男孩，服装店里的营业员便匆匆忙忙地找来衣服送入了试衣间。

　　“穿成这样不好吗？我认为你已经到了穿正装的年龄，像你这么大，总有机会去参加别人的婚礼或者是葬礼。”

　　利奥又点了几套衣服，合上画册，交给营业员，然后坐到圆形沙发的对面。

　　“好吧，暂时别管这该死的西服，我们刚刚经历了一场枪战，现在却大摇大摆地在这里购物。我知道我需要一身不那么显眼的衣物，这很容易弄到。但那小子是怎么回事。比起新衣，他更需要的是洗去身上的泥。”

　　“不用担心，这里的服务一流。”利奥拿起桌上的茶杯，向服务员致意。那神情简直像在上流社会的舞会上，拿着酒杯向名媛致意的绅士。

　　这也是安迪讨厌的。就好像他是征战胜利归来的将士，向国王进言进一步地扩展疆土的宏图大计，而国王却只顾着借由庆功宴之名花天酒地。

　　最近他脑袋里总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比喻，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因为这代表着某种不满却无能为力。深吸一口气，安迪打算换一个话题。

　　“阿历克斯最近怎样，我是说，他过得好吗？”

　　阿历克斯是卡洛斯的双胞胎兄弟，但两人的性格却天差地别。一个深沉稳重，一个玩世不恭。从小他便和双胞胎中的一个保持亲近，而另一个则针锋相对。

　　他从未追究过原因。难道真的像利奥说的那样，针尖对麦芒的背后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在意，就像小男孩总是捉弄他在意的小女孩一样。

　　亲近和他长相相同的兄弟，对他花花公子做派进行各种比喻。

　　换句话说，他喜欢他。

　　“你指哪方面？”利奥反问。但很快发现对方有些走神，表情变得有些飘忽不定，思索、恍然、震惊、懊恼……这时试衣间的门被人推开，从里面走出的人使这张飘忽不定的脸慢慢凝成一个表情——惊讶到难以置信。

　　利奥放下手中的茶杯，向身旁的营业员打了个招呼。然后结账，出门。

　　服装店外是热闹的纽曼大街，大量的游客充斥着街头，还有为这些游客量身打造的购物中心。一些耳熟能详的大品牌，甚至是奢侈品。

　　四周人来人往，这些外来客来莫斯米兰消费，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这里自由。自由到什么东西都能够买到。合法的，不合法的，常规的，不常规的。只有想不到，没有买不到的。

　　在费茵斯家族的人看来，人也是某种商品。漂亮的商品能买到高价，丑陋的商品通过包装同样能买到高价。最重要的是善于从繁杂、丑陋的表象下找出那些漂亮的，值得包装的东西。

　　艾伦便是漂亮的、值得包装的。在他看到那些漂亮的图册时，或者更早之前。但他并没有想要去看小玩意收拾干净后的欲望。就好像他知道生日礼盒里装的是什么一样。这一点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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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多年的历史，四代人的经营。知道厄尔曼家族为什么会走向没落吗？”

　　这是一家颇具规模的酒店，一楼除了接待大厅外，还有一个圆形空白区域。圆形区域曾属于外包项目，比如包给某个组织聚集成员，或者包给一些年轻人举办舞会，生日聚会等等。后来觉得一楼的外包区域不够隐秘，位置渐渐上移。二楼、三楼、四楼，甚至顶层。而一楼现在它只是用作餐厅。

　　利奥一行坐在一楼餐厅靠近门口的位置，那地方能一眼看到接待大厅各色人等。

　　问上面问题时，安迪正对付盘子里的烤羊腿。

　　“难道不是因为女人？”他一脸茫然。

　　“那只是其中一小部分。最主要的原因是时代发生了巨变，而他们却墨守成规。”利奥用餐刀切着五成熟的牛排。

　　“厄尔曼的发家史是由一条巨大的轮船开始。那时登上这块土地大多数都是些穷困潦倒的投机分子，而厄尔曼却有一轮船的宝物。”带血的牛排被切成小块，弃叉不用，反用刀尖叉着肉送到艾伦的嘴边。

　　“知道一个千万富翁是如何诞生的吗？”利奥一边投食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嗯，努力经营……某些生意。”安迪盯着刀尖，像是有些担心。

　　“是的，可以这么说。在莫斯米兰政府成立不久，厄尔曼便是千万富翁了。原因是他之前是亿万富翁。”

　　“据说曾经是某个国家的贵族，带着财宝流落他乡。但事情真相如何，恐怕只有老厄尔曼自己知道。”最后一小块肉送至艾伦的嘴边，但他却迟迟不肯张嘴。也许是吃饱了。可大人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常常觉得小孩子挑食，不好好吃饭。

　　利奥皱着眉头，最后还是艾伦妥协。咬住肉，但刀尖并未离开，反向嘴角划去。他本能地向旁边一躲，虽未划开嘴角，脸上却留有痕迹。

　　“嘿，你弄伤他了！”安迪语气严厉，随后又觉得语气不妥，“额……我是说，吓了一跳。从试衣间里出来，还以为是个小女孩。”

　　“集合了唯京，日耳曼，拉丁美洲和东方血统，这样的混血儿不是美人就是怪物。”

　　这是莫斯米兰多民族的人口现状，到处都充斥着混合各国血统的人，操着不同口音的英语。也许再过不久会出现一种名叫莫斯米兰的语言体系，毁灭通天塔，让全世界人民再次联合起来。但问题是利奥是怎么看出来的，他简直能去大学里当人类遗传显现学教授。

　　“你可以试着接触家族生意，过不了多久就会和我一样。”

　　“哦不，谢谢。我可没有这方面的天赋。”

　　利奥用桌上的餐巾擦拭刀上的血迹，端起酒杯喝着和血迹同样色泽的酒。表情冷淡。

　　安迪有些同情地看着艾伦，发现后者同样表情冷淡。

　　“要不是我知道捡到他是今天发生的事，我还以为他是你养大的。你有没有想过收留他。”

　　利奥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表达某种显而易见的答案。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用处，比起待在我身边，他有更好的去处。”

　　“什么去处？”

　　“这就是我们到这儿的原因。我们之前不是正谈论吗？”

　　“谈论什么？”安迪的脑袋里一团浆糊，刚刚他们谈论了厄尔曼家族的发家史，谈论了家族里的生意，可这些跟艾伦的去处有什么关系。

　　“今天这儿会有一个舞会，是一个名叫约翰尼德普的告别单身派对。他出身名门，毕业于名牌大学。现在在一家投行里工作。是一个上流社会的有为青年。”利奥放下酒杯，说起了不相干的事。

　　“知道他的未婚妻是谁吗？”

　　安迪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的未婚妻来自一个名叫洛克菲儿的家族。”

　　利奥接着说:“这些□□老大刀头舔血、精彩纷呈的□□生活过腻了，就想过和普通人一样平淡的生活。自己做不到，便让子女过上这样的生活。老洛克菲儿当年花了很高的代价替他的某个子女洗白。现在这个脱离□□的子女后代，身世清白地嫁入豪门。如果事情就此打住，那便是美好的童话故事。可惜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而他的作用便是制造某种虚惊一场，类似我们不久前在露天咖啡厅经历的那样。一把伤不了人的玩具枪、若干个目击者。想想人们会怎么认为。出自某个孩童的恶作剧，而这个孩童刚刚失去了母亲，并且即将倾家荡产。”

　　安迪知道他指的是那个厄尔曼家族失踪的孩童，可艾伦并不是那个可怜的男孩。

　　“有时候是不是真的并不重要，大家只愿意相信自己心里的猜测，然后把所有发生的事件和这个猜测牵强附会地联系起来。”

　　“随后各种猜测浮出水面。若是细心分辨，还能从这些猜测中了解自己真正想知道的。从整体上看非常全面。但人们的认知是偏狭的，了解事件的前因后果总是很片面的。”

　　“最终的结果是造成各方混乱，重新洗牌。对投机分子来说这是好事。但对于那些与世无争的人来说，便是灾难。”

　　“真可怜。”安迪的语气真诚，就好像他由衷地为那些与世无争的人感到遗憾。

　　利奥有些奇怪，问他，“你对你枪下的亡魂也会感到遗憾和抱歉吗？”

　　“我杀的都是些该死的混蛋。”

　　“怎么判断？这世上可没有什么名单，上面写着谁该死，谁不该死。”

　　“我的枪知道。确认目标、瞄准、射击。若是击中了，就说明这个人该死，若是没击中，就说明他不该死去。”

　　“到目前为止，你射不中的情况出现了几次。”

　　“一次也没有。”

　　利奥笑了，“这么多年过去，你这人还是这么有趣。”

　　利奥的话让安迪想到小时候。利奥、安迪，还有双胞胎兄弟四个人一块长大。可从小他便备受欺凌，特别是卡洛斯，最爱捉弄他。想到这，他的情绪不禁有些低落。为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喝个精光。

　　利奥也无话可说，保持沉默。

　　从他们所坐的位置能看到大厅服务台墙上挂的时钟。除了本地时间，还有巴黎、纽约、伦敦、圣彼得堡、北京、东京等全球许多大城市的时间，这些时间对大多人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但这些秒针固执地按着自己的步伐有条不紊地走着。

　　大概晚上八点左右，酒店的门口陆续停泊一些豪车，从车上下来一群年轻男女，他们出手阔绰，得到了上至酒店经理，下至门童的殷勤服务。对此，他们有一套专业的、完整的范本来满足这些出身优越的年轻人。让他们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与众不同。

　　利奥向艾伦看了一眼，传递着某种讯息。艾伦从高脚跳下来，重心不稳，一头载进了安迪的怀里。

　　“嘿，小心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