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文雯晓情

9、第 9 章

　　第九章
　　轩辕析得意地笑道：“事实上昨天早上我都还在汉阳，昨晚掌柜派人追上我的时候我刚到驿馆休息，因为天已经黑了，所以只好今天天亮了再回来，不然我会更早到。”
　　轩辕楠微微惊讶地看着他：“你来汉阳做什么？”
　　轩辕析看着他，眼神中有着点点哀怨：“哥，你倒是走得潇洒，剩下的事只好由我来顶上。现在两湖的商行都由我来监管，昨天来汉阳是看帐的。”
　　轩辕楠轻拍他的肩：“辛苦你了，析。”
　　“哥。”轩辕析道，“你什么时候回家？”
　　轩辕楠笑笑，并不回答，反而问道：“爹娘他们身体怎么样？爷爷奶奶他们还好吧？太奶奶还是那样精神吧？”
　　“你关心他们不晓得自己回去看看？”轩辕析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轩辕楠却只是轻笑，低下了头。
　　轩辕析扁了扁嘴，有点不情愿地道：“爹还是那样子，用娘常说的话，他再活五十年也没问题。”
　　听着，轩辕楠忍不住笑了：“我们小的时候娘已经这样说了，都快十七年了，还是五十年，看来爹是越来越长寿了。”
　　“可不是，一点也不觉得他是个四十多的老头了，根本就没比我大多少的感觉。”轩辕析也笑了，“爷爷奶奶还有太奶奶也好得很，个个精神得很。”
　　“也是，有娘在，根本不用担心这些。”轩辕楠明了地点了点头。
　　“可是娘却很担心你。”轩辕析却道。
　　轩辕楠听着，心里明白，娘的担心只是比她平常强烈一点点的情绪，因为娘天生是个淡情的人，从来不会像个普通人那样有着那些各种各样的情绪。如果有人能让她微微笑笑，微微生气，微微开心，微微担心的，那人在她心中就已经很有地位了。
　　他们一家人，只有爹能让娘笑，让她生气，让她开心，让她担心。而他们三兄妹，就只能做到一方面。
　　老大轩辕楠总让她担心着；老二轩辕析让她开心；老三轩辕静则是负责让她生气的角色。
　　会担心轩辕楠，全然因为他的身体，从小体弱，而作为医者的娘，自然费了不少心血在他身上。
　　“娘让我如果见到你，一定要提醒你，小心不要弄伤自己。”轩辕析正说着，眼角的余光却瞥到了轩辕楠手腕上那白色的丝绢，他惊叫着拉起轩辕楠的手，“哥，怎么回事？”
　　轩辕楠收回手，拉了拉衣袖：“没事，只是小伤而已。”
　　“娘说你不能流血的。”轩辕析又要去拉他的手。
　　“没那么夸张，只是流血后要好好调养而已，这些我会，我自己会注意的。”轩辕楠微笑着道。
　　“哥，难道你用你的血去救人了？”轩辕析看着他，不敢相信。
　　“它本该这样用的。”轩辕楠却很坦然。
　　“可是娘说你应该保守这个秘密的。”轩辕析依然很紧张。
　　“但娘不会反对我救人的。”轩辕楠摇了摇头，“析，我现在要去一个地方，你陪我去吗？”
　　轩辕析知道他是要转换话题，但也只能由他：“去哪？”
　　“两湖巡抚，姜伯伯家。”
　　***
　　轩辕楠对面前这位看起来和蔼可亲的中年男子作了个揖，道：“姜伯伯，这件事情就麻烦你了。”
　　被唤作“姜伯伯”的这个人正是两湖巡抚姜承儒，因他是轩辕楠的二伯父所举荐，和轩辕家也算交情不浅。故以前每次到汉阳来，轩辕楠都会来拜访一下他。
　　“世侄既然都开口了，身为伯父的我怎么会不帮忙。而且你说的这个府衙，其实我早就想办了他的，这家伙实在太猖獗了。前两天我才收到他的管辖地的人的状纸，本已经准备要着手查办了，所以世侄你不必担心，伯父我一定会秉公办理的，一定不会让世侄你失望的。”姜承儒想了想，“至于你提到你朋友的事，既然是这种情况，也算是一种自卫行为，再说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们与劫狱有关，本应是帮助官府捉拿盗贼的好青年，却被如此冤枉，我一定会还他们清白的。”
　　“那么楠我在此先行替他们谢过伯伯你的公正严明了。”轩辕楠微笑着道，“为此事打扰伯伯，楠真是不该。”
　　“你这是什么话。”姜承儒佯怒道。
　　轩辕楠笑笑没有答话。
　　“你这趟要在汉阳停留多久？”姜承儒问道。
　　“应该还会有两天。”
　　“那不如来我家住住如何，你伯母也好久没见你，怪想你的。”
　　轩辕楠笑容满面：“我也想你们啊，只不过商行有些事，还是要回去处理，留宿恐怕会烦扰伯伯伯母，倒不如由我做东，我们去源香阁尝尝新来的大厨的菜，这次有个川菜师傅，不知道伯伯你去尝过没有？”
　　“哎，当然去了，好久没有吃到家乡菜了，托世侄总为我想得那么周道，居然请了川菜师傅在源香阁。”姜承儒提起这个就笑得直开眉。
　　“那不如我们现在就过去？”轩辕楠做了个请的姿势。
　　***
　　与姜承儒道别后，轩辕析终于忍不住问轩辕楠：“哥，你这段时间都做了什么？”当他听到轩辕楠居然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真的吃了不小的一惊。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他什么时候和这些三教九流的人搭在一起了。
　　轩辕楠看了看他，明白他心里所想：“和也，其实人和人没有太大差别，他们的确是江湖上的一些人，可是并不代表他们是坏人。相反，我觉得他们都是一些很纯真的朋友。想不想认识他们，我带你去。”
　　“可是，哥，他们——”会杀人啊！
　　轩辕楠伸出一只手指，点住他的唇，轻声道：“和也，如果当时我也有一把剑，我也会武功，我就不只让那人一剑穿心，我会让他千刀万剜。”
　　轩辕析打了个寒战，第一次，他觉得平时看来温柔儒雅的大哥，也会有让人觉得如此恐怖的时候。
　　这真的是轩辕楠吗？
　　***
　　可是当轩辕析看到上官琉璃的时候，他似乎就明白了。
　　轩辕楠领着轩辕析回到义和堂的后院，上官琉璃正在指导纪仁玮和齐梓轻功，其他人也在一旁看，顺便陪着她说笑着。
　　“琉璃。”轩辕楠轻唤一声。
　　她回过头，对他一笑。
　　那个笑容只让轩辕析觉得四周的景物全然模糊了，整个画面只剩下她的笑容，其他什么也没有了。
　　“楠，你回来了。”她连忙站起来，向轩辕楠走了过去。
　　轩辕楠加快脚步，上前扶住她：“药吃了吗？”
　　上官琉璃点了点头：“吃了。”
　　“嗯，身体要是有什么不适，一定要说。”轩辕楠扶着她，让她坐回原来的地方。
　　“这位是？”她看到了轩辕析，问道。
　　“啊，这是我二弟，轩辕析。”轩辕楠对轩辕析招了招手。
　　轩辕析连忙上前：“你们好。”
　　“那么我可以叫你‘析’吗？”上官琉璃微笑着询问道。
　　轩辕析愣了一下，还没有回答，轩辕楠倒是先笑了：“析，不用那么拘谨，你看他们，这是纪仁玮，我们叫他仁玮，这是齐梓，我们也叫他小梓，这是戚成亮——成亮，这是戚丞毓——小毓，齐朗庆，可以叫他小庆，大家都直接称呼名字，感觉很亲切。”
　　“嗯，我知道了。”轩辕析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还有，这是叶涧，这是纪晓敏。”轩辕楠接着介绍道。
　　众人对轩辕析笑着点了点头，轩辕析也拱了拱手。
　　“哥，还有呢？”轩辕析看着上官琉璃。
　　“啊，我都忘了。”轩辕楠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有介绍上官琉璃，“这是上官琉璃。”
　　“你也可以叫我琉璃的。”她接着道。
　　“嗯，那我就叫你琉璃了。”轩辕析点了点头。
　　她嫣然一笑。
　　轩辕析看到看上官琉璃衣领下露出来的绷带，微微讶异。
　　她也发现他目光的焦点，轻笑道：“吓着你了吗？”
　　轩辕析摇了摇头，只道：“伤势现在如何？”
　　“有楠帮我治理，感觉好很多了。”上官琉璃道。
　　轩辕析又转头看了看轩辕楠，他手腕上的伤难道就是为了这个人？
　　应该是吧！
　　哥，你是想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吗？
　　她是这样一个值得你如此做的人吗？
　　***
　　戚成亮和齐朗庆将轩辕楠拉到一边：“情况怎么样？”
　　轩辕楠知道他们想问什么，只笑了笑：“没事了。”
　　戚成亮闻言轻嗤一声。
　　齐朗庆拍了拍轩辕楠的肩：“辛苦你了。”
　　轩辕楠笑笑道：“估计中午过后你们就可以在城里自由走动了，不如趁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却玩一下吧！”
　　“小梓和晓敏早就说要出去玩了。”齐朗庆轻笑地看着在练功的齐梓和正在吃着点心的纪晓敏。
　　“要去哪里玩？我也要去。上次经过汉阳，成亮都没带我去玩。”戚丞毓听到齐朗庆的话，连忙跳了过来。
　　“那小毓想去哪里玩？”齐朗庆看着她。
　　“哪里都行，反正也没怎么玩过。”
　　“那么成亮和仁玮呢，要不要出去玩？”齐朗庆对那二人道。
　　“汉阳啊，琴台就在汉阳吧！”叶涧忽然道。
　　“琴台？”众人听了，不知所指。
　　“一曲高山与流水，伯牙琴台遇子期。”轩辕楠道。
　　“你知道？”叶涧有点兴奋地看着他。
　　“汉阳我来很多次了。除了琴台，琴断口也可以去一下，不过也许你们更感兴趣的会是龟山。汉阳在三国时是吴用武之地。由于地处三国古战场的中心位置，至今仍留存着大量的三国遗迹和许多三国典故传说。例如龟山东麓有一洗马口、洗马洞，据传是每次激战之后，关羽为心爱的赤兔马洗刷的地方。”轩辕楠介绍道。
　　“关羽啊，那可真要去看看。”齐梓兴奋地叫道。
　　“还有什么地方吗？”戚丞毓也很兴奋地样子。
　　“还有——”轩辕楠想了想，“归元禅寺……”
　　***
　　上官琉璃坐在一旁看着讨论得正热烈的他们，微笑着。
　　轩辕析见状走到她身旁坐下，道：“你不出去吗？”
　　上官琉璃轻轻地摇了摇头：“楠说过我这几天还是多休息的好，到处走的事，恐怕他也不会让我去。”
　　“其实，你和我哥是怎么认识的？”轩辕析有点好奇。
　　“你哥不小心掉到我家来了。”她简单地解释了一下。
　　“掉？”轩辕析一惊。
　　“我家住在山谷，你哥掉到我家门前的碧水深潭里了。”上官琉璃指了指天，“从天上掉下来的，吓了我一跳。”
　　轩辕析不太敢相信地看着她。
　　从天上掉下来？她在开玩笑吗？
　　“楠是个很好的人。”上官琉璃的目光落在那个在众人中心谈笑着的人。
　　“嗯。”这点轩辕析很赞同，“哥他从小就很温柔，待人很好。”
　　“析，楠对你很好吧？”她突然问道。
　　他愣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唇边的笑意渐浓：“嗯，很好。”
　　“果然。”她有点明白地点了点头。
　　“怎么了？”
　　“楠说过，他把我当妹妹看待的。我没有兄弟姐妹，以前也没有看过有兄弟姐妹的人是怎么长大相处的，不过现在见到齐朗庆他们三表兄妹，仁玮和晓敏，成亮和小毓，都让我觉得兄弟姐妹很温暖。所以，有楠把我当妹妹，我还是很开心的。”只是当时的心有点痛，慢慢适应了就没事了。
　　轩辕析看着上官琉璃，妹妹？哥把你当妹妹了？
　　哥不顾自己的身体，用他的血来救你，就只把你当妹妹吗？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地看着轩辕析：“析，楠为什么离开家？”
　　轩辕析一愣，嘴角浮现一丝苦笑：“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啊！”
　　上官琉璃有点失望地回过头，看着那个依然谈笑着的人：“他以前曾经说过，如果不喝酒，心会很难受。”
　　轩辕析的心一震，也转过头看着轩辕楠。
　　哥，到底发生过什么事，为什么要离家？发生了什么事，就不能跟我说跟我商量的吗？
　　***
　　“哥！”轩辕析叫住走廊上的轩辕楠。
　　刚才轩辕楠又替上官琉璃把了一下脉，现在正要去抓药，然后煎药。
　　他听见轩辕析的声音，便站住。
　　“怎么了？”轩辕楠回头看着轩辕析。
　　“哥，有件事情，我一直问。”
　　“嗯？”
　　“哥，你为什么离家？”听上官琉璃说完之后，轩辕析觉得自己更应该去问了。他本来就不相信，轩辕楠会突然说什么想去见识一下别的地方，想出去闯一闯的理由。轩辕家不是牢笼，就算是对于刚满十六便要开始接触商行事务他们两兄弟，家里管得也是很松的。想要去什么地方，绝对能去的，而且轩辕家的商行本来就分布在全国各地，就算只是为了事务，也得全国到处地去。所以当初轩辕楠留书说想出去走走的时候，轩辕析就觉得不妥了。只是长辈们都没有说话，他也不好多说而已，且当轩辕楠是想要无拘无束地走动而已。
　　只是——他以前曾经说过，如果不喝酒，心会很难受。
　　从来不嗜酒的轩辕楠会说这样的话？
　　轩辕析的担心终于又浮现出来了。
　　“哥，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轩辕析又问道。
　　轩辕楠呆呆地看着他，低下了头，再抬起来的时候，依然微笑满脸：“能发生什么事呢？我说过，我只是想到处走走。像现在一样认识各种朋友，却做各种事情，抛开轩辕家大少爷的名称去做这些事情而已。你就当我是厌倦轩辕家大少爷这称呼，厌倦它带来的一切作用了吧。”
　　“那你现在又在这里？”轩辕析想也不想就反驳道。
　　“析，你知道这是什么情况，琉璃当时身受重伤。”轩辕楠解释道。
　　“才不是，受了重伤又怎么样，汉阳多的是药行客栈，为什么要回到义和堂？你明明知道回到义和堂就是在用轩辕家大少爷的身份，明明就是告诉大家你在哪里。”轩辕析心里明白，就算通缉的事必须由轩辕楠出面解决，轩辕楠也大可不必惊动轩辕家的人，“你离家，但你也想家；你说抛开轩辕家大少爷的身份，但事实你也知道它的用处。可是你就是不回家，为什么？”
　　轩辕楠无奈地笑了笑：“析，我不想解释太多，我有不得不离开苏州的原因，但我不想说。”
　　“连我也不说吗？”轩辕析看着他。
　　“对不起。”轩辕楠坚定而无奈地道。
　　“那你是不是准备告诉上官琉璃？”
　　轩辕楠一愣：“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哥，我们是一起长大的，你疼我，我知道，但你却没有像对她那样对过我。我以前受伤的时候，你可不曾有这样呵护倍至的。还有，哥，你会愿意为了她变得很恐怖。换作以前的你，顶多只会拜托姜伯伯解决他们通缉的事，绝不会报复那个府衙的。更不要说你会说要把那人千刀万剜那样的话了。”虽然只相处不到一天，轩辕析却感受到了。
　　所谓亲弟弟，在轩辕楠心中，还不如那个“妹妹”重要吧！
　　“析，你和她不同，从小你就有很多人照顾着，但她没有，她是一个没有朋友陪伴，没有见过外面世界的人，这种生活她过了十八年。直到我不小心闯入了她的世界，不小心成为了她的第一个朋友，所以，我照顾她，我为她做一些以前我不会做的事，因为她只有我，只有我可以帮她做这些事。”轩辕楠心中微微地痛着，在昨天之前，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因为自己是上官琉璃的第一个朋友，因为自己是把她带到外面世界来的人，所以对她责无旁贷。保护她，呵护她都是理所当然的。
　　可是，就是昨天，当他看着她为他挡了那一剑，当他看着她被血染红的衣裳，当他看着她拼尽最后一口气也要救他，当他看着她那个虚弱无力的微笑，他知道，上官琉璃在他心里，再也不同别人了。
　　只是这些他不能对轩辕析说——在他把自己的心意告诉那个应该第一个知道的人之前，他不想对任何第三者说。
　　但轩辕析却似乎感受到了。
　　“哥，如果她到苏州来，你会回苏州吗？”轩辕析看着轩辕楠，不太相信他刚才的话。
　　“你想做什么？”轩辕楠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