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双龙传之钟情至此》巫中言

18、第十八章 噩梦

　　似乎是扬州的夏天来得比往年早些，又或者是百花比往年更留恋这里，李秀宁竟然赶上了桃花落尽的最后一天。
　　可惜那是最后一天，她没有看到满树繁花的盛景，只有枝头寥寥几朵残败的桃花。她轻叹一口气，不知是惋惜残败的桃花，还是惋惜老去的自己。
　　她有过一任驸马，爱她至深，可后又做了寡妇，她还有一个曾经她以为自己会爱一辈子的人，她像一个历经世间沧桑的老妪，处事淡漠，不喜不悲，却忘了，自己不过桃李年华。
　　她守在寇仲床前，就像之前他昏迷时她守着他一样，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哭，或许她的泪已经流干，就在她和他永远失去玉致的时候。
　　徐子陵站在床边，看着昏睡的寇仲沉默不语，师妃暄和梁进都在屋里，他们四人守着一个人，而昏睡那人却浑然不觉，他额头渗出急汗，眉头紧皱，似乎正经历着噩梦。
　　急脾气的梁进忍不住了，打破一时沉默问道：“已经昏睡一天了，寇帮主究竟怎么了？！”
　　徐子陵为了不让师妃暄担心，并未说出自己受伤的事情：“我趁他不备打中他的百会穴，传以净化过的长生诀内功，希望能暂时克制他体内的魔性吧。”
　　师妃暄一愕，惊道：“百会穴可安神定志，亦可通督开窍，子陵，你……”她惊讶的神情让梁进不由得侧目，就连李秀宁也转头看向了她。
　　“是，我要让他想起来。”徐子陵说这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李秀宁，冷静而慎重，“他忘了过去，忘了过去二十余年来所经历的一切，如今的他就像一个涉世未深的顽童，稍有不慎就会被心魔所困。秀宁，不要怪我，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体内的魔性已经不受控制，心魔作祟，若没有昔日的回忆和纲常道义束缚他，只怕……”
　　“想起来了又如何？”清冷的语调生硬地打断了徐子陵的话，李秀宁静静地看着寇仲，纤手轻抚在他熟睡的脸庞，指尖滑过眉峰落在紧蹙的眉心处，“他历经千辛组建的少帅军没落了，玉致……她也不在了，若他得知这些，难道就不会怒极攻心，魔性发作么？”
　　徐子陵语气缓慢，似乎自己也没多少底气：“至少你在，会好些。”
　　李秀宁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徐子陵，泛红的双眼让他一愣。他听到她说：“子陵，你明知道的，还有寇仲，还有她……你们为何要这样对我？”
　　她的语气近乎淡漠，却还是让徐子陵心生愧疚，他想安慰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叹息。
　　床上昏睡的人惨叫了一声，顿时让屋里的气氛陷入了紧张，所有人都担忧地看着他，却他并无苏醒的迹象，眉头皱得更紧，汗水亦湿了枕巾。
　　李秀宁松了口气，拿出丝帕为他自己拭去汗水。而徐子陵因为方才李秀宁的一番话，也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他一言不发，直到看到师妃暄鼓励他时那温婉坚定的眼神才心安了些，权衡再三后，他想，寇仲恢复记忆总是利大于弊的，若他记起昔日的兄弟情谊，至少自己还能劝一劝他。可他拿不准的是，他打中了寇仲的百会穴，后又以一寸之深针灸神庭，他知道有长生诀护体这些都伤不到他，可还是不确定寇他竟能不能恢复记忆。
　　记起，亦或记不起，听天由命吧，徐子陵是这样想的。
　　而究竟是想让他记起，还是记不起，李秀宁一时乱了心绪。
　　梁进自然是希望寇仲想起来的，他大步上前，察看寇仲的情形：“你们看，少帅这是不是被梦魇住了？”
　　寇仲依然昏睡，却又像竭力在挣脱什么，四肢在床上乱蹬起来，但仿佛又有什么东西缚住了他，使他动作艰难难以伸展。
　　李秀宁和徐子陵都急了，却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师妃暄足够冷静：“大家不要慌，应该只是神庭入针太深，他体内的长生诀在抵制。”
　　徐子陵向来听信她的话，心中有了些许安慰，可李秀宁仍是担忧。
　　“啊呀呀呀！！！”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众人又是一惊。
　　只见寇仲直挺挺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一脸惊恐地四下张望。李秀宁连忙扶住他，刚要开口，竟被他一把抱了个满怀。
　　“哎呀呀！公主你也在这儿啊？！刚才真是吓死我了！！！”
　　李秀宁惊愕地被他抱着，竟忘了做任何反应。倒是寇仲很快就推开了她，指着刚上前的徐子陵咋咋呼呼地斥道：“你你你！就你！你离我远点！本大爷和你无怨无仇，你别过来，你再过来我就，我就……”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双手在身前胡乱比划。
　　众人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是没能恢复记忆了。有人不甘地跺了跺脚，也有人暗自松了口气。
　　“梁进梁进，你在就更好了！”寇仲从床上一跃而起，冲到梁进面前手脚并用地抱住他，直接挂在了他身上：“你来评评理，虚行之还说他是我兄弟，可这兄弟差点就把我打死了！”
　　梁进身形高大魁梧，还是被他这一抱压得往后连退了几步才站稳：“少帅，这……徐帮主这是……少帅，您先下来，成不？”
　　寇仲这才发现自己的的失礼，从梁进身上跳了下来，但还是不肯放开他：“我不跑了，你带我回双龙帮也不跑了，总之离这怪人远些就行！”
　　“仲少。”徐子陵听了他这叫自己怪人，不由得心中难过。
　　他刚走近一步，寇仲赶紧又攀了两只手和一只脚在梁进身上，冲他吼道：“站住，别过来！”
　　他止步，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再迈出一步。
　　就这样，寇仲最后在梁进和李秀宁两人的安慰下才终于冷静了下来，但对徐子陵依然没有好脸色，连带着师妃暄的称呼都从“师姑娘”变成了“那个怪人的相好”。徐子陵无奈，只好带着师妃暄出了房门，梁进自认为自己知情识趣，于是也跟着离开，留下李秀宁一人照顾寇仲。
　　李秀宁把寇仲扶到床边，想劝他躺下休息，不料他精神得很，神情异常紧张，看样子还沉浸在之前的恐惧中。李秀宁劝他道：“寇仲，他不过是想帮你，并无恶意。”
　　寇仲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眼睛瞪圆了：“帮我？！他差点打死我！”
　　李秀宁摇头，轻声道：“他非但没有打伤你，反倒是你将他伤到了。”
　　寇仲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看她的眼神也带着怀疑：“不是吧，公主，你跟他一伙儿的？”
　　那一声“公主”让她低下了头，再抬起时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寇仲，虚行之可有和你说起过长生诀。”
　　“长生诀？”寇仲惊道，“我知道啊，我不是还练了的嘛！话说那可真是神功，离开双龙帮这几个月来，我就靠它撑到现在的！”
　　她追问：“那你，有没有遇到什么怪事？”
　　“怪事？不怕水火，不怕百毒算么？”他的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粗略想了想就不想了，摆手道，“都说是神功嘛，我有这些本事也不稀奇。不过，那个徐子陵是不是也会长生诀？”
　　李秀宁点点头，换来寇仲的一声哀嚎。
　　她看着他愁苦的脸，想宽慰说徐子陵是万不会对他不利的，可也心知这时候说这些已于事无补，而她如今更想做的，就是告诉他那段过去，哪怕是少了一个人的过去。
　　“寇仲，在公主府时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过去的事么？”她说得很慎重，令寇仲也不由自主地神色肃穆起来，“今天，我就告诉你。”
　　寇仲一直不懂为何她和虚行之都对过去的事讳莫如深，更没想到自己被莫名打了一顿后她竟然就想开了，要主动告诉自己，他道：“你说，我听着。”
　　李秀宁看他那认真却无知的神情，心中一阵难受。她又沉默了须臾，才将过去娓娓道来。
　　她说他和徐子陵是一起长大的孤儿，二人相依为命，一同闯荡天下，几经波折后得高人指点，习得天下人都垂涎的长生诀神功，后又被高人收为义子。后来，他们又遇到了许多事，一个成了江湖人敬仰的徐少侠，一个成了名震天下的少帅，只可惜被当时的大皇子和二皇子，也就是她的大哥二哥陷害，最后于玄武门遇害。徐子陵凭长生诀躲过一劫，而他却是后来才找名医医救的，怎知名医用药过重，他醒来后就将过去都忘了。
　　李秀宁将过去的事说的很模糊，她早在冷宫中和董淑妮说了一遍又一遍，到如今，还是退缩了，许多事都一句带过，而她和他那段绚烂如烟火的感情更是丝毫未提起。好在寇仲还沉浸在他和徐子陵真的是生死兄弟这事上，一时间并未多问，只是惊叹：“公主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个徐子陵真的，真的和我……”
　　“你们以双龙自称，更是一起出生入死。寇仲，你该相信他的。”
　　寇仲一副被噎住的表情，不说话了。
　　他趴在床上，呆愣愣地道：“先让我躺会儿，我头痛。”
　　李秀宁连忙关切地问：“怎么了？”问完才发觉自己反应过了，自嘲地苦笑了声，道，“也好，你先休息，我过会儿来看你。”
　　结果她刚要起身走，又被拉住了，寇仲已经回过了神，正一脸担忧地望着她：“公主，你没事吧？”
　　她温柔一笑：“我没事。”
　　寇仲埋头嘀咕起来，说的什么她听得不甚清楚，只好问：“你说什么？”
　　寇仲拉着她的手一直都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紧了：“刚才，我做噩梦了。”
　　她心头一惊，忙问：“你梦到了什么？”
　　“我忘了。”他颓然地摇摇头：“只记得你在哭，哭得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