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五说》五玝

3、悲欢一梦

　　道观中走出的女子依旧身姿曼妙，容颜倾城，只是眉宇间多了一抹沧桑。细细看去，才发现她的手指微微颤抖着，衣摆上也有点点血迹。女子缓缓闭上眼，明明阳光正好，她却只觉得寒冷彻骨。
　　她知道，她这一生，已经结束了。
　　恍惚间，仿佛又看见记忆中那个才华横溢的男子执笔写下“江边柳”时的期待，以及自己吟出“影铺平水面，花落钓人头”时的惊叹。光阴似箭，竟已过去了十数年。
　　那一年，她十三岁，正是美貌初显，情窦将开的年纪，家中父亲却猝然辞世，生活也陷入了困顿。那个人的出现，带给了她希望，也带给了她第一份爱恋。他是才华卓绝的大诗人，又对她照顾有加，亦师亦友的往来中，渐渐俘获了她的芳心。然而，当她放下少女的矜持，寄出了她“幽栖莫定梧桐树，暮雀啾啾空绕林”的情思时，却未能让那原则至上的温庭筠踏出那决定性的一步。他只当她是学生。那是她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何为心伤。
　　后来呢？当她还未走出温庭筠带来的阴影时，那位自江陵而来，风姿翩翩的李公子走进了她的世界。二人情投意合，陷入了热恋之中。李亿折服于她的文采，醉心于她的美貌，二人出双入对，很快在长安城中传开了一段佳话。她本是欢喜的，却不曾想她心心念念的李郎在江陵早已有正妻裴氏，而大家出身的裴氏又是心高气傲的性子，岂能容得下她！她隐忍她让步，却仍是被一纸休书扫出李家，又被李亿秘密送进了咸宜观。自此，世上多了一位玄机道姑，却再没人提起曾经的李夫人。她日日相思夜夜难眠，等着李亿来接她团聚，饱含着相思离愁的诗笺一次又一次抛入曲江，杳无音讯。
　　一晃三年，她终于又从他人口中得知李亿的消息，原来李亿早已携妻离京。又一次感情上的伤害彻底改变了她，既然世人皆无情，她又何必枕上垂泪花间断肠？从此，鱼玄机的艳名响彻长安城，咸宜观的大门也被各式的风流才子，多情公子踏破。她纵情声色，冷眼看着一个又一个裙下之臣为她痴迷，日日弄琴吟诗，好不快活。
　　她以为自己早已看破红尘，不再心动，直到遇见那个乐师陈韪，她觉得自己沉寂已久的心又开始有了心跳。咸宜观内，两人郎情妾意，也很是甜蜜了几年。然而在昨夜，她发现自己的心腹侍女绿翘竟与陈韪行了苟且之事！再次被背叛的心痛以及被信任之人夺爱的愤怒烧光了她的机智，当绿翘的气息渐渐微弱直至消失之时，她才惊醒，但，为时已晚。
　　阳光更刺眼了一些，远处似乎已有人群喧嚣的声音。女子睁开眼睛，动了动已经站的僵硬的身体，不禁苦笑，想她鱼幼薇这一生，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不过如此。
　　不过是，悲欢一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