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小伎》宁小完

23、第 23 章

　　到了晚上，小小睡得并不安稳。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小半辈子奉公守法，没想到一干就要干票大的。她在黑暗中都能想象到，乔装打扮混进内宫，一不小心让禁卫给发现，二娘和自己缩着脖子被提溜到午门，“咔嚓”一声人没了，人头也没了……

　　想到这儿，她心脏就砰砰直跳。可也没有后悔的机会了，窗外响起布谷的叫声，这是她跟二娘约定好的暗号。

　　小小穿好衣服，蹑手蹑脚走出房门。廊下值夜的小婢还睡眼惺忪，迷迷糊糊地说话：“奇怪，都入冬了还有春鸟叫……”

　　她连忙躲到墙后，快步走向后院悄悄打开门。

　　门口，一辆铜顶马车已在安静等候。车板上却没有坐人，就这样孤零零横亘在乔府门前，就那吃草的马儿偶尔还看她两眼。

　　她疑惑地向四周探看，却不见二娘的身影。

　　这时候，一个身穿杏色宫服的人从车帘后探身出来，“别探头缩脑的，上来！”

　　小小定睛一看，这梳拢着半翻高髻的人原来是二娘。她褪去脂粉，又在眼尾出细细描出皱纹，唇色透着浅青，看起来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廷侍女。

　　小小听话地爬上车，钻进车厢后，却见二娘扔给他一件深蓝盘领大袍。

　　“这不是宦官的衣服吗？”小小问。

　　“能进出内宫不引人注目的，除了宫女太监还有什么人？”二娘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叫萧安，景宁宫的小太监，跟着我出宫办货今天刚进城，都记住了。别到时候说漏了嘴。”

　　小小捣蒜般点头，一边换上衣服一边默念着自己的身份来历。

　　事情远非想象中简单，她们两人差点就栽倒在司马门前。

　　小小换上太监的装束，三山帽压着脑袋，露出不施脂粉的一张小脸。

　　二娘眼睛闪过一丝精光，伸手摸了把她的脸，满意地说道：“不错呀。看来天香阁以后得做个宫廷专场，让姑娘们一水儿打扮成太监，能迷倒不少男人。”

　　小小这时可笑不出来，她忐忑不安地审视自己有没有露出马脚的地方，“是不是不太像？”

　　卓绾说：“行了，再尖声细气一点，低着头弓着背。没有人会怀疑你的。”

　　说完，她伸腿往小小屁股上一踹，“出去驾车。”

　　二娘的态度让小小心安了不少，既然是自己决定要找阮小冬，她也不能再害怕。

　　从统领府后门出大街，只有三三两两几个行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中有鬼，小小总觉得他们都往马车偷瞄，似乎已经察觉自己的伪装。

　　这样想着，小小更低着头用力挥动缰绳，让马跑得更快。可这时候看向自己的人更多了，他们瞅着马车露出不满的神情。转弯的时候，小小才听见那些人恶狠狠骂道：“宫里来的了不起啊？溅了我一身的泥。”

　　辰时一刻，马车终于到了司马门前。

　　姜国皇宫巍峨赫赫，城墙高耸百尺，城门由禁卫把守着。看见马车粼粼向宫门驶来，两个士兵高举长矛，拦住了小小的去路。

　　小小深吸一口气，掏出准备好的两张通行文书，一字一句把记好的台词念出来：“两位侍卫大哥，我叫萧安，是景宁宫的小太监，跟着姑姑出宫办货……”

　　还没说完，帘后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

　　“别吵。”那禁卫摊开文书，皱着眉头。“这不太像统领大人的字迹。”

　　心头咯噔一下，小小感觉自己呼吸都要停顿了。

　　“什么事情？”内室传来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声音。

　　这……

　　这下好了，小小的心脏都得吐出来了。

　　乔申一身甲胄，手握腰间佩剑从内室走了出来，眼睛扫过马车上把头低得帽子都要掉下来的小太监，最后把目光落到两个下属身上。

　　两个士兵被看得心里发毛，连忙把文书呈上：“文书上虽然有统领的印章，下属不敢确认字迹，还请统领过目。”

　　小小低着头，下巴都快要戳到胸口了，余光还是能瞥见乔申正向自己一步步走来。

　　他站在车辕边，语气平静：“公公——”

　　很难想象乔申看到帽子下的自己是什么反应，说实话，小小并不敢想象。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说道：“统领大人好——”

　　“小的萧安，是景宁宫的小太监，跟着姑姑出宫办货……”

　　帘后又传来一阵急促的咳嗽声。

　　小小这时才敢对上乔申的视线，看着他眼睛里闪过无数复杂的想法，她传递着哀求的神情，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之笑。

　　乔申五官一僵，并不言语。他把小小晾在一边，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小小不敢回头，却看到两个禁卫面面相觑，彼此用眼神交换意见。

　　终于，乔申放下帘子，像是克服相当大的困难般叹一口气，深深看了她一眼。

　　“公公这么早回宫？”看来他并不想这么简单放过自己。

　　小小背脊都弯成一颗虾米的模样，勉强回应道：“是啊，起得早身体好……”

　　乔申一顿，“还没吃早点吧。我屋里还有些杏汁糕、花生米，公公不妨吃过再走。”

　　拿话来讽刺她，你也不是在说谎么？
　　小小弱弱反击：“小的不劳烦大人了，乔统领最近训练新兵也很忙吧，咦？怎么不见您去校场啊？”

　　两个禁卫再次面面相觑，再次交换意见：知根知底，看来是老相识。

　　乔申表面上不动声色，可谁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那双眼睛盯着小小像要在她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不过话说回来，他穿戎服真好看……呸呸呸，小小连忙把乱七八糟的想法赶出脑中。

　　乔申抬手示意，那两个禁卫连忙让出一条道来，让马车通过。

　　他折起文书交到小小手上，低声在耳畔说：“回家再好好审你。”

　　其中一个士兵看见统领放行，连忙将通行的腰牌递了上去：“公公慢走。”

　　小小颤巍巍接过腰牌，转过脸一扬鞭，马车粼粼进宫。

　　进了司马门，离巍峨的皇宫还有一段距离。红墙尽头已经有人等候接头。

　　两个宦官打扮的中年男子，拱着手弯着腰并不引人注目。

　　厢内传来声音：“停车。”小小忙勒住缰绳。

　　二娘掀帘而出，看着车下的两个宦官，向他们掏出囊中玉佩。其中一人接过玉佩，依然低着头语气平缓：“两位请跟咱家来。”

　　另一个人仍不说话，只默契地接过缰绳坐上车板，马车往转角处驶去。

　　小小跟着那太监沿着墙跟走，斑驳的红墙青瓦蔓蔓延绵看不见尽头，像一道古怪庞大的迷宫，给人一种虚幻的如同走进话本般的不真实感觉，若不是有人领着，小小真怕自己走不出去。

　　内墙中，竟还有人在各处小门把守着，但已不是手握兵器的禁卫，而是各宫各院的太监，他们跟引路那人十分相似，始终默默然不说话，接过他的腰牌后便给予通行。

　　从前就听老人说过，姜国先皇帝从北齐回来以后性情古怪，总疑心有人加害于他，在某日还忽然发狂拔剑杀了身边服侍的太监，下令将全皇宫太监的舌头都割了下来。

　　想到这儿，小小不禁心中发冷，悄声问道：“他们都……是哑巴？”

　　见二娘示意，那人小声回答：“有些是，有些不是。”

　　大约猜到小小心中所想，二娘说：“幸好当今皇上知道会说话的太监用处多，否则还不知道要割下多少人的舌头。”

　　听见二娘语气不善，那人低声提醒：“皇宫禁地，姑姑小心说话。”

　　从司马门到内宫还要经过重重门禁，三人每通过一处檐门，总会惊起栖在顶上的乌鸦，寒鸦扑棱翅膀，在雾蒙蒙的天色飞远了，只听见茫茫凄沧的啼叫。这巍峨的皇宫，在小小眼中变得鬼气森森，倒像是活人的坟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