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火阑珊》夙柒夜

1、伊始

　　顾曦生于富贵，长于安乐，可幸福这种神物照样与他无关。他有病，先天性的。情感迟钝-Dullness，对强烈刺激反应慢或平淡，缺乏与之相应的内心体验，对任何外界刺激均无相应情感反应，内心体验缺失。
　　小时候大家只觉得这孩子真乖，一点都不闹。等长大了才发现不对劲，可那时候顾曦已经过了最佳治愈期了。而且顾曦早熟得厉害，智商发育也快，父母请了很多心理医生，都没有办法治疗。
　　顾曦的父母是家族联姻，实在没什么感情，但孩子毕竟是自己的血脉，他们常年忙碌忽视了孩子，更是觉得愧疚。因此，他们对顾曦管教并不严，当然，小小的顾曦精准得超乎众人想象，根本不需要让人操心。
　　顾氏夫妇对此又是骄傲又是心疼。
　　顾曦第一次学会心疼和难过，是在那个最疼他的姥姥去世的时候。
　　顾曦的母家是京城一大张家，张家老太太去世，灵堂里简直人山人海。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悲戚，可真正在意的人又有多少。
　　那时候顾曦只有十二岁，但已经很少有人把他当作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了，他早熟得不像话，缺少这个阶段的孩子应该有的大部分情绪。可那一天，他一言不发地守在姥姥身边，蜷缩着身体，不停地流泪。像极了一只被虐待了的小猫，一双雪白的耳朵往后撇，长长的尾巴僵直着。
　　他的病在家族里并不算秘密，但作为顾张两家的嫡系子孙，新一代的天才性人物，想看着他失控失态的人也不少。最好病情恶化，变成白痴才好！这是不少张家旁支的人的心思。
　　顾成煜和张素锦顾不得其他，忙把几个心理医生都请来。顾曦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看不到他们的兵荒马乱，无论别人对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
　　到场的三个心理医生面对顾曦的不为所动，几乎都要哭了，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人，作为留学归来的高材生、业界知名度极高的自信，被这个孩子一击击碎。
　　一个面容憔悴，但仍挺直腰板的白发老人走过来，宽厚的手掌落在顾曦消瘦的肩膀上。顾曦感觉到别人的气息，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可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受大脑支配。
　　手掌的温度并不熟悉，但老人身上似曾相识的味道却让他稍稍平静。众人见到顾曦的变化，稍微放心了些。李爽是最早接触顾曦的心理医生，对他还算比较了解。他想了想，对老人建议道：“将军，您可以对少爷说一些和将军夫人有关的事，最好能让少爷哭出声，发泄出来就好。”
　　被叫做将军的老人面上似乎有些为难，他硬汉了一辈子，根本不会对小辈有多亲近，夫人生前和孩子怎么相处的，他并不了解。他用另一只手环住孩子，把他抱在怀里，轻轻地拍孩子的背。
　　顾曦太瘦了，从姥姥病危通知下来后他就没有安睡过，吃得也少。孩子本来就瘦，现在更是一摸一把骨头。老人觉得心疼，忍不住叹息。
　　“你姥姥是苏州人，跟我那年才十九岁。那时候啊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排长，又不会说好话哄她开心，可她一直陪着我，再苦的日，也陪我熬过去。”老人说道一半，自己眼眶也红了，他舒了口气，继续说：“你姥姥给我生了三个孩子，你大伯，二伯和你妈妈。
　　那时候国家战乱未平，我一年到头总不着家，她一个女人养育三个孩子，撑起了这个家，一句苦都没抱怨过。后来我当了将军，国家也安定下来，我想好好补偿她。可她什么都不要，说是不缺。孩子也长大了，她又要操心孩子。
　　你姥姥这一辈子没怎么享过福，一直都在劳碌。她从二十岁有了第一个孩子起，到现在，近五十年了，子子孙孙，经她手的有十来个。这些孩子里，她和你最亲。
　　她啊，有一段时间逢人就说她的小外孙有多聪明，长得有多俊！你不爱说话，太早慧，又不和人亲近，只喜欢躲在你姥姥着看她写字调香，弹琴种花。这也是缘分。
　　你长得像你姥姥，特别是一双桃花眼。虽然平日里总是小大人似得，温吞平和，这像你爷爷。看着好相处，其实比谁都难懂，心里有什么从不说，总隔着一层，让人进不去。可你看你姥姥的时候，漂亮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只小奶猫。”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写文，生手勿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