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妾小伎》宁小完

11、第 11 章

　　刘奂隔了一阵才回过神来，应道：“数月未见，小……乔夫人别来无恙？”

　　“……妾身安好。”的确，除了周氏和田氏的一些刁难，她的生活算是过得安稳充裕，“只是，刘公子怎么会来了洛阳？”

　　“朝廷今年开恩科，我便来洛阳应考。”无奈离科举还有一个半月时间，刘奂盘缠不多，在洛阳又没有亲友，唯有投宿于白马寺中，已然住下四五天了。

　　当日在歌舞夜宴上，仅仅是因为一个‘钱’字，他输得一败涂地，刘奂不甘心，却也只能绝望地接受了现实，满腔才情，终究不敌钱财二两。没有功名，他的学识被践踏成地泥，周遭的人取笑，父母兄长都施加白眼，除了在天香阁中能稍微遣解愁怀，他几乎每日都过得苦闷无比。

　　那夜竞投失败，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想要的人，委身于权贵之下，嫁作他人妇，他除了叹一句无奈，却也什么也做不了。

　　刘奂痛定思痛，决定抛下当初远离朝堂的想法上京赴考。至少，他要证明，过去他有资格视钱财如粪土、权势为浮云，而今天，他若想要，也是如探手取物，易如反掌。

　　两人身份有别，而且在佛门之地也不好闲谈，只得匆匆别过。而小小不知道刘奂此时心中波澜起伏，她只当与朋友异乡相见，言语间自然添上几分关切。无奈言者无心，听者有意，除了刘奂，还有一个人对她的话暗中揣测。

　　鸳鸯在旁目睹了经过，趁着回去的路上忍不住开口问：“姨娘，这位公子是什么人啊？”

　　小小不愿多讲，只说：“没什么，扬州的一个故人。”以为一言半语就能将鸳鸯的疑问搪塞过去。

　　回到府中，乔申则让人给小小送来整套的金镶玉钗环，入夜便要她陪同出席朝中同袍设下的酒宴。

　　毕竟第一次赴宴，虽说设宴的郑大人官位比乔申低了两级，小小也不敢怠慢，既怕失了身份又担心太出风头，最后便穿雪青长裙配上湖蓝披帛，头上也只有一支垂花步摇作点缀，算是不过不失。

　　乔申进门，看见小小身着的服饰却不太满意，他皱眉说：“我不是让人送了首饰来吗，怎么不戴上？”

　　小小一愣，才说：“我见和已经准备好的衣裳不太配衬，便想着等下次再戴。”

　　实情却是，乔申那一套金镶玉首饰贵重浮华，这样装扮恐怕是太招摇过市惹人侧目了。

　　但乔申似乎毫不在意：“既然不配衬，就把衣服换了，找些明艳些的颜色穿上。”

　　无奈之下，小小只好让画眉给她更衣，穿起一袭海棠色锦裙，配上溢光流彩的金玉珠饰，目之所及，的确衬出一身的明媚耀目，可这份贵重，却是有些越了礼数。

　　小小有些踌躇，对乔申说：“这样打扮，会不会太张扬了？”

　　乔申蓦然见此，神色微怔，片刻才浅笑道：“‘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轩’，正是如此才好。”说完，便挽起小小手臂往外走。

　　一下轿辇，小小感觉因为自己的装束，便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虽说明知会招人闲言，可当众人夹杂着各种深意的目光投射来时，小小依然不自在，这一身金红，在无意者看来只是夺目，但在有心人眼中，却是太刺眼了。

　　这不，座上几个命妇已经看得暗自皱眉了。

　　“这就是传闻中的淮扬四美之一？看起来也不过是个空有艳相的蠢物，也难为乔统领为她丢了升官的好机遇。”

　　“也不看看什么场合，她大概以为自己是来争花魁的吧。”

　　刚一落座，小小就听到身后的窃窃私语，乔申在旁边自然也是听得见的，可他看起来全不在意，闲闲淡淡笑着，便和邻座的人寒暄碰杯起来。

　　此类宴会不过是群臣私下结交拉拢的场合，说的多是不着边际、无伤大雅的玩笑，酒过三巡，轮番歌舞献艺后，众人高声喊好，一个男子冒出了醉话：“这好还是不好，应当问乔如夫人啊，我听说如夫人当年可是一舞绝扬州的才女。”

　　说完，所有人都把视线移至小小处，正当她不知所措之际，也不知道是调侃，还是为其解围，右手席上便传来带笑的声音：“如此说来，该问的应该是乔大人才对，他可是阅美无数。”小小转头望去，那人一袭青衫，手执折扇，正注视着自己，眼中饱含揶揄之色。

　　小小装作漫不经心地回过头来，只见乔申抓住自己的手，脸色似有几分醉意，目光却是专注温柔，他笑道：“除却巫山不是云。”

　　小小心头微动，同样回过春水般缠绵的眼波，笑得温柔深情。两人目光对视，恰如世上最动人的一对恩爱夫妻，一刹间，席上目睹这一幕的人多是又惊又叹，惊的，是这对妻子忠贞的诗句，乔申竟然对一个妾室说出口，叹的，自然是两人情深意笃的神情，犹如在演绎戏本上才子佳人经历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的美满姻缘，着实让席上不少女子又羡又妒。

　　夜半，宴席终于到了尾声，在众人另怀深意的打量下，乔申与小小两人相携着离开了中卫府。

　　乔申似乎酣醉如泥，马车有些摇晃，他本斜倚在小小肩上，头渐渐滑至她膝间，眼睛微闭。
　　小小摩挲着他的额头，声音轻细，却分明透着不快：“这就是你的目的？”

　　虽然语句中带着疑问，但答案早见分晓。

　　乔申苦笑，只得悄然点头。

　　“既然要我陪你演这一出，为何不提早告诉我？”难道在他眼里，对她是要小心设防到这个地步？

　　为什么？乔申也很想问自己。

　　大概是舍不得罢，看见她穿上霓裳红衣，明媚照人的神采，他如何能够说出口，今夜不过为了把流言蜚语搅得更甚嚣尘上，才将她推至人前摆上台面，他舍不得，却不得不这样做。

　　但当众人在小小背后肆意嘲讽时，乔申却不忍心了，还说出了“除却巫山不是云”这样的话，不过是想护她三分，而一说完，乔申便十分懊恼，明明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却在一旁心生不忍，他何来这个伪善的资格呢？

　　鸳鸯垂首在角落，一字不漏地汇报今日目睹的各项事端，周氏坐在旁边的罗汉床上听着，不辨喜怒，只有在描述夜晚在中卫大人府上饮宴的细节，身旁服侍多年的鹦哥才注意到，她搭在桌角上的手，手背因为用力而突起的青筋。

　　见此，鹦哥忙开口插话：“你说，卓姨娘说那个男人是扬州的故人？”

　　“故人？说穿就是从前的恩客罢了。”听见鸳鸯复述，田氏也妒火中烧，她冷笑道。

　　鸳鸯是周氏安插在小小院中的人，意在给周氏摸清小小的底细，去白马寺以前，虽然她做事殷勤，与众人交好，却也没有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没想到这次一出师就已大捷。这不，趁着小小歇下，她就跑到周氏所在的蘅梨院通风报信了。

　　“奴婢也是这样猜测的，那个书生看着卓氏，眼睛都移不开，欲言又止的，任谁看了都不信他俩没私情。况且卓氏是什么来历？能认识的人不是窑姐就是嫖客……”

　　周氏假意咳了两声，鹦哥马上意会，便打断了鸳鸯的话，笑说：“好姐姐，你先随我来，夫人早给你备下赏银了。”说完便领了她出去。

　　见没有旁人在，田氏忍不住说：“夫人，要是二爷知道卓氏刚进门就与别的男人藕断丝连纠缠不清，肯定会大发雷霆，到时候只要我们在旁边添上几句，卓氏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然而，周氏并没有田姨娘预期中高兴，她低头抿了一口茶，才说：“能将她扫地出门自然是好，可狡兔三窟，卓氏什么人你不是不知道，只怕妹妹你斗她不过，反自讨苦吃。”

　　田姨娘乃富商之后，平日性情就有些刁蛮骄横，被周巧卿的话一激，就更冲动气盛了：“我虽说不是书香世代，好歹还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出来的，就不信一个烟花柳巷里出来的蹄子还能把我怎么样！

　　周氏还是劝阻：“你先冷静些，我们可没有确凿的证据。”

　　田氏冷笑：“证据？这有何难，明儿我就让娘家人来府中一趟，让他们替我把事情给办了，找不出就把证据做出来。我知道夫人面慈心软，有些事情不好出面，可我眼睛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她还以为自己飞上枝头，能跟我平起平坐了！”

　　田氏走后，鹦哥才上前问道：“夫人，卓氏正得二爷宠爱，就算能除掉她，在二爷眼中我们也是落不了好啊，这样会不会太冒险？”

　　周氏秀眉轻挑，慵然笑道：“我们？这件事我何时插过手？”

　　听完鸳鸯的话，周氏早就就计上心头，决定把田氏推出来，拿她做枪使，将来无论事态如何发展，火也不会烧到自己身上。

　　鹦哥一愣，随即了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