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蟠桃梦醉 ...
-
爱我？
我终于听到这句话了。我等了多久才等到这一刻啊。
眼泪止不住滚滚而下，在绯红的脸颊上留下两道淡淡的痕印！他轻轻捧起我的脸，一双星目深情注视于我“别哭啊！”
旋即揉了揉我的头，左手化出一支红宝嵌金流云簪，轻柔地栖上头挽好一缕青丝端正簪好。
“今天可是你我大喜的日子，这样哭哭啼啼地成什么样子！还不赶紧去换上吉服，可别错过了吉时。”说罢催促着我去更衣。
一旁的仙女端来泡着玫瑰花瓣的香水替我拭去了满面泪痕，重新替我匀面梳妆。
我望着皓月镜中自己纤瘦的身影，任由她为我涂脂抹粉。
皓轩他……他也是欢喜我的！
一面想，不由又红了脸。那仙女道“姑娘还没勾勒胭脂呢，怎的这脸就这样红？莫非，姑娘又在想上仙了！呵呵。”
我一时窘迫，忙推她走“你这蹄子越发坏了！满口胡诌！”虽这样说着，心内却闪过一丝疑虑。她只道“姑娘嫌我，走就是了！”随即退了出去。
自己取了凤簪一一挽好如云长发，系成一和合望仙髻。见皓月镜上微有些水雾浮动，伸手将它拂去。正视暗淡的镜中自己年轻美好的容颜。
……
时间过去了很久，我想了很久。直到皓轩遣人来催促我方回过神来，却仍是直勾勾地盯着镜子。他……果真爱我吗？
我取了衣架子上一袭正红婚衫兀自换上。衣衫裁剪得意外合身，泥金的凤纹如香烟般袅袅攀上衣衫，活灵活现！但这一切，终究……
我慢慢走出房外，迎面便见了皓轩。他一把抱住我“潇潇，你好美啊！”他的肩膀是那样宽广舒适。好奇怪的感觉！为何一靠上去便有暖意袭来？为什么看见他我就失了心神？明明这一切都是假的，为何我却不愿从这梦中醒来，宁愿沉溺其中？
手顺势揽住他的腰，二人紧紧相拥！
到晚间掌灯时分，一对雕花龙凤双烛自风倚殿中高高亮起，泛起幽微深红的光芒。红蜡一滴一滴地滑下，是蜡烛在默默泣血！
我执着一杯玫瑰酒，青色玉盏交互碰撞发出玎玎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显得格外清灵。我冷眼瞧着他饮完一整杯酒，抬袖作饮状偷偷将酒倒了。
“皓轩，给你！”我从念海中取出天蚕冰丝递与他，他却一把放开，温婉道“不必了，此时此刻，你才是最重要的！”说罢昏沉倒了下去。
我噙着泪水将冰丝重又放回念海中，良久，才平复下来。
红绡鸳鸯帐内，我望着昏睡过去的皓轩，抚了抚他英俊岸伟的面庞，不禁落下泪来。婉道“其实若能和你这般下去，哪怕我永远迷失在这幻境里，枕着美梦死去我也心甘情愿！但……你始终不是皓轩！”
默默取下头上压发的一支翡翠金簪，慢慢向他的胸口袭去。
若这一切都是真的，那该有多好。可你……终究是不能的！
我不忍心地转过脸去，是啊，哪怕明知他不是皓轩，我终究也是下不去手！
忽觉一只手紧紧握住我握簪的那只手，我睁眼一看，昏睡的皓轩不知何时醒转，怒怒地望着我，一把将我踢开！我腹部吃痛，半伏在榻上。他起身坐起，一把握住我的下颔，怒狠狠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忍着疼痛，冷笑一声“你以为自己很高明吗？你做的幻境的确很好，也足够真实。可你终究也是百密一疏！”
他甩开我的脸，不再看我。饶有兴趣道“哦？那你倒说来听听！”
我倒在地上喘息不已，狠道“其一，皓轩待我既不似客，又不如友。神色冷清，傲若天神，岂会轻易说要娶我？当然，这也是最大的疑点！”他轻蔑地笑了笑“这点还用得着你说吗，但如若不这样做，又怎么将你迷惑！这也算不得什么！况且日子久了，戏演着也成真了。”
我笑道“这个还不算。其二，凤栖宫中人人待我热情，不拘小节，向来都直呼我名讳。而你派来为我添妆的仙女开口闭口就姑娘姑娘的叫，岂非叫人疑心？”
我扶着床榻勉强站了起来“若这只是巧合，那皓月镜和天蚕冰丝可就算铁证了吧！”说着笑了笑“皓月镜乃王母娘娘亲自封印，金光环绕，久久不息。而自我回来以后，他却如一破铁一般无异！而冰丝是皓轩之前费心想得到的，怎会这般不置可否，问都不问一下？”
他笑道“你倒是很聪明，竟能从这些小事上留心，向来是没人能破我的幻境的！之前倒是小看了你。”
说罢又端起酒盏饮了一杯，望着酒盏徐徐道“所以你才在这酒里下药，想伺机杀我？可你明明已经知道这是幻境了，却还是要拿冰丝来试探我，你对这人倒是挺深情的嘛！”
他也一早知道我要害他，所以一早换了我的酒！
但是，我的确如他所说，若不是我对皓轩动了真情，我不会这么不忍心的！他缓缓道“不过，你既来了这里，就别想这般轻易离去！”
随即双手发出一道黑光，四周景物立即如纸片般粉碎剥落，又恢复成先前一般的冰雪模样！
我料想不妙，忙化出无数冰剑刺向他去。他也不躲闪，一把握住所有剑刃，手腕一转，全都断为碎冰。我不由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退“你就只有这点本事吗？”
于是放出无数雪箭如漫天飞雨般密不可分地向我袭来。
我一边躲闪，一边以借力打力之法将雪箭反攻回去。忽的灵机一动，既然我不如他，那就不能明攻，只能放暗箭了！
于是暗暗加了罂粟花于箭尾，放出幽幽毒气！我只一心等着他中计，只见他一手挡住所有雪箭，瞧见花尾随其后，不由起了好奇，伸手取回“想放毒吗？你还嫩了点！”
我冷笑一声“是吗？”
那罂粟花迅即爆裂成无数小花应声飞起，漫天花雨随风洒下。那冰蚕化形似有些惊异，立时无数花朵全部爆炸，散出无数殷红的毒粉，纷纷落于其身上！
隐隐有黑气飘散出来，只见他面色惊恐，手捂着胸口猛吐出一口鲜血，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又硬生生被逼作了鲜血吐出，旋即缩作一团，化为原形冰蚕！
正得意间，忽见天空出现一道黑色漩涡，正是皓月镜的出口，我虽不解为何出现，但仍欲起身飞去。
眼见马上就到了，忽觉背后一阵麻痒，仿佛一只蛊虫剖开后背钻进骨子里，酥痒难耐。我转过身去，只见那冰蚕吐出一把冰丝织就的丝网出来嵌入我的脊背，洁白的冰丝逐渐蔓上我的身躯，牢牢将我束缚住。丝上又泛着黑紫色的光芒，汇聚了冰蚕本体毒素慢慢沁入我的体内。
我猛吐出一口血来，应声倒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怒狠狠地望着已经恢复过来的冰蚕慢慢向我移来，又恨适才未狠下心来下了杀手。
我努力想发出一把攻击，却是连手也无法抬一下！眼前那冰蚕越来越近，一股寒意漫上心头。我紧紧闭上眼睛，脑海中幻想着皓轩的样貌，咱们……来世再见吧！
正抱了赴死的心迎这一浩劫，却闻一声清脆悦耳的琴音，一声接着一声，将无数跳动的音符串联成一阕人间仙曲，似九天谪仙，又如欢快的精灵在瑶池仙露上嬉戏，琴声悦耳，如同天籁！一曲清调奏罢，只觉昆山玉碎，娇兰泣露，使人闻之欲醉！
我幽幽醒转过来，不是皓轩又是谁？
只见皓轩怀抱着我，两手执了琴兀自弹着，而那冰蚕一经琴声拂过便激起一阵激灵，浑身扭曲异常，面色难堪，口中不断溢出血来！
我仔细回忆着，方想起皓轩名号来由：
上古共流传下十二方神器，除却开天辟地斧不知所终外，其余皆有所护。而凡以一己之身能驾驭得了神器的，只待得修为一定后便可升至神袛！而当世之中，仙界弟子大多资质平庸，难登大雅，就更何论神界了。除却他古琴上仙长风皓轩外，余者也只寥寥无几了！
而他手中那把琴，正是伏羲氏所制风系凤栖梧桐琴！
此琴呈西方竖琴式样，由青色玄玉铸成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模样为框，凤尾添以白玉琥珀等各色宝石栖于一尾梧桐细叶，神态可亲，活灵活现！
而凤喙处又虚浮这一颗纯色珠子，正是其精华灵力汇聚之所，名曰“有凤来仪珠”！而展翅凤羽处恰与下座细叶上共连了九根冰弦，一经弹奏，便催人心肝，使人肝肠寸断，于无形中损人！
那冰蚕似有些不甘，直起身来，吐出冰丝。
皓轩恍若未见，手中琴音直直上了两个调。眼见将要触及皓轩的冰丝却立时停下又反转了回去，直将那冰蚕击了个遍。
皓轩抓紧时机，音调越发起来。
一时琴音响动，冰蚕浑身鼓胀起来。只听“砰”的一声，便化为粉碎。我强打着精神望向皓轩，空中漂浮着一颗极小的雪色珠子。皓轩忙将它并着所有冰丝收了回来放于念海中，方望向我来！
紧紧抱着我“你怎么这样傻！犯得着这样吗？”
我将手抚上他脸颊“值得，为了你，一切都是值得的！”才说完，便觉神似倦怠，剩余毒性又激发出来，一个激灵便昏了过去！
忽觉唇间温热异常，似有什么东西在游走。体内毒素一点一点地被抽走！
我猛一睁眼，皓轩他……竟在吻我！
他的怀里温润异常，唇间满含清香。他为了替我排毒，甚至也不惜以身试险，亲自替我吸毒！我舍不得从其中离开，任由其替我祛毒，渐次不分明下去，逐渐昏睡了过去！
这一梦，我睡了很久，梦中不断浮现出皓轩的身影。我知道，至少现在，他已经不会再排斥我了。
待我幽幽醒转之时，才发现我已足足昏睡了五日，只觉浑身酸软异常，使不出一点力气来。想要起身走动舒活下筋骨却也是不能！刚一沾地，身上一软便直跌了下去。
不知何时皓轩已进入了房中，一把扶起我来，重又将我放于榻上“你体内余毒未清，还是多些休息吧！”
我环顾房中之景，看向闪耀金光的皓月镜“这次，可不再是幻境了吧。”他不由一笑“你说呢？”我看着他这般体贴的样子，心头不由一暖。虽明知他必定无恙，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没受伤吧？”
他命一仙女端上一盏药来看我饮尽，道“放心，那孽畜还不至于伤得了我！”
我稍放宽了心“那天蚕冰丝呢？可有拿到？”闻言他不由一笑，深情注视于我“多亏了你这般拼命，冰丝我已到手，还是要多谢你！不过，下次，你不许这样！”
脸上忽然火辣辣的，依言允了他。
复又念及之前欲离去之事“那我……我就……”他会意，起身道“这凤栖宫你就先待着吧，等来日伤好了再作打算也不迟，不必急着离开！”
遂转身离去“我还有些事要忙，这几日就先不陪你了，你且养着。”我猜想他不过是为九天玄女制琴而已，心内也不在意，便一味躺在床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日日酒足饭饱，好吃好喝地将养着。或与小仙女们玩笑，或自娱自乐。一时安乐无度，如桃源生活般美满，而皓轩，我是始终未曾再见他一面！
未过多久，王母所邀众仙家齐聚的蟠桃仙宴帖子便下来了，我成日在房中无所事事，一心谋划着如何让皓轩带了我去！
而闭在房中已久的皓轩终于在仙宴前一日出了房门，虽已明携了青鸢琴与九天玄女，但他眉眼间却仍有不悦，似还有什么未完成似的！听我说了我的想法后，果断回了我道“你以花妖之身参席群仙之宴？你有几条命可去？”
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是啊，我不过是一只小小的妖精，如何能去参加那神仙法士方能去的蟠桃宴？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但转念一想，凭什么连普通仙女都能去的宴会，偏我去不了？就因我是只妖吗？
如此一想，便越发气恼起来，索性将自己闭于房中，谁都不见。兀自生了一日的闷气。皓轩知道了也只是一笑了之，由我任性！
到第二日，天刚蒙蒙亮，空中就已滑过几道彩虹来。初阳如虹时，无数青鸾雏凤一应腾飞，尾羽洒下金色光辉，映着太阳相映成趣！
不多时，天上已开始陆陆续续地有仙人飞过了，一应飞向西边繁星与太阳交际处，墨蓝的天空闪耀群星的璀璨。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不由生了一颗羡慕之心，可巧这时皓轩整装完毕，敲我房门道“我可是要去赴宴了，你一个人要好好的哦！”
闻言不觉大怒，本就生气，他还来招我，“砰”的一声打开房门，冲他怒道“去就去罢，何苦还要招惹我来？你存心气我是不是？”
他也只是一笑，并不多言。我愈发生气，忙关了门来。
只听他道“你也别气恼了！我来只是告诉你一声，今日所有人都会去参加蟠桃宴，你大可四处去逛逛！”
闻言我稍开心了些“真的吗？”
他笑道“当然，只一件，还是小心些为妙！”
我也不言语，隔门听他笑了几声后离去了。又渐听得宫中众人离去之声，一时人去楼空，整个凤栖宫中独独剩我一人，当真乏味安静得很。连湖面戏水的青鸾的扑棱声也轻易闻得！
如此又等了几个时辰，见日头越盛，天上也渐无人后我方走出了门。一脚踏上青鸾背上，驾着它驶离了凤栖宫。
因着平日里与其玩的熟络，这青鸾也不怕生，任我驾驭！
可甫出宫门不久，它便不听使唤了。一味往西方流光溢彩的热闹处去！我一时无法控制，只攥紧了其背羽，望向西方充满光彩的蟠桃仙宴。
这仙宴倚着蟠桃园而开，于桃园外围虚浮小岛上所设宴。
王母高坐其上，面前一张小几，摆满了各色佳肴，与众仙一起品赏着千年蟠桃及桃红花海!众仙也各自交谈，一面食着蟠桃，一面饮着王母亲自酿制的瑶池琼浆玉液，各得其乐。耽于山光水色美酒佳肴间。
我见离之越近，忙费力驱其往桃园深处去。
那青鸾仿佛也爱凑些热闹，刚放下我来，便离去与其他鸾鸟在空中飞舞盘旋，交相和鸣！我也不理会了，又想到皓轩的叮嘱，已是悔之不及！虽贪仙宴热闹，但还是怕与人瞧见，忙四处藏匿。
但一转身，才发现此处桃花泛滥，还结着大大的仙桃。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无数粉红花瓣交互密织，风吹花动，一层一层的青烟氤氲开来！漫天皆是粉红精灵随风摇曳，看着看着，仿佛自己也成了这万千桃花中的一朵，随风展开粉色的蝶裙，在阳光下沐浴风泽。
满树的桃花也随之曼舞，洒下一阵落红雨，香染尘地！带了无数凄美梦幻之感，使人闻之欲醉！如厮美景，岂能无酒？
我取出皓轩之前遣人送来的琼浆玉液，飞于一株最茂盛的桃树上，靠着树干，饮下美酒！
眼前处处红霞闪动，人生美梦，浮华万千，仿佛亦不过如是！正所谓话不醉人人自醉，彼时暗香浮动，面前树树桃花争红吐艳。手上青盏玉壶琥珀光转！远处又有丝竹管弦迎风奏和。
我徐徐饮下琼浆玉液，烦恼忧愁全部抛之九霄云外！
面上绯红似火，酣醉于桃花海中，大梦浮生！欢愉异常！又不断饮下，神智渐次不清，口中咿呀随着音乐唱和起来。
如斯蟠桃梦醉，人生得此，亦不负一生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蟠桃梦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