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后崖 ...
-
第六章后崖
“瑶兮瑜兮,后崖山兮,高兮直兮,耸入云兮……”凉风吹过,小童歌声,清脆入耳。阳光照耀,草木翻动,流水划过,牛羊安逸。
日头下落,没入西山,夕阳残红,云霞漫天。后崖山上,一片静谧,露珠轻凝,虫鸟乱鸣。
皎洁的月光洒了下来,透过树影,落在山壁上。一块块银白的光圈与那看似安静却充斥着虫鸣鸟叫的后崖山绘成了一幅宛如月色天堂的油画。
远处火光冲天,一匹匹骏马踏过土地,溅起阵阵黄尘,犹如两条红黄双龙上下挑动。一群群鸟儿被惊起,腾入天空,掀起一片黑雾,多少虫儿在践踏中湮灭,留下一地虫尸
“报——,首领,不好了。”领头一人停在一座与周围的繁华甚是不符的小木屋前,翻身下马,冲入屋中。
‘嘭’他的身子只是刚进去半尺,就被击飞了出去。
“外面候着!”木屋内传来一声怒吼,然后便是一阵悉悉索索的穿衣之声。外面的人听着,只敢低头不语。
“何事?”木屋中走出一位穿着黑袍的男子,头发还稍稍有些凌乱。
“首领,二头领手下的那群人伤了听雨轩的少主,现在听雨轩与我们反目了啊。”刚刚被击飞的人又跑了过来,满脸戚色。
“什么?!”那黑袍男子刚整好了衣袍,手上的动作一顿,便是呆在原地。他的眉头皱起,趁着周围略冷的气息,让人无法靠近。
半响,他才又开口道:“为何我不知道?”
汇报的那人低头,没说出来话。
“怎的,不愿告诉我?是谁封锁的消息?”男子冷笑道,又整起了衣服。
“是……是。”那人支支吾吾,面露难色,硬是半天没说出一个字来。
“说!”男子猛地上前,掐住了那人的脖子,手上用力,留下了一道道青紫印记。
“是……二首领,是二首领!”那人脸色涨红,咬着牙根才说出这几个字。
男子松手,手中那人直直落下,在地下砸起一个浅坑。
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一丝肃杀之气渐渐升起。不远处,马儿的嘶鸣声都已化作无声,近百余人的队伍此时竟是没有一丝响动。
他愣了好一会,方才又说道:“此事……莫叫别人知晓了。”
说罢,他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又向后说道:“凌云,备马,我们……去拜访一下听雨轩主人。”
进入洞中,男子方才泄了气,口中不断轻喃:“听雨轩,好一个听雨轩,要给我下计,我偏偏不遂了你的愿!”
“你要走了吗?”屋里的棉被里忽然传出一个声音,男子听到,面上的阴晦一扫而空。他快步走到床前,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嘴里还不断唤着“素。”
灯光下,他的眉眼很是清秀,微微斜起的剑眉带这些平常人所没有的枭风。但那一黑一褐的眼眸中不知为何却有数不尽的伤感与沧桑。
被里的人不再吭气,只是微微隆了一下,便当作响应了。
“素,我知道你恨我,我此次前去怕是凶多吉少,若是我没有回来,那就带着凌风走吧,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不要再回来了。”男人仿佛习惯了般,自顾自地说着。
他说完便停了下来,望着被里的人。
烛火透过竹帘,在风中不断摇曳,发出噼啪之声。被里的人终究还是没动。
马的嘶鸣逐渐近了,男人勾起一抹自嘲地笑,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竹帘旁,他又向后看了一眼,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竹帘子猛地垂下,摇摇欲坠的烛火还是灭了。那始终未动过的被子也掀开了。
“一定……不要死啊……。”床上的人坐了起来,月光洒在他的身上,他呆看着马蹄声消失的地方,两滴晶莹在眼角处缓缓滑落……
断崖山——
奔腾的马队在不停的前行,扬起的尘土映着断崖山上怪石嶙峋的景象,给人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
棕红色的鬃毛被风扬起,马蹄落下,留下一个个印记。马背上的男人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后崖山是独山,而断崖却是一大片山脉,绵绵不断。
“首领,到了。”一脸冷漠的凌云淡淡开口,行着的马队在一处断崖停了下来。
男人下马,大手抚过马儿,眯着眼朝崖下望去。半响,他才抬头,朝着后方招手,“这听雨轩,我一个人去就行了,你们就在此地扎营,若三天之后我没上来,凌云、”
“在。”凌云上前一步。
“那你就带着兄弟们回去,共抗朝廷大军!”男人抬头,望了他一眼,“明白了吗?”
“明白。可是,只有首领一人,只怕……”
“只怕什么?”男人冷哼,“什么大风大浪我没见过,小小听雨轩能奈我何?!”
“……是。”
男人回头,向前踏了一步,脚尖轻点,向下倒去。
初涩的阳照在他身上,猎猎的风刮起他身上的袍子,吹出一阵风声。他墨色的发在白云的衬托下透着妖异,勾起的唇角愈发明显。
有时候,他真想就这么让自己坠落,一直坠落到山底,坠落到一个无人的地方,坠落到一个没有世俗纷扰的地方。可是,他还不能,他的身上有太多的因,也有太多的果。这是生来就命定的,无法逃脱!
男人猛地睁眼,身子在半空中转动了起来,手掌迅速的在崖壁一捞。他勾起的唇收缩,按下了一个让人不注意的凸起。
崖壁传来一阵响动,男人舒眉,直直向下方落去。
入眼,是大片的绿色。青色的藤蔓编织成的大网横在足有十米宽的崖底,这里开着许多色泽鲜艳的花朵,与崖上的寸草不生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冲突。
男人扫望四周,抑闷的的内心也不禁舒然,这里他来过很多次,但每次来都还是禁不住赞叹大自然的杰作。远处,原木的楼阁在白色的雾气里若隐若现,即使被厚云遮住了几分,也可以看出那是如此的宽宏大气。
男人回眸,从绿色的大网上跳了下来,定定地看着这眼前之人。一袭白袍一尘不染,领口与袖口用淡蓝色丝线绣着繁琐的云纹,一头青丝束起,赤色的发带张扬又不失内涵。他腰间束着烫金花纹的腰带,临末,还有一根红绳,穿着五个镂空玉珠。这是听雨轩主人的标志,男人轻勾唇角,他等的人到了。
“你来了。”对面的人先开了口,狭长的眸子没有一丝波澜。
男人不语,默默上前一步,轻瞥着那人。
“你还是来了。”那人笑笑,可又给人不像是在笑,但从他那张仿佛只有从画中才有的脸庞却又让人感受不到一丝违和。
“为什么?”男人开口。
“进去坐坐吧。”那人没有回答,转身径自走向雾中。
男人抿唇,定立了稍许,也跨开步子没入到了白雾中去。从远处看,灰褐色的建筑与白色雾气交相呼应,仿佛一个蹲踞着的噬人怪物,静静等候猎物的到来。
“坐吧。”那人没带他进主殿,只是将他带到了距离主殿不远的一个亭子。断崖山上寸草不生,崖下却是一片葱茏。密密的翠竹围成一周,带着许些清香,沁人心脾。
他们坐在白色大理石凳上,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这竹叶和风吹的声音。良久,男人终于开口“你……过得好吗?”
“托你的福,自然是还可以。”白袍男子轻笑,眼睛却一直盯着竹林,风吹起他的发稍,一切、安好。
“为什么?”男人又开口,异色的眸子子暗了暗。
“若你问三年前的事,那我早已忘了。”他顿了一下,又继续道:“若你问两天前的,不因为什么,只是不想让你好过而已。”
“楮,你变了。”男人突然叹了口气说。
“变的,一直都是你。”楮勾起唇角,笑里带着些苦涩。
“不,我们都变了,不是吗?”男人低头。
“哈哈,是,是我们都变了。”楮侧头,“出招吧,你一向不都是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男人不动,眸色微暗。楮冷看他一眼,顺手从竹林里折了一枝竹子。
翠色的竹在他手里带起阵阵劲风,一片片竹叶也在此刻锋利起来。男人微眯双眼,斜向后倒去,脚下却更快的抬起,一块石子劲射而出。
楮手中的竹子接着向下探去,男人站起,伸手抓住,“楮,停手吧,你的招式我都熟悉。”
楮轻哼,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光。男人的身子突然晃了晃,他睁大眼睛,带着些不可思议,“竹子,有……”
清风拂过,楮看着躺在地下的男人,“我们分开太久了,你居然都忘了我最擅长的是什么,呵……”
“带他下去。”楮开口,林子里的黑衣人架起了男人,走了出去。
竹子的清香在此刻漾开了,丝丝清甜如鼻,楮闭着眼,背对着亭子,白色的单薄身影有一种说不出的萧索与悲戚。
良久,他活动了一下身子,捡起地下的竹子,想要放回去,可是裂开的痕迹却永远也合不上了,他看上去有些恼怒,抬手扔了竹子。轻微的响动传来,楮看着从竹林后走出的人捡起了那根竹子。
“多好的竹子,扔了多可惜。”淡粉色的衣袍轻卷,竹子又被捡起了。
“你来做什么?”楮皱起了眉,带着厌恶的眼神毫不吝啬地看着来人。
“没什么,来看看你。”衣袍下是一张比女人还要妖艳的脸,画着浓妆,胭粉气浓重。
“看我笑话?”明明是一句问句,却带着肯定。
“在你心里我如此不堪吗?”他笑笑,看上去像是在说着‘晚上吃什么饭’一样的平常。
“从来如此。”楮转身,偌大的竹林只剩下一人……
后崖——
今天的后崖注定是不平凡的,冲天的火光包裹在山下,映着火红的夕阳,给人一种莫名的伤感。
“报告,将军。一切准备就绪。”扮作客商侦察兵从山上下来。
“恩,人救出来没?”马背上的人冷冷的看着。
“救出来了,替身也已准备好了。”
“好,那就开始吧……”
随着一声令下,漫天火箭飞舞,山下的士兵将准备好的汽油浇上,火势迅速蔓延,半边天都是残红一片,好不美丽……
断崖——
“唔。”男人抚着发痛的额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醒了。”男人看见角落里的楮,脸色变得阴冷。
“我睡了多久?”男人的语气染着霜。
“三天。加上你来的那天,你在这里已经四天了。”楮开口,静静的看着他。
“四天了?”男人掀开被子,跳下床“我要回去。”
“我不会拦你。”楮道。
男人看了他一眼,拉开了门。
“但,你现在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在他走的一瞬间,楮轻轻道。
“什么?!”男人瞬间来到他的面前,抓住他的衣领,“说清楚点!”
“后崖、没了。”
“什么叫后崖没了?!”男人的眼变得通红,如同挣扎的野兽,不断颤抖。
“两天前就没了。”楮又重复了一遍。
男人放开他,迈着阳光,走了。
屋内,楮看着自己褶皱的衣领,笑了。
后崖——
男人几乎是飞着回来的,可他看到焦黑的后崖山还是忍不住颤抖。他握紧双拳,仰天嘶吼。
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步一步上了山。青灰色的石阶被大火渲染,带着丝丝黑气,周围的空气已冷,焦糊之气不断涌来。
男人的步伐加快,跌倒着跪在那间小屋前。屋里的东西早已看不住痕迹,只是地上多了一个焦炭,带着血腥气的焦炭。
男人抱住那座焦炭,眼神空洞,身体不住的哆嗦,“素、素,这不是你,不是你是不是……”
他的手碰到的什么,他低头,是一块玉佩,上面有他的名字。男人知道自己的问题已经有了答案,清晰的水印落在石板上,“素,素,醒过来,这不会是你,不是你!啊——”
血色的泪顺着他的下颚,一滴一滴落在玉佩上,填满了那个名字。天上的云静静划过,黑色的后崖山不断冒出黑气。
刚上了山的人脚步还是不住的迈了回来,突然,他看到了那个抱着焦炭不断怒吼的人,想要马上离开,可是身体却一步步走近。
他靠在门边,看着男人,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模样,这样凄凉。
他抿抿唇,准备离去,却被人一下从后面抱住。
“素,素,是你吧,我就知道你没死。”男人靠在他的后颈上,脸颊还带着湿润。
他顿在原地,低着头。
良久,他才开口:“对不起,后崖山,你的一切……都是我亲手毁的。”
“……为什么?”男人松开他,寒气逼人。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素轻轻扯开男人的手,黑气从脚下不断冒出。
“动手吧,你这样杀了我,我不会难受。”
男人抬头,看着素闭上了眼睛,他仰天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低头,擒住那有些苍白的唇。
没有深入的吻,带着些火燎的痛,干涩的让人难以下咽。
“我只有你了,今天开始我就不是后崖山头领若安,我只是你的赵若。你会走吗?”
素轻咬着下唇,那里有男人的气息,那个让他厌恶的、喜欢的气息……
“永远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