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颜近》尹伯苗

2、第 2 章

　　客人们此时都上三星望月去了，李东流在谷口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将纸在案上摊开，磨上一块松烟墨，照着原先的构架画了下去。
　　可是他添了几笔就不想画了。
　　且不说李东流原是个埋头学医的，对丹青之艺本没什么兴趣，他突然发现，若按现在这稿子画下去，自己也会画得和别人没两样：在芳草繁花和众多随侍弟子簇拥下，美丽的清虚真人端坐车中，犹如天人降临——可是他真正想画的只是那个随行的道姑，那个在别人的画里只会是个陪衬的女子。
　　于是他回房又取了纸出来，挥笔重画。
　　这回倒是画出了那人生动姿态，只是面容总觉不够传神。
　　要是能再看她一回就能画出来了……
　　“李师弟，今日难得有雅兴作画啊。”
　　“哦，裴师兄啊。”李东流应着声，头都不抬。他性格简傲谷中知名，因而裴元也不嫌他失礼，便由他说下去了，“怎么不陪师父待客，跑到我这里作甚？”
　　“清虚真人说很过意不去刚才的事情，让我领了她弟子过来给你赔不是。”裴元道，“莫非又是你礼数不周，冲撞了真人一行？”
　　李东流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岿然不动：“莫非真人记错了，李某自问不曾做过失礼之事——”
　　“先生，方才孙凤出手过重，误伤了先生，还请见谅。”
　　李东流刷地就转过了身。
　　站在大师兄裴元身边的正是那位被他注视了许久的女冠。看到李东流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孙凤柳眉轻挑，笑道：“先生气色不错，想来已是无碍了？”
　　“道长找错人了，李某只管万花谷中迎送之事，如何能被道长所伤。”李东流说罢扭过身子，继续忙纸上的活儿。其实他只想趁能近看她的脸时赶紧下笔，笔势走到一半却又忍不住想回头再看一眼。
　　不能回头，回头就要露馅了。
　　李东流咯吱咯吱用力磨着可怜的墨块，听到裴元对那女冠道：“李师弟当年恃才放旷，才被谷主贬来谷口做了迎客使，这些年脾气渐渐好了些，但终归还是狂傲，道长不要介怀。”
　　“原来如此。”孙凤轻笑了一声，视线仍落在那背对自己，兀自狠命磨墨的玄衣男子身上。“李先生没事就好，孙凤这就回去复命，告辞了。”白衣女子踏出一步，又想起什么似的侧过半个身子，小声补了一句：
　　“衣裳被树枝勾破的话，贫道可以替你缝起来的。”语毕将身一纵，便如一只白鹤般飘了出去，几起几落，身影隐在山岩间不见了。
　　冷静下来的李东流看着只剩半指长的墨块，痛心疾首。
　　早知道就不应该拿书圣赏赐的佳品出来干这种事情……

　　点墨而成的画中人临风而立，秀骨清像，神情却不似神仙画中的天女般淡漠。那脸上凝固着方才一刹那的笑意，初看有几分狡黠，但终究是清透的，像是初阳映照的新雪。
　　李东流对着自己的作品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用镇纸压住了画，拿起砚台蹲到落星湖边开始洗。等他拿着洗干净的笔砚回来，脸上还是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双深黑的凤眼格外有神——青岩霸王花终于决定了，他要拐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