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砚心苔（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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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晚，越发风急雪骤。
卧房之中，云川辰夕对饮交谈，灯烛辉煌。
辰夕听过片刻，饶有兴味，问道：“圣上先前便是属意宰相之女，如今已到婚配年纪，今儿早朝宰相提及此事，圣上倒是欢欣，言下之意若是能够与你玉成好事，当是再好不过。”
云川龇牙咧嘴，斜眼骂道：“你倒隔岸观火，说这风凉玩笑。”
辰夕知其不喜受人摆布，尤其婚姻之事，口上却又故作不解：“宰相之女容貌上乘，学识亦是出众，如何不得云川青眼？”话间笑出声来，只管饮酒掩饰。
云川见状泄气恼道：“少来打趣。”
辰夕心中有数，云川最恨礼法规矩，当朝女子皆习繁文缛节，说话拐弯抹角，做事默守陈规，自然难得云川倾心，思及此处又问：“只怕到时圣旨一道，你便如何挣扎也要当这新郎。”
云川忽而凝视烛火，半晌竟是吃吃发笑，口中只道：“我自是早有准备，父皇不过忧我亲事，至于谁人为妃，终究还是由我，只要不是过分出格，谁还能够硬的过我。”
辰夕见状惊异，从前只觉云川面瘫，少有表情，不知为何现下倒是脸容生动，倒似心扉半开，不由奇道：“你已备下人选？”
云川思及苔芝言行举动，既恼又笑，点头不迭。
辰夕见其三缄其口，不由笑道：“你倒守口如瓶。”话间想起先前女子，不由问道：“来时见着奇怪少女，你那狼狗跟她一处，莫非便是那人？”
云川似是默认，问道：“你说如何？”
辰夕思及先前情景，微笑应道：“颇有趣味，不似凡俗脂粉。”
云川见其颇有温柔，不由咂嘴问道：“你又如何知她趣味？”话间暗想苔芝言行出格，难道只是片刻相遇便叫辰夕尝到新鲜，念及此处不由皱眉凝望，似是戒备。
辰夕见状笑道：“这般紧张作甚，我又不来争抢。”说罢又觉此话为时过早，不由改口：“况且就算我来搅局，你便防备也是无用。”
云川闻言且怒且笑：“本王风流倜傥，难道还不如你？”
辰夕挑眉，但笑不语，脸容表情越发俊逸潇洒。
云川恨然闭嘴，只管饮酒。
二人喝到夜深方才各自散去，云川翻覆之间始终毫无睡意，索性取了狐皮大氅，径自踱进后院，彼时风雪已过，只剩满院莹白，周遭静谧，月华清冷幽蓝。
云川正自出神，却见角落树下窸窣响动，抬眼望去却见翠绿衣衫蹦跳而来，狼犬随心其后，悄然无声，一时心下好奇，隐在暗处仔细查看。
却见苔芝挽起裙角水袖，随后竟是攀上枯树，直往树顶攀去，行动矫捷，倒似顽皮猴儿，奈何天寒地冻，手脚僵硬，片刻便是摔落雪地，跌的浑身雪白，烟气蒸腾。
狼犬呜咽低鸣，似是欢笑又似担忧。
苔芝叉腰恼怒，一脚踢在枯树干上，嘴里骂道：“真个讨厌，生的这般高大作甚，摘你两三果儿也是不成！”
云川见其胡乱责骂，不由轻笑出声，谁想苔芝耳尖，立时循声回望，正见云川尴尬呆来，竟是蹦跳抚掌，小声唤道：“王爷快些过来，我有一事相求。”
云川闻言却是立在原地，不知是进是退。
苔芝见其久久不动，不由咂嘴催促，末了竟是小跑而来牵起云川右手直往树下而去，口中兀自喃喃：“这下可是便宜许多。”
云川一时踉跄，竟是默然相随，腕上纤手温热如水，又有雪屑冰凉，如此冷热交叠，直叫云川心中畅快莫名，好似困兽出笼，囚鸟得释。
片刻立定，苔芝只管凝视树梢，云川随其视线，却见树顶似有两三坚果，硕大如碗，正自辨别却听苔芝着急催促：“快些，快些蹲下。”
云川冷脸问道：“为何？”
苔芝闻言似是无语，转头应道：“真个笨蛋，瞧见树上果实没有，摘了下来火烤蒸煮都是上好滋味，只在冬夜里头能够吃到！”
云川仍是丝毫不动：“所以？”
苔芝咂嘴：“你且蹲下，我便站你肩膀上头，如此便能够着。”话间兀自转头望向元宝，摇头叹息：“你家爹爹好生愚笨，事事都要我来操心，日后成了王妃怕要心力交瘁。”
云川闻言只觉哭笑不得，沉声呵斥：“放肆，本王真龙血脉，如何能叫一介女子踩在脚下。”话未说完却见苔芝早已绕到自己身后，蹦跳之间已然攀在背上，口中只道站好云云。
一时失笑，云川骂道：“旁人说话，你听是不听？”话间又觉苔芝摇摇欲坠，不由伸手扶住，只觉裙衫撩在脸颊嘴边，生出暧昧心思，此前人生冷硬，此番生出春意丝丝，一时竟有几分害怕。
苔芝嬉笑之间伸手探向树上果实，口中欢喜应道：“长得这样饱满，正好两人分量。”话间摘下坚果，摩挲之间兴奋不已，竟是忘乎所以蹦跳尖叫。
云川忽觉肩上动摇，立时踉跄低喝，想要稳住却是为时已晚，刹那之间二人跌在雪地之中，翻滚不绝，索性积雪厚重，无甚损伤。云川仰面躺倒，苔芝扑在自己怀中，兀自抱紧坚果，二人一时肌肤相亲，鼻息互闻，甚是亲昵暧昧。
云川不及思考，双手已然环在苔芝腰间，半晌弄清状况却又不愿松手，只是尴尬转头，面色泛红。
苔芝倒是落落大方，伏在云川胸前笑叹过瘾云云，片刻却又露出担忧神情，落在云川眼中极是妥帖。
云川难得敛了脾气，轻声安抚：“无妨。”心中暗道自幼习武，筋骨强健，如此擦撞怎会放在心上。
苔芝闻言点头不迭，竟是欣慰非常，云川心中越发温暖，待要出声却见苔芝捧出手中坚果，仔细查看之后方才雀跃应道：“果真无妨，一丝也未伤到。”
云川呆愣片刻方知苔芝满腔心思全在坚果上头，不由恼怒坐起，拍在苔芝头上，低声怒骂：“蠢货，活活叫你气死。”
苔芝见状立时气恼骂道：“多摘一个与你，你还骂我蠢笨，真个狼心狗肺！”话间眼珠急转，竟是团了雪球砸在云川额角，眼见云川满脸惊愕，发丝杂乱，不由畅快大笑，满地打滚。
云川呆愣在旁，不知心中是何滋味，从小便与官宦子弟郊游，行事需得克制巡礼，苔芝却是不顾礼法，凡事随心，如今竟与自己打闹玩笑，毫无惧意，不由心底渐松，思忖未及，口中已然骂道：“好个泼辣丫头，敢对本王动手！”话间捂了雪球，反击不迭。
苔芝躲避不及，尖叫声中只见满身雪屑，立时叉腰恼恨，满手积雪乱洒胡扔，笑声清脆悦耳。
云川索性不作他想，只是与其嬉闹追逐，似是胸中壁垒尽去，畅快非常。
如此半晌，已是更深，二人脸色潮红，发间尽是白雪，苔芝体力不支，躲在枯树后头连连告饶，时而探头查看，甚是俏皮。
云川长笑不绝，手中雪球上下抛飞，心情极是愉悦，半晌方道：“服是不服？”
苔芝见其甚是骄傲，不由瘪嘴揶揄，方要顶嘴却又眼珠急转，出声示弱：“王爷这般本事，小女自是服气。”话间委屈低眉，颇为柔弱。
云川一时恍惚，只得摇头无奈：“本王不与女子计较。”话间直向枯树走去，眼中苔芝又有别样风情，方才笑闹戏耍，如今低眉乖巧，全然不似官家女子，皆是一样精制面貌，看似栩栩如生，其实内里空无一物。
思忖之间已然到得苔芝面前，一时心思温柔，伸手呼唤，却见苔芝羞涩答应，双手负在身后，扭捏上前。
云川见其忽有娇媚神态，不由心旌摇荡，岂料正自出神却见苔芝嘴角坏笑一抹，脖间立时冰凉彻骨，竟是一团碎雪融在衣领之间。
苔芝眼见诡计得成，立时转圈蹦跳，大呼小叫，眼见云川眼中恨火欲喷，立时躲藏逃窜，口中直呼王爷饶命云云。
云川恨极追出，一把拉住苔芝，风细雪扬之间苔芝身形一滞，随即顺势转过身来，清冷月辉正在苔芝脸颊，一时粉雕玉琢，光润洁净，眼中更是星光熠熠，灿若流火。
一时仿佛时光渐慢，空气凝结。
苔芝正待讨饶，却见云川满脸呆愣，只是凝望自己，似是痴傻，不由剥了坚果外壳，取下果肉塞进云川嘴间，嬉笑问道：“与你吃个甜果，方才事情莫要放在心上，大人大量，大人大量。”
云川见其越发肆无忌惮，偏生自己心思泛甜，不愿责怪，一时天人交战，半晌终是佯装咳嗽，咽下坚果。
苔芝见其怒意稍减，不由喜笑颜开，捧了坚果兀自离去。
云川脑中眩晕，立时出声呼喊，却又不知所为何事。
苔芝狐疑应道：“王爷还有事情？”
云川恼过片刻，忽而转过身去解下大氅扔在苔芝头顶，末了冷脸骂道：“你道你是火神转世么，冬日夜里也不多穿衣物。”话间脸色渐转不屑，佯装施舍不耐。
苔芝摸过狐皮，只觉柔软温暖，立时裹在身上，左右环顾之下转过几圈，口中只是欢喜不尽。
云川嘴角紧绷，心思却是暖如春水，叮咚流淌。
站过半晌，忽觉周遭声响渐歇，立时转身查看，却见苔芝早已走远，元宝乖巧随行，雪地脚印两行，颇是可爱。
云川防备尽去，竟是扶额轻笑，方欲离去却听苔芝声音细碎，悠悠传来。
“元宝，怎的你也瑟瑟发抖，倒跟你那爹爹一样怕冷。”
狼犬呜咽几声，似是抗议。
苔芝又道：“正好，狐皮大氅与你，算是子承父业。”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砚心苔（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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