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文雯晓情

10、第 10 章

　　第十章
　　丝丝微风抚过平静的湖面，泛起微微粼波，皎洁的月光在粼波中缀着点点光亮。
　　薛少青坐在夜晚的小码头上，手里握着钓杆，唇边那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也似有似无地落在鱼丝没入湖水的地方。
　　忽然一件看见盖到她肩上，她回过头，对来人温柔地一笑。
　　“晚上还跑到这来。”略带责备的语气，楚正瑜坐到她身边，“也不知道多带件衣服，要知道山里晚上还是挺凉的。”
　　“怕什么，江湖第一名医是我丈夫。”目光依然停留在楚正瑜脸上，“你今天忙完了？”
　　楚正瑜耸了耸肩：“可以说完了，也可以说没完。”
　　“什么意思？”
　　“在我的角度看来，我已经做完我该做的事了，在翔眼中却没有。”楚正瑜想起刚才的情形，要不是叶雅情他们拉住了翔，恐怕，他现在就不能到湖边来找人了。
　　“欣还没有醒吗？”薛少青听明白了。
　　“嗯，没那么快，再十天左右吧！”楚正瑜轻轻把头靠到薛少青肩上，“我有时候会想，她这十七年是怎么撑过来的呢？虽说醒着的时候与常人无异，可是毕竟是身上带着那么重的毒啊，对心理一点影响都没有的话，我是不相信的。这种等死的心情，睡过去就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的心情，她为什么能撑十七年？不累吗？”
　　“总有什么支持着她吧！”薛少青把头靠在他头上，两人偎依在一起。
　　“翔，是不是喜欢她呢？”楚正瑜总觉得齐云翔对上官欣太过紧张了，可是其他四人对他这种行为并不放心上，就连叶雅情也没在意他的行为。
　　他们这群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欣和雅情、雅怡两姐妹是结拜过的。她们四人——加上之前欣就已经结拜过的子蕊，感情很好。”薛少青轻道。“但十七多年前，翔和戚志明曾经决斗。”
　　“问天台？”
　　“嗯。那一战，其实是为了欣。”
　　“怎么可能？翔不是有雅情了吗？”
　　“是雅情让翔去与戚志明决斗的，如果翔能赢，戚志明就要离开欣。”薛少青缓缓道，“因为那时候，戚志明已经有子蕊了，雅情不想让他再来招惹欣。”
　　“可是，翔看起来比雅情紧张欣啊！”楚正瑜有点不解。
　　“那是自然，有人会不紧张自己的亲人的吗？”薛少青觉得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亲人？你是说结拜那种？”
　　薛少青摇了摇头：“翔没有和欣结拜，他们是亲人，真正的亲人，同父异母。”
　　“怎么可能？翔不是独子吗？”楚正瑜一惊。
　　“琉璃真的很像当年的欣，真的很像，连经历也许都会差不多啊。”可是那群孩子中，谁是当年的翔呢？应该是——
　　楚正瑜抬起头看着薛少青，知道她不会再说下去了，依她的性格，能说那么多已经很不错了——这本是齐云翔与上官欣的事。
　　不过，再一次，楚正瑜感觉到，他与他们，毕竟少经历了一些事，他毕竟是后来闯进来的。
　　“少青，等欣的毒解了以后，陪我回一趟苏州吧！”楚正瑜突然道。
　　“嗯？”薛少青有点讶异。
　　“我已经好久没有回去了，去见见我师父吧！她还没有见过你呢。”楚正瑜看着湖面上的波光，微微笑了，“而且那里曾经是我的家喔。”
　　薛少青有点明白了，她靠到楚正瑜的肩上，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楚正瑜笑着轻抚她的发。
　　“如果没有遇到师父的话，也许我就不是今天的我，更可能的是已经死了，或者饿死，或者偷东西被抓住，然后打死。”楚正瑜想起年幼时候，不由有点感慨，“不过无论是怎么样，至少，我遇不到你了，更不可能救你了。”
　　“可是我们遇到了，这就已经很足够了。”薛少青轻声道。
　　月影，将两个相依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
　　上官琉璃转过头，看了看门边站着的人，笑容一下子在脸上绽开：“析，你没有出去玩吗？”
　　“汉阳我也来几次了，那些地方已经去过了，所以就不去了。”轩辕析走了过来，“哥去煎药了吧？”
　　“啊，是啊，楠去帮我煎药了。”她有点不好意思，“我总是麻烦他照顾。”
　　轩辕析看着她，但笑语。
　　“析，楠的医术很棒啊，可是他说他是商人，不是大夫，为什么呢？”这个问题她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哥没告诉过你吗？”轩辕析有点惊讶。
　　“告诉我什么？”她一脸茫然。
　　“他的身份。”
　　“身份？”
　　“他是轩辕家的大少爷。”轩辕析眉头略皱。
　　“轩辕家？”
　　看着她茫然的小脸，轩辕析有点受到打击的感觉。第一次，他第一次遇到不知道“轩辕家”的人。
　　“反正，哥是继承人，是要继承商行的，我才是要继承娘的。”轩辕析对她的无知有点生气。
　　“你娘？”
　　“就是我娘啊，你怎么都不懂？”
　　上官琉璃闻言，微张的嘴，久久合不上，眼皮却渐渐搭了下来，她扯出一丝笑意：“是啊，很多东西我都不懂。”
　　轩辕析见状，一下子慌了：“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你不要乱想啊！”
　　上官琉璃轻轻摇头：“不是的，我真的什么也不懂，一路上多得楠和成亮他们一直照顾着我，我总在为他们添麻烦。其实这趟旅途就是给他们添的最大的麻烦，如果不是要陪我走这一程，后面的事就都不会发生了。”
　　轩辕析看着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道：“虽然我不知道过程是怎么样的，但我看得出来，他们对你都很好，他们根本没有在意这些。”
　　上官琉璃笑了笑：“析，谢谢你安慰我。”笑着，她忽然有点低落了，“以前我不是这个样子的，以前在山谷里，就算不能出去，就算只有那么一点点大的地方，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开心很自在。当然现在也很开心，因为认识了很多朋友，只不过，外面和山谷里真的很不同，这种不同似乎把我也变不同了。”
　　“山谷？”轩辕析愣了一下，“你在山谷长大？没有出来过？”
　　上官琉璃点了点头：“这是我第一次出来。”
　　难怪！
　　轩辕析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不知道“轩辕家”的含义了。
　　两人正聊着，轩辕楠已经煎好药回来了。他端着药走进房间，一抬头便看到了轩辕析的身影——
　　“哥，如果她到苏州来，你会回苏州吗？”
　　刚才他这话，是暗示什么吗？
　　轩辕楠微微皱眉看着轩辕析：“你也在这里啊。”他将药端到她面前。
　　“析来陪我聊天。”上官琉璃微笑着看着他，可是目光一落到那脸黑黑的药上，笑容顿时消失，“楠，我刚喝完药没多久。”
　　“最起码是三个时辰之前的事了，乖，你失血太多，必须调理。”轩辕楠哄着她。
　　“可是，药很苦。”她苦着一张小脸，仿佛已经喝下苦药似的。
　　“这个不会很苦的，我放了些甘性的药，还用蜂蜜调过了，不会很苦的，乖，快喝了。”轩辕楠说着便要喂她。
　　她嘟着嘴看着他，终于还是乖乖地接过碗：“我还是一口气喝完它算了。”
　　轩辕楠微笑着看着她：“小心烫。”
　　轩辕析看着这两人，有种怎么也挤不进去的感觉。
　　他们两人的世界，没有第三个人的空间。
　　哥，既然她对你来说那么特别，那么你会为她回家的吧！
　　会的吧！
　　***
　　“哥，你自己的东西呢？”离开上官琉璃房间，轩辕析便问道。
　　轩辕楠想了一下，明白他要说什么，答道：“正在炖着呢！”
　　“你不要只记得照顾琉璃，却忘了自己啊！”轩辕析提醒他。
　　“怎么会，我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做，我不会这样忽视自己的。”轩辕楠笑了笑，也许真的是因为从小体弱，所以所有人都有资格来关心他照顾他吧！
　　可是，也许，他还是更喜欢照顾人的感觉，喜欢那种被需要的感觉吧！
　　“那就最好。”轩辕析也笑了。
　　“析。”轩辕楠忽然想起，“你刚才说的话，是开玩笑的吧？”
　　轩辕析一愣，但很快明白他指什么，他笑着道：“在哥心中，我是这样的吗？”
　　轩辕楠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其实轩辕家的孩子，每个孩子都是这样的，平时无害，但有时心一样可以很狠的。
　　***
　　“楠，轩辕家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轩辕楠愣了一下，转过头看了看床上半躺着的上官琉璃。
　　“其实楠很喜欢那个地方吧！”她又道。
　　“为什么这样想？”轩辕楠对她的想法有点惊讶，家里的事，他从来没有提起过。
　　“因为东方有楠最重要的东西，东方，也是你家的方向吧！”上官琉璃轻笑着，想起曾经在山谷里，他们两人一起躺在湖边，仰望星空。
　　轩辕楠也想起那一段对话来了，他笑了，点了点头：“嗯，那里有我重要的人，我很喜欢那里。”
　　“所以我想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听析说的，似乎应该是个很厉害的地方，似乎是个许多人都知道的地方。”可她却不知道，她根本不知道楠的过去，楠从小的生活，关于楠的一切，她都想知道。
　　轩辕楠回过头，想了一会儿，终于开口道：“轩辕家，其实，你只要把它想起一个很有钱的地方就行了。所以轩辕家大少爷的身份，有时候会很好用，可是也因为这样，一定会失去些什么。也许，我更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和一群朋友在路上，大家都不会特别小心我，特别优待我。我不再是高高站在上面的人，而是和大家一起玩笑、一起奔跑。所以，轩辕家是个很好的地方，但现在，我更喜欢外面，没有轩辕家少爷身份的外面。”
　　她看着他，不禁有点失望——他把话题绕开了！他的过去，他似乎不想说，不想提。
　　“楠，你最后还是会回去的吧，析说你是要继承轩辕家的。”她还是忍不住要问。如果楠回去了，那么，他们也许就会分开了吧！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了吧！
　　轩辕楠想了想，轻道：“也许吧！”
　　窗外闪过一个人影，月光映出他紧抿的唇……
　　***
　　第二天早上，轩辕楠替上官琉璃把过脉之后，又亲自去煎药了。
　　“琉璃，今天看起来精神好很多的样子。”轩辕析端了些点心进来，“尝尝看，这是我们家源香楼出了名好吃的点心，我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各种都拿了一点。”
　　上官琉璃看着各种款式精美的糕点，眼前不禁一亮。
　　其实她很少吃这种糕点，以前嬷嬷会在她生日的时候买些回来，但平时是吃不到的。出来之后，纪晓敏带着她去吃过一次，但因为很贵，他们身上的银两并不多，所以也吃得不多。
　　而且源香楼，听纪晓敏说是一家很多地方都有，很出名、味道很好的酒楼，当然，价钱也很贵。
　　“你们家，似乎真的很有钱啊！”她轻笑着。
　　“不是似乎，是真的。而且，这个庞大的商业家族的接班人，就是哥哥。”轩辕析强调着。
　　“析，你很喜欢楠？”上官琉璃看着他。
　　“废话，他的哥哥，我当然喜欢他。”轩辕析没好气地道。
　　她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轩辕析又将点心推到他面前：“来吧，吃点吧。”
　　她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些点心，笑了：“嗯，谢谢析。”然后伸手拿起一块桂花糕。
　　轩辕析看着他，眼神中透着一丝复杂的神色。
　　“析，你也吃啊！”她一边说着“好吃”，一边招呼轩辕析道，“晓敏说过，好吃的东西应该一起分享才会更好吃的。”
　　“嗯。”轩辕析点了点头，但手却没有动。
　　上官琉璃看了看他，又拿起一块桂花糕，一下子塞到轩辕析口中：“呵呵，这个好吃。”
　　轩辕析一愣，连忙把点心从口中拿出来。
　　“析不喜欢吃？”她惊讶地看着他拼命地吐出口中残留的点心屑。
　　轩辕析瞪了她一眼：“你是故意的？”
　　“什么故意？”
　　“你明知道这点心里有——”看着上官琉璃茫然的神情，他顿住了。
　　“点心里有什么？”她看了看手中的桂花糕，“是有桂花吗？”
　　轩辕析看了看她，终于还是道：“嗯，我对这个敏感，不能吃。”
　　“哦，原来这样。”她恍然大悟，“真可惜，很好吃的啊。那别的呢？也不能吃吗？”
　　“其实我刚吃过早饭，现在还饱着，你自己吃就好了。”他连忙道，免得她又拿起什么突然喂他。
　　他看着她，心里暗道，吃吧，吃多一点，待会好好睡一觉，然后……
　　***
　　戚成亮看着手中折成三角型的小小符纸，忍不住笑了。
　　其他六人看着他，不禁觉得头皮发麻，因为他的笑容，实在是诡异！
　　“你说成亮是不是中邪了？”齐朗庆担心地道。
　　“难不成昨晚那寺庙里有鬼出没，而且——”戚丞毓不敢说完，转过头看着身旁的齐梓。
　　“而且，成亮撞鬼了。”齐梓帮她说完。
　　“现在坐在我们面前的，也许不是真正的戚成亮。”齐梓身边的纪晓敏接过话来。
　　“只不过是被鬼魂附了身的空壳而已。”叶涧接着道。
　　“真正的戚成亮，已经——咔嚓！”纪仁玮最后总结道。
　　众人只觉脑后一凉，打了个寒战，慢慢回过头来，只见戚成亮眯着眼看着他们。
　　“你们的故事编得真精彩，而且说起来默契十足啊！”戚成亮冷笑道。
　　“呜哇——”众人连忙四处逃窜。
　　戚成亮看了他们一眼，懒得理他们，坐下来继续吃着自己的早点。众人见他不来追，觉得更奇怪了，又纷纷回来了。
　　“成亮，你居然不来追我们？”正常情况下，戚成亮就算不真的打他们，也会吓唬他们一番的，怎么现在却没事似的？
　　戚成亮抬头看了戚丞毓一眼，真是个笨蛋，不计较还不行吗？
　　“我现在只想快点吃完早饭，回义和堂，看看琉璃伤势怎么样。”戚成亮白了她一眼。
　　“成亮，你那个什么符，是为琉璃姐求的吧！”纪仁玮也坐回桌子边了。
　　昨天他们在寺里玩的时候，戚成亮居然跑去求符了，他们简直不敢相信，整天大爷自称有点流氓的戚成亮居然会做这种事。
　　“我还说成亮什么时候开始也信起这些神佛的事了呢。”叶涧也回来了。
　　“哼，要你管。”戚成亮轻哼道。
　　叶涧耸耸肩，明显不想多管的样子。
　　其他三人也回到桌子前，继续吃早饭。
　　“不过，成亮，琉璃喜欢的，好像是轩辕楠喔。”纪晓敏很好心地提醒他。
　　戚成亮死光马上射了过来，纪晓敏连忙低下头，埋首于包子堆中。
　　***
　　一回到义和堂，戚成亮就直往上官琉璃的房间奔去。
　　“琉璃，我——”声音嘎然而止，房间空空的，一个人也没有。
　　他一愣，又冲出了房间，正好在走廊里见到端着药走过来的轩辕楠。
　　“琉璃呢？”戚成亮问道。
　　轩辕楠愣了一下：“她不在房间？”
　　戚成亮摇了摇头。
　　“会不会是到院子里散步了？”轩辕楠猜想道。
　　“我去看看。”戚成亮说完，转身就向后院走去。
　　轩辕楠也快步将药放到房间里，也向后院去了。
　　心中有一丝不安，但轩辕楠还是努力说服自己，不会有事的，一定要会的。
　　***
　　上官琉璃失踪了！
　　整个义和堂几乎都被翻了过来，可就是不见她的身影。而且，连轩辕析也不见了。
　　“难道？”轩辕楠想起轩辕析说过的话，“不会吧，他真的这样做了？”
　　“什么，你知道什么？”戚成亮已经焦急万分了。
　　轩辕楠抓住一个刚从身边经过的伙计：“你今天有没有见到二少爷？”
　　那伙计点了点头：“大约一个时辰之前，他驾着马车出去了。”
　　“马车？”轩辕楠心中的不安更深了，“马车里是什么？”
　　那伙计摇了摇头：“这我就没看见了。”
　　轩辕楠放开他，眉头越皱越紧。
　　“是你弟弟带走了琉璃？”戚成亮惊道。
　　轩辕楠看着他，许久，终于重重地低下了自己的头：“应该是的。”
　　“琉璃还有伤在身的，你弟弟想把她带到什么地方？”戚成亮暴怒地冲上前，抓住轩辕楠的衣领。
　　“苏州。”轩辕楠轻轻吐出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