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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竹非 ...

  •   不似北方狂风暴雨,江南的雨,如江南的风情一般多情娇柔,雨水连绵不绝,好似姑娘家在嘤嘤垂泣,滴落在油纸伞上,又好似是敲打在心坎里,暗沉的天色下,一条条撑伞的背影,显得格外寂寥。

      然而,雷雨来得突然,走得也很突然。傍晚时分,街上已鲜少有撑伞的行人。

      无月回到客栈,与竹非和秦宇白一同吃了晚餐。

      晚餐很简单,吃晚餐的过程也很简单,三人各自吃着嘴里的饭菜,竟全程无人说话,气氛难免有些奇怪。竹非暗暗观察,左看看右看看,无月习惯性地夹菜吃饭,眼神茫然,显然是心不在焉。而秦宇白,也差不多吧,看无月心不在焉,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活跃气氛,可挣扎片刻后还是放弃了,低下头专注饭菜,不再抬头。后来,倒是无月抬眼,看了一眼秦宇白,只是秦宇白正在夹菜,并未察觉。

      这一顿饭,竹非吃得好生饱,因为无月和秦宇白胃口皆不佳,菜大多是落入了竹非的口腹。饭后,秦宇白有些累,便先回屋休息了。

      夜深后,无月和竹非蒙着面,两人一身黑衣在楼宇间穿梭。

      整座金陵城都陷入寂静,无月沉默不语,竹非很敏锐的感受到来自无月身上的诡异气氛。

      “姐,你心情不好?”

      “……”无月不想理睬。

      “下午去哪儿了?”竹非很是喜欢打破这种尴尬,哪壶不开提哪壶,是他最爱干的事儿。

      “……”无月不予理睬。

      “为什么要在秦大哥的饭里下安神药?”竹非拿出刨根问底的架势,迎难而上。

      “……”无月吞咽了一口口水,继续沉默。

      “下午一直没见着你,可把秦大哥急的哟。”竹非故意将“哟”拉了个长音。

      “他怎么了?”无月反问。

      啧啧啧,总算有反应了。竹非颇为得意:“我可是给你打掩护啊姐,说你被师父叫去办事了。”

      “嗯。”无月很满意这个回答。

      “什么?就嗯一下?姐,这就是你不够厚道了。”竹非不满。

      无月撇了他一眼,对他的抱怨见惯不惯了。

      “怎么不厚道了。”无月知道的,竹非如往常一样,每每这时候,总是东拉西扯的,说些有的没的。

      她倒是有点想笑,又有些好奇,不知道这次竹非又要邀哪个功,提哪把壶。

      竹非认真地一根根掰开手指:“你看哦,秦大哥的药是我练的吧,出游的计划是我安排的吧,师傅那边是我说通的吧,今天下午你明明去了声色场所又是我给你掩护的吧,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我对你忠贞不渝的深厚情谊啊,你好意思就用一个‘嗯’打发我?”

      无月摸了摸额头,纠正道:“忠贞不渝不是这么用的。”

      竹非摆手:“管他怎么用,小爷就是这个意思,姐你自己好好掂量一下哈,别把我的真心当成驴肝肺。”

      无月认真想了想,点头说:“嗯,你的心确实不是驴肝肺。”

      竹非佯装生气:“啧啧啧,我就说你们女人一个两个的都这样,小七是这样,你也是这样。”

      无月反问:“是怎样?”

      “就是……”

      不等竹非说完,只听左侧远处传来异响,很轻很轻,但他听觉向来灵敏,低呼一声:“小心!”

      此时他们在楼宇中翻越,正巧跃在半空之中,好巧不巧的,竟无处遮挡。

      竹非立马一个旋身,将无月护在身后,回眸以眼神向她示意,稍后向右前方撤离。随机,他背对无月,拔剑迎向远处黑漆漆的树丛。树丛随风摇曳,但竹非很肯定,树丛中的异动并非风起,而是人为。

      想想近几年师傅接了许多单子,小到家庭纠纷,大到血海深仇,天南地北遍布整个江湖,又岂会没有仇家呢。

      别看竹非平时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样子,在正经事上倒是从不马虎,谨慎得很。

      仅仅一个转身的功夫,双脚还未平稳落在砖瓦上,远处数支暗箭齐发,一阵强大的内力推波助澜,以迅电不及瞑目的速度将暗箭齐齐涌向无月和竹非。

      竹非甩出数个漂亮的剑花,截断了迎面的所有暗箭。

      不过,仅是喘息的功夫,竹非和无月退后一步站稳脚跟,第二波、第三波暗箭接踵而来。

      一个个森冷的剑光闪过,一只只暗箭如同一个个下锅的胡萝卜,被竹非大卸八块,叮铃咚隆地落在脚边。

      说实话,此刻若要消弱敌人的攻势,最好的办法是二人分开行动。但近几年竹非的剑术和功力的确精进不少,独自对付眼前这些攻势,根本不费吹灰之力。眼下,竹非挡去了敌人的所有攻势,将无月护在身后,无月压根插不上手也帮不上忙,又担心自己如果贸然挺身而出会给竹非无端添乱。

      这不,无月只好打个下手,手掌贴紧竹非的后背心,将自己的内力输送给他,同时观望聆听,确定敌人集中在暗箭来的那一处后,根据方才竹非的眼神,再确认一下离开的路线。

      右前方,是一座宅院,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大宅邸。

      无月的手离开竹非的后背,抓起他空置的一只胳臂,拉着他向大宅方向移动,同时眼观八方,防止其他的偷袭。

      待第四波暗箭结束,竹非立即转身反手拉起无月,跃下屋顶,改走路面小道。后方的砖瓦上传来叮叮咚咚的箭雨声。他们在漆黑的小道里急奔,左右变化,朝着那座宅院而去。

      但是很快,无月和竹非的身后传来了凌乱急促的脚步声。无月回头看去,是方才那些刺客,他们提着两晃晃的大刀追了过来。

      宅院的正门面向南方,在一条名叫长风街的宽敞主道上,夜深人静的主道最是空寂,在主道上显露身影相当于是任人鱼肉的活靶子,但只要穿过长风街,无数条宽窄不一的巷子,就是躲藏和脱身的好地方。

      一路上小巷里所见的大大小小的物事,只要是能用剑挑起或用脚踢的,它们纷纷被丢去后方,给刺客们前行的道路上制造障碍,什么竹筐竹篮子、瓦罐瓢盆无一幸免,都被无月丢了出去。竹非不经意瞥见人家晾晒在窗前的腊肉和咸鱼,想想下一秒可能会被无月丢出去糟蹋了,着实有些肉痛。

      果真,几秒钟后,一个刺客一脚踩在咸鱼上,狠狠摔了一个狗吃屎,磕碎了下巴。骨头被击碎的声音咔咔炸响,合着黑灯瞎火的夜色,好一个毛骨悚然。竹非听得一身机灵,又使出内力加快了步伐。

      不一会,竹非和无月已经来到宅院的围墙,他们沿着围墙继续向南。

      一路上叮叮咣咣,确实吵醒了好几户人家,可一般人听见这人多势众的架势,又有几个人敢深更半夜轻易出门找不痛快,但有钱人家的宅院就不同了,他们的侍卫会在夜晚轮流值班以守护主人的安全。于是,杂乱破碎的声响成功引起了宅院内侍卫的警觉,在无月将一个坛子丢进宅院内后,坛子碎了一地,惹来院内侍卫大喊:“小心!有刺客!”

      侍卫乙:“这,这是咸菜?”

      侍卫甲:“管它什么菜!你们调派人手守住院内,你们同我去抓刺客!”

      几个侍卫翻墙而出,只见两个身影从他们面前一晃而过,朝着南面的长风街健步如飞。侍卫们正准备去追,一群气势汹汹的黑衣刺客“如约而至”,止住脚步。双方互看一眼后,毫不犹豫亮出武器开战。

      交战停留在身后,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远,无月和竹非都微微松了口气。如此,只要穿过长风街,他们就算是彻底摆脱了。

      穿出小巷,长风街在月光下敞亮,竹非顾左无月顾右,一阵夜风拂在无月炙热的脸上,带着雨后的清新和甘洌。然而,“嗖——嗖”两声,两支箭相继离弦,间隔极短,朝无月直射而来,势如破竹。

      无月执起长剑,顺势将已到她面前的箭劈开,与此同时,竹非旋身出剑,从下向上将第二支箭截断,随即搂紧无月冲进小巷。

      长风街的地砖上,一支被劈开的箭和一个箭尾,静静地躺着,不远处还有一滴微不可见的血迹。一双黑色的靴子靠近将残箭拾起,看着两人消失的巷口,微微扬起唇角。

      竹非带着无月从虚掩的窗户进入明月楼,以免吵醒秦宇白,竹非先将无月送入霜降房。进屋点上烛光后,才发现此刻的无月脸色苍白,双唇毫无血色。

      竹非大急:“受伤了?伤在哪儿了?伤得重不重?”

      “不碍事的,”无月不想小题大做,毕竟在她看来,受伤是常有的事,眼下不过是刚才那支断了半截的箭射入了她的肩膀,“只是一截断箭,竹非你过来,帮我划个口子,我好把箭拔出来。”说罢,收回烤在火烛上的短刀和剪子,递给竹非。

      相对于无月的云淡风轻,竹非可就不淡定了,又担心又自责:“妈呀,怎么可能不碍事,肯定很痛吧,都是我考虑不周,不该截断箭支,该赞草除根,直接把箭拍回去,射死他们。”

      无月被逗笑了,却牵引到伤口,反问他:“把箭拍回去?你想多了吧。”

      竹非剪开无月肩膀上的外衣,语气中带着责怪和玩笑:“姐,你是不是傻呀?箭射过来,不会躲吗?”里衣已被血浸湿,贴合在肩膀上,甚至隐约勾勒出消瘦的锁骨。为了避免剪子触碰到伤口和箭,他小心捏起衣服,找了个稳妥无误的角度下刀。

      对于中箭,无月好像真的如她所说不碍事,也不知是不是通过一阵后麻木了,她懒懒地坐在床沿,目视着远处,非常放心,任由竹非操刀,好似两人只是在聊天。“躲?往哪儿躲?”

      当中箭的伤口彻底显露出来,竹非收起他的漫不经心,放下剪子执起短刀又一次放在烛火上消毒,沉声说:“以后躲到我身后去,或者把我拽过去当盾。”

      无月轻笑:“算了算了,我年纪比你大,承蒙你叫我一声姐,怎能把你当肉垫呢?”

      “那以后我不叫你姐了。”竹非说得很轻,正在专注地找一个下刀划口子的最佳位置。

      无月没有听清,问:“你说什么?嘶……你怎么下刀子也不说一声。”

      竹非抬头看了一眼门的位置,惊讶道:“啊呀!秦大哥你怎么来了?”

      一听到秦宇白,无月立马慌了神,“什么?秦宇白?”瞬间,肩膀处被紧紧按住,一阵剧痛从肩膀处蔓过全身,直窜大脑。

      箭拔出了,而无月在毫无防备之下,痛晕了过去。

      竹非接过无月倒下的身体平放在床上。拔出的箭头被他随地一丢,迅速将准备好的药粉撒在伤口上,再细细包扎。

      其实房门口根本没有什么秦大哥,这不过是竹非为转移无月的注意力编造的幌子,他也清楚,这个情况下无月没有理智和冷静去分辨幌子的真假,甚至忘了自己给秦宇白下过安神药,怎么可能半夜醒来呢。

      竹非在床沿等了一会,确定伤口不再出血,为无月盖好被子。

      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是他了解她辨不出真假?知道她在乎的是什么吗?竹非反问自己,不知道该为自己了解她而高兴,还是为她在乎什么而难过。他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也不愿意去猜。一开始,竹非只是不想看着无月自己拔箭,不希望她明明很痛却要强忍着痛,还要强迫镇定和坚强自己动手拔箭。可是最后,怎么把自己给绕进去了。

      无月,你真的可以不用勉强自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竹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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