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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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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七楼的宿舍、撇下书包,温然立刻把自己的十根手指浸在冷水里,她的那个叫马智巍的该死同桌今天又让她给剥瓜子仁了,整整一节自习课,一大袋“洽洽”剥的她手指头火烧火燎跟破了皮似的。
马智巍在追8班的大美女刘越,他说他这次真的是被学习好、长的又漂亮的女孩子打动了,所以温然一定要最后再帮他一次。温然觉得他简直就是在说P话,长的好、学习又好的女生那个男孩子不喜欢?
根本不记得这是马智巍多少次说这样的话了,上次是7班的骨干学委,上上一次是隔壁四班那个虽然人长得黑不溜秋可是胸超级大的牙套妹,温然实在不懂马智巍怎么喜欢的人类型如此不一致,而且总是在追到手后才说不合适,那之前的“被打动”又到底是哪里在“动”呢?
最让温然想骂娘的就是为什么每次追女孩都要送瓜子仁,那些姑娘都不担心这些瓜子仁被马智巍用口水涮过了?
别看马智巍学习不好,那身材、那脸绝对能代表江滨中学的颜面,班里很多女生喜欢他,斜后座张欣的炽热眼神都快把温然烤化了。
她不止一次暗示过马智巍她可以跟张欣换座位,如果张欣不行别人也可以,她最有成人之美的公德心了。可是马智巍告诉她“兔子不吃窝边草”,还说那些女生都没有温然省事儿,如果温然再“调皮”他就让老马太太跟她聊一聊。
老马太太是他们的班主任,看着慈眉善目,事实上也真的没脾气。快60的人了明年就要退休,带这个破班压根就不指望出什么成绩,秉承着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原则,安抚老师不要发火、安抚刺头同学不要捣乱是她一天工作中最最重要的内容。而把像温然这样安静的女同学安排和马智巍这样的刺头做同桌是她自认为做的最英明决策。
马智巍在过去的大半年里已经表现的很好了,课上不再随便走动接水喝,电话也静了音,再也没有出现在课堂上大声打电话叫外卖的事情。
她觉得这都是温然的功劳,每次看向他们这一桌时脸上都笑开了花。所以当马智巍一提让老马太太跟她聊聊时,温然就消停了,乖乖地翻开数学练习册。
温然没有勇气跟老马太太说她想换同桌,她知道即使是老马太太主动问她要不要换她也不敢把那个“要”字说出口,因为她不知道那样又会惹得马智巍抽什么风。
第一天到这个教室,还没有来得及把课本从书包里拿出来迎面一杯凉水就把她浇的透心凉。虽说事后老马太太也曾让马智巍向她道歉,而她也知道了这杯水其实是要浇向后桌一个叫张超的人。
可是在马智巍一边冲张超挤眉弄眼一边对温然说出了一句“不好意思啊”之后,温然还是低着头说了声“没关系”。
转学到江滨三个多月了,温然每天活的孤独、压抑、惶恐不安。
6人间的宿舍,5人学文一人学理。除了温然另外4个人都在文科9班,也就是尖子班。
江滨中学是一座二线城市里的一所普通私立高中,跟温然原来的学校一样,学校在高一开学就分了文理班,三个文科班七个理科班,温然所在的1年3班是三个文科班中成绩最差的班级。
三个月前,温然还是某县城一中一所省级重点中学的一个普通的历史课代表,那个高一有着21个班级,全校有2000多人的县城中学里有她熟悉的老师、家庭条件相同的同学,还有她尽管胆小可是却不令她害怕的环境,可偏偏那里没有简小禾,一个初中三年与她形影不离被全校师生知晓她们深厚友谊的朋友。
小禾初中前两年学习很好,初三的时候却因为早恋成绩一落千丈,中考失利后被表姐带到了江滨,温然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彻底失去了她的消息。
县城里的三所高中都没有小禾的影子,温然问遍了所有可能跟她有联系的同学,一次次在街头徘徊,一回回在梦里醒来泪流满面。
她习惯了有小禾的陪伴,她舍不得放小禾一个人孤单。所以当她终于拜托小姑夫从小禾爸爸那里打听到了她在江滨之后,就毅然决然地要求转学。
温然的数理化成绩很烂,学文科本来已经是下下之策。如果在学习氛围良好的县城一中待三年,凭着小姑姑与班主任老师的关系,还有温然这么个内向不惹事的性子,高考没准可以上一个不错的二本甚至也许可以冲刺一下一本的冷门学科。
可要是转到那个都是城市学生、师资参差不齐、升学率不高,又不是很重视文科的私立高中,温然的未来不知道在哪里。
无论是苦口婆心还是声嘶力竭,温然始终用她的沉默加上上课睡觉来坚持她的决定,冷战持续了一个月,温妈妈无可奈何之下唯有同意女儿的选择。
江滨中学每学期期末按照全校成绩排班,中途转学跟最差的学生一样交每学期3500元的学费。看着妈妈把一摞厚厚的包括学费、住宿费在内的毛爷爷交到校长办公桌上转身离开之后,温然被老马太太领进了1年3班的教室。
火烧火燎的指尖在凉水的浸泡下渐渐恢复了原来的颜色,并且也不那么疼了。
小禾她们还没有回来,3班的刺头多,每天还不到放学时间,教室里各种收拾书包的声音,打电话问车是不是在校门的声音就已经此起彼伏。所以各科老师从来都不会拖堂,在江滨拖堂是只有尖子生才能享受的福利。
温然每天都是自己先回宿舍等小禾一起去吃晚饭,而不是跟盛文文一样到六楼9班的教室门口去等,尽管那是回归寝室的必经之路。她没有站在别人目光注视下的勇气,也越来越要丧失了坚持下去的理由。
那天妈妈把被隔壁赵二婶惊呼为可以给儿子过头茬礼的5000块钱交到办公室以后,没有再跟她说过一句话就转身离开。连一句“好好学习”又或者是“注意身体”之类的也没有。
她知道伤了妈妈的心,但是一想到马上又可以跟小禾在一起做三年的好朋友心情就好了很多。经过一个下午在陌生环境下的煎熬,当她穿着那件被马智巍泼了一大杯水的T恤出现在小禾面前时,没有她想要的拥抱,没有她经常因为想念朋友而留下的眼泪,有的只是礼节性的介绍。
“这是盛文文,咱们是一个寝室的。这是我同学,温然”。
简小禾边说边伸手帮温然把还在行李袋中的物品往出拿,按照初中住宿时温然习惯的位置放置好。
熟悉的还是那份默契,陌生的感觉又是什么呢。她没有惊喜温然的短发已经扎成一个马尾辫,也没有感叹温然竟然半年不见长高了这么多。
收拾完床铺三个人一同去吃饭,一路上文文和小禾说着她陌生的名字和事情。在别人的眼中温然是个合格的倾听者,不打断也不附和。
可是只有温然自己知道,她对这个陌生的环境、对同样陌生的简小禾失望了。而且后来,越来越多的人和事让她彻底失去了活力和抵抗力。
6个住宿生,除了爸爸是镇长的小禾就只有温然一个人是农村孩子,其他4个人要么父母在政府部门上班要么开了一家小公司最差的也是市里福利待遇很好的钢铁厂的工人。
她们穿舒适漂亮的运动鞋、用索尼泛着白色光泽的CD机、新样式的牛仔背带裤、晚上夜谈时共同分享零食。
温然没有这些,她的脚上还是那双妈妈亲手绣花曾经被同学赞扬为漂亮的布鞋,身上的短袖衬衫是最土气的花格子,她用需要翻面的随声听听英语磁带,她没有多余的钱买零食与大家分享,也从不敢接受别人偶然递过来的慷慨。
尽管温然的家里并不穷,她的着装打扮都是因为原来的环境就如此,而在妈妈生气的阶段她又不愿意开口要钱,可这些还是让她产生了自己都觉得小家子气的自卑感。
如果她们对于温然土气的嘲讽让温然有些自卑,那她所在的1年3班这个编号则让郭姿萦、胡雨婷她们不屑一顾的彻底。这些聪明的、在120多个文科生中排在前三十名的尖子生们经常会做一些事情在温然面前显示她们强烈的优越感。
比如某周末的下午胡雨婷会在吃着薯片的时候突然客气地把袋子递到温然的面前请她一起吃,然后装作不经意地问上一句“然然你今天中午是吃的冰棍和馒头吗?”原因当然是有一天温然不想吃饭托人带根冰棍合着馒头吃的事情被她知道了。
又或者像某一个早晨郭姿萦在醒来以后突然慢条斯理地跟胡雨婷说“我的裙子怎么不见了呢,昨晚上明明放在椅子上的,现在连宿舍都这么不安全了!”然后在阳台上的晾衣架上被盛文文发现。
这样的事情太多太多,多的让温然对于宿舍有了从心底的排斥。她不愿意回宿舍,白天噪杂的班级里也乌烟瘴气,只有当晚上7点住校生统一自习的时间她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安宁。
由于地方有限,晚自习就放在六楼的教室,一年9班和10班这两个文理科最好的班级都在六楼。开始的时候,坐在小禾同桌的位置上温然心里有一丝期盼,她想找回那三年里她们俩亲密无间的感觉,当她终于能正视“小禾已经不是她一个人的小禾”之后就不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如果说在寝室里胡雨婷、郭姿萦等人对她的嘲讽只是优越感的一种作祟,那么当她出现在9班教室时她们望向她的眼神就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是我们的教室,不是花钱就可以住的宿舍,你没有资格来,差等生!”
从那以后,温然一次都没有进过9班,她选择跟单华研到10班的教室上自习。用需要翻面的随身听练听力,用两个小时的时间做完两套历史试卷。
脚步声越来越近,在9班等小禾一起回来的盛文文率先推开了寝室的门,边笑边跟温然说:“温然你知道吗?9班那个变态的堂老押竟然让背不下来单词的人做蹲起,一个单词10个蹲起,胡雨婷错了6个,整整60个蹲起现在还没蹲完呢,都快笑死我了,你真的应该去看看她那个狼狈的样。”
“堂老押”是9班的英语老师,因为每节课必压堂,所以大家伙给他起名“堂老押”。
盛文文是寝室里唯一的理科生,平时看不惯胡雨婷对温然的态度,看到胡雨婷吃瘪就跑回来告诉温然。
跟在后面进门的小禾对着文文翻了一个大白眼“你就消停点吧,她那么爱面子的人,在班级里丢脸就算了,要是让她知道了你们在背后笑话她还不得怎么矫情呢。你倒是惹得起她,温然呢?没事还让她看不顺眼呢,难道还往枪口上凑呀”!
“行了行了,不提她们,等你们俩半天我都饿了,咱们去吃饭吧”。温然连忙打了个圆场,她知道两个人都是为她好,这就够了,在她茫然寻找的时候,小禾的身边已经有人陪伴,再普通的朋友,也好过最熟悉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