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大四汪》温六爷的旧时光

15、爱情要跑的那一刻 勇气从天而降

　　九月，以各种移动互联网科技公司牵头的第一轮校招弥漫着硝烟开始了。
　　于是每天的工作除了跟访谈、撰稿子、拟提纲、做策划，琐碎时间小水再也没法悠闲地踱步到休息区，花上五分钟纠结是吃可爱多还是巧乐兹，她像吃了回生仙饮一般不停从垂死挣扎中复活，然后重复地修改简历，投递简历。少年时代养成的每开始一项新工作就要有个新本子的习惯被延续，她又去买了个漂亮的本子，仔仔细细地誊录下自己这些日子投递的公司和岗位。
　　半个月了，所有的简历都像中国梦之队最完美的落水，水花都没有一个。
　　不得已，她又掏出那本厚厚的公务员行测题，也许妈妈说得没错，这才是最稳妥的选择。下班后，微信上挥别乔大叔，她默默地给自己加了两个小时的晚自习，好在，单位永远有人在值夜班，倒也不觉得孤单。只是，熟悉的过桥米线味道在大厅里飘散时，她总忍不住鼻子一酸，想起以前叶可欣总是睡到中午，叫一份米线外卖，吃得宿舍全是挥之不去的味道。
　　那时她总是强忍内心的怒火，想大声吼能不能不要在宿舍吃。
　　此刻独自一人做着模棱两可的选词填空，熟悉的味道，却不是熟悉的讨人厌的她。

　　看了看窗外，已经立秋的北京天黑得越来越早了，她匆匆忙忙收拾好背包赶上公交车。立交桥下的车灯汇成河流，迎面而来的是黄色的灯海，背向而驰的是红色的潮流，看起来很像一大锅流动的番茄炒蛋。它们和小水一样，急匆匆地往家里赶，只不过可气的是，每次走到快要到家的前一个路口，总会堵车很久，小水试图劝自己下车走回去，然而实习一个半月了，她每天都还是宁肯在车上懒散地被堵半小时，也不肯下车走回去。
　　待她回家，已经九点。乔嘉年正在楼下浴室洗澡，褚行则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边看电视剧边吃葡萄，“小水要吃葡萄吗？厨房还有自己拿。”小水拖拉着疲惫的身子走向厨房，随手一摸门口的开关。
　　意料之外，厨房没亮。
　　“灯坏了吗？”小水转过头问褚行。
　　“你开错了好么！“乔嘉年浑厚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来，小水歪头一看，哦，原来把卫生间的灯关上了。
　　“啊啊啊，乔大爷对不起！”小水边笑边手忙脚乱地把打开卫生间灯，顺手又打开旁边的厨房灯开关。
　　褚行不知何时已经走到身边，两个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又啪地关上了卫生间灯，又打开，又关上……
　　“好玩么？”乔大爷无奈地问，自从他媳妇走后，这俩姑娘跟神经病似的每天折磨他。
　　“好玩！”门外是异口同声地回答。

　　乔嘉年边擦着头发边溜达出来，“小水，褚行，周末范含杰请吃饭，一起吧？”
　　“范含杰是谁？”小水边跟褚行抢着葡萄边问道。
　　“尼玛，你是金鱼的脑子么，就是之前咱们刚租房子时一起吃饭的那个男生啊，当时你还说他很有极客范！”乔嘉年好像忘了，之前已经是遥远的一个半月前的事。
　　“去吗？”乔嘉年看着两个人问道，“他刚发工资，说请客。”
　　“去！”小水爱死这种免费午餐的好事，赶忙推推褚行，“一起好不好？”
　　褚行愣了一下，说，好。不过，就在家里做吧。
　　家里？小水瞅了瞅这个他们住了一个半月也没开过火的厨房，跃跃欲试又心怀忐忑，“我不会做饭啊……”
　　“没事，我会。”褚行眼睛一眯，笑得无邪，“乔大爷明早我们去买菜！”
　　一个没有公主病的公主实在是让人不得不喜欢，小水心想。
　　月上中天，乔嘉年屋里的灯早早黑了，小水和褚行还趴在床上回顾上一期《爸爸去哪儿》，褚行边看节目边用手机码着明天要吃的菜，嘴里念念有词道“鸡肉、鸡蛋、鸡翅……”小水听到不禁呵呵笑出声，“来点菜来点菜。”“你喜欢吃什么？”褚行停下手问。
　　“随便。”小水眼睛都舍不得离开费曼的脸。
　　“随便是什么意思嘛？”
　　“随便就是我懒得想但是你要想出我满意的。”
　　小水大言不惭地梗着脖子说道，直逗得褚行团了几个卫生球扔给她，“这是我翻给你的白眼，这么大，都是你的。”
　　嘻嘻闹闹笑了半晌，突然就安静下来，若是孤男寡女，此刻估计也要四目相对就地干柴烈火起来，可这两个姑娘，却只是仰面躺着，看着月光透过小高层的落地窗淌进来。
　　“小水，你知道吗？范含杰上个周跟我表白了。”
　　褚行的心事吐露地猝不及防，小水突然有种一口吐沫星子噎死自己的感觉，却也不想大呼小叫破坏了此时的氛围，只能悄悄咽下口水继而小心翼翼地问，然后呢？
　　“我和我男朋友大学开学第一天就认识了，”褚行没有回答小水的问题，只是自顾自地陷入回忆，“我去车站送我爸妈回家，他们进站之后我就蹲在车站门口哭，本来就是很小声地哽咽，然后他就走过来，问同学你没事吧，我就突然跟来了精神似的嚎啕起来。”
　　小水想了想画面，觉得很喜感，忍不住笑出声，感觉此刻气氛比较凝重，复又道歉，“你继续说。”
　　褚行摸过来空调遥控器一顿一顿地按着，小水看着空调上的黄绿色数字从20跳到24，褚行才继续讲，“他后来想起来这一幕也觉得很好笑，常常开玩笑说，当时来来往往的人估计都以为他把我甩了我在那哭呢，可惜，一语成谶了。”
　　小水不禁回忆起第一天上班时乔大爷吐露过的那些若有如无的信息，“你是说你们出国的事情吗？”
　　“嗯。乔嘉年跟你说过啦？”褚行并不意外，“我们之前打算一起去德国的，材料证件都准备好了，暑假前他突然就不去了，说要保研，去广州。”
　　“所以你们，分手了就？”所谓的毕业季分手季，原来还可以在这个前途未定的多事之秋。
　　“没有，”褚行忍不住又哽咽了，小水忙转过身递给她一张面巾纸，“你别哭啊褚行，”她着实不会安慰人，只能看着褚行握着纸巾，眼泪却清晰地从眼角滑下，消失在发际里。
　　“我说不出那两个字，他也说不出来，我们上一次打电话都是你来北京之前了，这些日子，我们一点联系都没有。小水，我们47天没有说过一句话了，这三年，我们吵架冷战最长都没有超过两天。”褚行一边哭一边咳嗽，小水想说什么又那么无力，只能伸出手，抱抱她，“你跟他好好说啊。”
　　“我不敢小水，我怕他把所有的情况摆在面前，向我分析，你看，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就这样吧。”褚行的声音淌着泪水，小水想起她这些日子，常常加班到十一二点才回来，只是这些忙碌和疲惫，并没有冲淡一丝一毫的思念。“那你们，能不能彼此迁就一下呢？”
　　“我之前试过跟他沟通的，他说，你不用迁就我，不要因为我耽误你自己该走的路。”褚行有些绝望地说着，“他说自己没办法跟上我，也不希望我来妥协。”
　　原来可以爽爽落落地分手，竟也是一种幸福，有N个理由可以轻轻一摊手说就这样吧，却总是给自己N+1个勇气去无限期地拖延。
　　“那他为什么突然不出国了呢？他们家破产了？”小水想起好多狗血小说的经典桥段。
　　“他爸妈都是公务员，很稳定的。”
　　“那他爸妈谁生病了？需要照顾？”
　　“他有一个亲姐姐，没有什么大事，他们也不会耽误他的前程的。”
　　小水心念一动，又想起了一个原因，却不知怎么说出口，褚行却缓缓地说，“你说，他是不是只想和我分手而已啊。”
　　“你瞎想啥啊。”小水急切切地堵回去，却不想承认刚刚自己也想这么问。
　　“其实，你们还是需要好好沟通一下的，”小水五分钱的恋爱经验都没有，却秉承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的上帝视角为褚行指点迷津，“事情无非这两种结局，第一他想分手了，那你死磕是不是没有意义了，女孩子要活得漂亮一点。第二他不想分手，他有不知道怎么跟你说的苦衷，那你希望做多少努力去迁就他，比如你也去广州读研？”
　　“我爸妈会打死我的，他们不会同意的。”褚行委委屈屈地说着。
　　“我就打个比方嘛，一定会有比较折中的办法。”小水继续娓娓道来，“褚行，人的关系有时候特别脆弱，你不联系我，我不联系你，若有若无就会变成可有可无，你想回避的结果没准就变成最后的结果了。”
　　讲得真好，小水觉得自己都可以参加情感访谈节目去当专家了。
　　“那，你觉得会是哪种结局呢？”褚行像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一般问道，小水颇有些无奈，你的心里早有答案啊，恋爱中的傻瓜，都喜欢向周边人寻求意见，一点点肯定都能放大成强有力的支撑。
　　“我觉得他也不想分手。”小水只好随着她说。
　　“你怎么看出来的？”褚行不依不饶。
　　小水简直忍不住要笑出来了，只好装作很认真思考的样子，“让我想想啊，啊！我想起来了，乔大爷跟我说过，是你男朋友拜托他给你找房子的。”
　　“什么？找房子？”褚行果然是才知道这个消息。
　　“不然你以为呢，乔大爷为什么会主动联系你，而且刚好我也在？你男朋友知道你住在朋友那里不方便，又不放心你自己出来找，只好拜托老乡乔嘉年，又不放心他，所以要求必须再来一个女生。”小水想起这个小细节，绘声绘色地添油加醋，“啧啧，你男朋友真是个小心眼，就乔大爷那样的，会干出啥非分之举。”
　　褚行不出所料地笑得满面幸福，小水看着她忽喜忽悲的情绪转换，不由得想，如果，如果以后她和袁维扬在一起了，也会这样吗？
　　只是，还没容她想完，褚行却翻身下床，去柜子边拖过来拉杆箱。“你要干嘛？”小水瞪着眼睛看着这个大半夜元气满满的少女。
　　“我要回学校，我要跟他说清楚。”褚行打开箱子，从里面拽出一个大背包，“用包就可以了吧？”她不等小水回答，又打开柜子挑起裙子来，“这件？还是这件？”褚行一手一件拿在身前比划着。
　　“绿色的。”小水伸手直勾勾地指了一下，褚行便把那件白的又挂回柜子里。
　　“那个，褚行，你别冲动啊，大半夜的你要走啊？”小水被这满腔热血的姑娘吓得有点后悔，早知道不说这么多了。
　　“你当我傻啊。”褚行每个语调都轻轻上扬，小水实在不好意思说“嗯啊”，“我就是起来收拾一下，明早走。”她又在收纳盒里翻找了半天，拿出一沓花花绿绿的明信片摊在床上，小水看到每一张右下角都标上了数字，“他这些日子不联系我，我就把我们以前出去玩买的明信片当成日记本，一天一张，都写了41张了。”小水看着她开心地分享着自己的心事，脑海中却情不自禁地无缝对接“书桓走的第一天，想他；书桓走的第二天，想他想他”。
　　“你票还没买啊。”小水一语点醒梦中人。
　　“对啊，”褚行又拿起手机念叨着订票，半晌整个人肩膀又塌下来，“票务系统都关闭了。”小水看着她，此刻仿佛踩在棉花糖上，甜蜜柔软得不得了，“算了，明天早上去车站直接买吧。”她又抖擞精神，把明信片装在背包里，“我伤心了这么多天，得让他知道。”
　　小水摸过手机一看，都已经快一点了，忍不住打了个呵欠，褚行见状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小水，折腾你到现在还没睡。”
　　“我没事，反正明天周六，那你呢，你还不睡么？”小水看着她，整个人眼睛里都闪着光芒，人不可貌相还真是有几分道理，这样一个外表温柔静美的姑娘，对待爱情却是飞蛾赴火般地勇敢热情。
　　“我就坐一会儿吧，再看会《爸爸去哪儿》，现在天亮的早，地铁应该五点多就通车了吧。”褚行脸上的泪痕在月光下还清晰可见，然而神情却不复一丝悲伤，只笑嘻嘻地看着小水，“谢谢你啊小水，你快睡吧，明早睡个懒觉。”
　　小水被她的幸福感染，也带着笑容躺下，蓦地又爬起来，“对了，你开始那个故事还没讲完呢？你说范含杰跟你表白，然后呢？”
　　“我说，我去吃饭了。”她眉毛一挑嘴角轻撇，抱着iPAD坐到窗台前的小地毯上，“你知道吗？我特别讨厌这种没头没脑都还没熟悉，仅仅就是网上聊过几回就瞎表白的人。”褚行低头点着屏幕，月光下她长发轻轻滑下，嘴角噙着一丝温柔的笑意，说不出的美好。
　　“也许是一见钟情呢！”小水揣摩着范含杰的心思，心想，我要是个男孩子没准也会喜欢你啊褚行。
　　“所谓一见钟情，不过见色起意。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么？”褚行有些轻蔑地笑着。
　　“那你和你男朋友不也是一见钟情么？”小水颇不服气地回道。
　　“They're both convinced that a sudden passion joined them.”
　　小水愣了愣，忍俊不禁，“如此双标，也是服气。”

　　当乔嘉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时，屋里早已没了褚行的身影，小水摸过手机一看，已经九点多了，手忙脚乱穿好衣服，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打开门，“干嘛？”
　　“你忘了，今天说好了请范含杰在家吃饭。褚行呢？出去买菜了吗？”乔大爷朝屋里瞅瞅，又四处张望了下，“我也没看见她出门啊。”
　　“她回学校挽救爱情了。”小水堵在门口睡眼惺忪地回答。
　　“哦。”乔嘉年并不惊奇，只意味深长地念叨了一句，“痴男怨女。”
　　“你又知道了？”小水眯缝着眼睛，感觉面前站着一个行走的八卦资源库。
　　乔嘉年耸耸肩转身下楼，小水见他并不理睬自己，刚准备关门继续睡，乔嘉年的声音从旋转楼梯传上来，“那我和他出去吃，你自己解决吧。”
　　“哼！”一个被众人遗弃的周末，小水关上门，一头扎进被窝里扭了几扭，又爬起来打开电脑，对着“应届生求职网”一个一个浏览起招聘信息，一边收藏，一边在小本本上记录下岗位和截止日期。
　　手边，手机屏幕上一点一点跳动着和袁维扬的对话。
　　“这几天忙什么？”
　　“准备面试，
　　月底就要面了。
　　你呢，不会才起吧？”
　　“怎么会，15分钟前我就起了。”
　　“哈哈哈哈。”
　　“我室友，那个大美女，回学校了？”
　　“怎么了，实习到期了？”
　　“没，她回去挽救她的爱情了，你知道吗，她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