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之钟情至此》巫中言

32、第三十二章 雪停

　　仲夏炎炎，即使是夜晚，也少不了闷热。角落传来蛐蛐的叫声，树上蝉鸣不止，四周不同寻常的呱噪。月色黯淡，高举的火把盖过月色，照亮别院。
　　院中兵卒数十，无一人敢轻举妄动。清脆的铃铛声不绝于耳，一只只毒蝎就在脚边，火光映衬下，仿佛泛着幽光。
　　没有人敢动，包括隔着兵卒站在远处的李秀宁一行人。众人紧盯着被围困在院中央的阎息，还有他手中的铜铃。四周兵刃相向，他面无惧色，又将怀中的人搂紧了些，更加急促地摇起铜铃。
　　毒蝎仿佛听出了主人的急切，蝎尾抖动，一步步向围困在四周的人逼近，逼得他们步步后退。
　　李秀宁秀眉紧蹙，她知道不能让阎息和他怀中之人离开，却又苦于无法阻止。徐子陵面色无异，却已在悄悄运功，以防突然生变。梁进也缓缓抽出了腰间佩剑，打定了主意不能让这两人逃脱。
　　毒蝎还在逼近，陈大人也被逼得退无可退，眼看毒蝎就要发动攻势，忽然间一阵箫声悠扬而来，地上躁动的毒物平静了些，似有退缩之意。
　　阎息眼神凌厉，猛然看向吹箫之人，指间飞针而出。师妃暄岿然不动，全然不受威胁，玉箫在手，箫声在院中悠扬回旋。飞针近在眼前，直刺师妃暄眉心，徐子陵一掌将其震偏，飞针刺中廊柱，入木三分。
　　趁时机正好，梁进高喝一声，便提剑刺向阎息。打算先把他刺个半死，再让阎君救治，也总比被他逃脱的好。他挥剑将拦路的毒蝎砍作两半，便气势恢宏地又挥向了阎息。徐子陵紧随其后，轻身一跃，以半数功力击出一掌，左右夹击势要让他无暇闪避。
　　阎息左右躲避不及，只好后退，无奈体力不支，又有阎小玉在怀，脚下一软便向后仰去，正好躲开梁进和徐子陵的夹击。
　　他倒在地上，阎小玉仍在昏迷，亦扑在他身上。梁进将剑尖一指，好不得意道：“少帅说得没错，还真就一娘娘腔，除了摇铃铛也没什么别的本事，站都站不稳呢！”
　　徐子陵轻轻推开梁进指向阎息的剑刃，伸手欲扶起他，眼神落在阎小玉靠在他胸膛的侧颜时却是一愣。没等徐子陵细看清楚，阎息再次放出飞针，逼得他后退。
　　梁进因徐子陵受袭而心中一紧，却没想到自己也是阎息的目标，等回神时，飞针已近在眼前，躲避不及。生死之际，身后有人猛地拉了他一把，硬生生将他拖离了危险之境。他感激地回头，见救自己的人竟是阎君。
　　阎君把梁进推开，一捋胡子笑道：“终于都到齐了！”
　　阎息扶着阎小玉艰难地起身，见到阎君，认命地不再反抗。他将阎小玉抱得更紧，嘴角含笑，眼中却尽是苦楚，“原来，是你在帮他们。”
　　梁进不懂这师徒二人的恩怨纠葛，也不懒得懂，他不打算计较方才飞针一事，只求阎君能信守承诺。正当他要开口让阎君履行诺言时，余光瞥见徐子陵似乎有些异样。
　　徐子陵整个人僵站着，满脸震惊，眼中写满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梁进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视线落到阎息怀中之人的脸上，月色黯淡，借着火光，眼前所见让他震惊！
　　铃铛已止，箫声亦停，院中的毒物缓缓散去，退入无数角落，不见了踪影。蝉鸣未止，伴着树叶萧飒之声，更显得院中一片寂静。明月隐入乌云，倾天黑沉沉一片，似要压下来，压垮屋宇房檐。火把上摇曳的火焰，婀娜曼妙，炙热而妖娆。
　　最热烈的火，静默地燃烧。
　　李秀宁的眉头舒展开来，带着温婉笑意，在身后陈大人和兵卒的簇拥下迈出步子，从院前的三两梯阶走下，姿态高贵，一步，一步，走向他们。她看到徐子陵缓缓转头看向她，神色不明，她对他含笑点头，已然明白是时候让阎君履行承诺了。
　　她缓步前行，朝阎君走近。模糊的视线中，徐子陵的神色越发清晰，她更走近了，梁进也转过了头来，愣愣地看着她。她依然轻柔地笑着，笑意却僵在了嘴角。
　　她眯起双眼，想看清徐子陵脸上的表情，脚下步子也急了，三两步便走到了他们身边。等她看清了，却又看不懂了。
　　她疑惑地望着徐子陵，却见徐子陵转头，看向了另一个人。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了阎息怀中的娇小人儿，轮廓并不清晰，模样也不清楚。晚风轻拂，吹走了些许燥热，更吹得她有些发冷。树叶沙沙作响，树上的蝉声嘶力竭地叫着。
　　李秀宁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眼疾有多么可怕，夏夜的一阵风，便把她带回了冰寒入骨的雪山。
　　她在雪山疯了一般地哭喊，寻找，回应她的却只有漫天大雪。她在雪地里步履维艰，喊到声音嘶哑，却怎么也唤不回那一袭明媚的黄衫。雪落在身上化作雪水，侵入肌肤，寒入骨髓。她精疲力尽地倒在雪地中，意识混沌之际仿佛看到了这世间最狠心的人，她在远处，一步步朝她走来，却又似一步步离她远去。天那样冷，雪那样大，她挣扎着向那鹅黄的身影爬去，却终究不敌风雪。
　　雪一直下，寒冷冻僵了她的身躯，皲裂的皮肤似被割出了无数刀口，她怎么也爬不动了。大雪渐渐将她掩埋，她死死睁着双眼，看着那道身影不敢眨眼。喉咙早已喊不出声音，她无声地哭喊，回来，回来。到头来却发现，原来那人不是朝她走来，而是在离她远去。待眼中刺目的白被一片漆黑代替，她终于看不见雪，也看不见那道离开的背影。她放弃了挣扎，放弃了哭喊，她放弃了一切，就那样静静躺在雪中，等待大雪将她埋葬。
　　雪一直下，一直下。红拂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听不清。她固执地不愿睁眼，不愿被唤醒。
　　雪不会再停，她的眼睛不会再好，离开的人，再也不会回到她的身边。
　　就像清风带不走夏日的炎热，六月酷暑，她心中那场雪，从未停止。
　　阎息怀中的人轻呓一声，将要醒来。李秀宁回神，怔怔地望着她，不自觉地向她走近。夺眶而出眼泪让她的视线更加模糊，她只好走得近一点，更近一点。
　　她终于走到了她身边，看清了她的模样，也正对上她刚醒来时迷蒙的目光。
　　晚风愈紧，草木萧飒，树上的蝉叫得歇斯底里。四目相对之际，那场下了许久的大雪戛然而止。
　　雪停的时候，她终于回到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