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2、陈寿、赵直相性50问(下) ...

  •   [我翻了翻事先准备好的提纲,发现接下来常规性的相性问题实在不适合他俩,那都太轻浮冶艳,一一问出的话,将严重侵害笔者人身安全。所以我采取第二套方案,把话题转向他俩共同致力的事业:《三国志》。]

      26、二位是否都相信陈先生一定能写出一部公正的史书?
      陈寿:“公正的史书”从来就不存在。公正就像“生日”,一人有一个。
      赵直:我重视“力量”与“活的气息”远远胜过对“公正”的关注。可据我所知,陈寿著史时总是尽量保持客观的姿态。
      陈寿(微微嗤笑):你哪知道什么是客观。

      27、二位,你们认为陈先生著的《三国志》如何?
      赵直:差不多到了他能做到的最好程度,即使在我看来也可以被称为“信史”。不过……(转面陈寿)不觉得有些地方过于简约晦涩了吗?
      陈寿:以简约写出力度,以晦涩避免偏见,这正是我追求的“良史之才”。唔……《三国志》,我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把我写的东西称为《三国志》,其实我是写了三部书:《魏书》、《蜀书》与《吴书》,因此世人对我的一些指责——譬如同一件事在三部书里的记载不尽相同——是不合适的。那是三个角度的公正与真实。

      28、陈先生,你下笔时是否尽力站在笔下人物的立场上?
      陈寿(沉吟片刻):确切地说,是尽力站在“当世所认为”的这个人物的立场上,这一方面不妨害我对往昔英雄之认识的深刻度,另一方面,亦能得到当世更广泛的认同,我是指,超越于国别利益之上的认同。
      赵直:所以曹魏一面在檄文里斥骂孔明“荼毒百姓”、“背弃父母之国”,另一面又必须承认他“明于为相”、“善治国”。
      陈寿:赵直!你又窥视我的想法。
      赵直:不不不,今次是“英雄所见略同”。

      29、再请问陈先生,我们是否可以在一个个人物中找到写史的“你”的存在?
      陈寿:我确实把“自己”寄托在史书内绝大多数人物之中。
      赵直(嘿嘿一笑):百变金刚。

      30、赵先生,听说你力主陈先生把更多心思用在三个人物身上?
      赵直:世人都知道——诸葛亮、曹丕、陆逊。
      [我继续问:为什么特别选出这三个人物?]
      赵直:一、都是帅哥。
      [陈寿冷笑。]
      赵直:二、都很显贵。
      [陈寿继续冷笑。]
      赵直:三、都很喜欢我。
      [陈寿冷笑不止。
      我咳嗽一声:赵先生,请严肃一点好吗?]
      赵直(把脸一板):难道我还不严肃?而且,你居然要求一位魇师“严肃一点”,哈哈!好吧,再来三个理由。其一、他们都光彩夺目。不仅多次改变历史进程,更重要的是,单单把他们作为独立个体来观察,会发现这种光彩不但没有削弱,反而更使人向往。其二、他们都承担过逆境与跌宕,纵然其中最恣肆放任的子桓亦不例外,可贵的是他们都仅凭“人类”之力从跌宕走入开阔、从逆境驰向坦荡,哎,属于凡人的智慧、勇力、意志、真性情,还真是……灿烂。其三、很简单的理由,他们分属魏、汉、吴,我一早便对陈寿说,这三个人是被历史遴选出来的“真龙天子”,把住他们,便能把住鼎足三分。

      31、请问二位,诸葛亮、曹丕、陆逊三人里,你们最喜欢谁?
      陈寿:“喜欢”?这很难回答。
      [我撇撇嘴,换了一种问法:谁最能打动你?]
      陈寿:诸葛丞相。
      赵直:最喜欢子桓。
      [我问:原因呢?]
      陈寿:真可惜……我生、丞相已老。从小到大我所听到最多的便是“假如丞相在……”的叹息,这恐怕也是大多数像我这样年纪的汉国人对丞相的第一印象。被这个人打动,用不着数点理由,就像你用不着喋喋不休地宣称自己多么爱粮食、爱水、爱土地。
      赵直:喜欢子桓是因为子桓喜欢一个人,就巴不得你永远活着;他若憎恨一个人,就恨不能你立即死去。偏偏我是他喜欢的人之一。面对这么灼热的生命,只好用“喜欢”回报“喜欢”。

      32、比较而言,这三个人里,最不喜欢的是?
      陈寿(不假思索):曹丕。
      赵直(叹息着):……陆逊。
      [继续问:原因呢?]
      陈寿:很简单,曹丕与这妖人(指指赵直)脾性最相投。
      赵直:因为陆逊叫人悲伤,我岂但不喜欢、简直是憎恨“悲伤”这种情绪。

      33、倘若现在能对诸葛亮说一句话,二位会说……?
      陈寿(踌躇了好一阵子):丞相……
      [我问:然后呢?]
      陈寿(摇摇头):没什么可说的了。
      赵直:孔明,你净留麻烦事给我。

      34、倘若能对曹丕说一句话?
      陈寿:赵直在找你。
      赵直:又见面了!真真小别胜新婚。
      [我抓抓头:这好像是两句话。]
      赵直(不屑地一哼):把感叹号改成逗号不就得了?

      35、若是能对陆逊说一句话?
      陈寿:“请陆将军千万不要介入两宫之争”——(神色转为萧瑟)虽然我知道,这是一句他无法也肯定不会接受的劝告。
      赵直:“伯言跳一支舞吧!”——(戏谑地掠起唇角)既然能跳舞给孙权看,怎么就不能跳给我看?

      36、“三分天下”最令二位迷恋的是?
      陈寿:时代。
      赵直:“光”。
      [我进一步问:所谓“光”,是星辰之光,还是别的?]
      赵直:不是某一颗星辰的光,意思是,倘若“三分”只有孔明或只有曹操或只有任何人,那都是不完整的;只有众多英雄,也同样不完整。令我着迷的“光”是星辰与黑夜的交相辉映,辉映时显现给世界的全部……全部“美好”。前景后景都不可或缺。

      37、三国之中,二位最钟情的国度是?
      陈寿:汉。
      赵直(几乎同一时刻):蜀。(忽然注意到陈寿愤懑、蔑视的眼神,连忙改口)汉、汉。
      [我笑了:今次二位的回答真是出奇的一致,请问为什么是“蜀汉”?]
      陈寿:我是汉国人,虽然传记将被写入西晋史书里。
      赵直:我也毕竟在汉国领了十来年俸禄。
      [我嘀咕:总觉得二位的回答有所掩饰……]
      陈寿:向往光明治世,何必掩饰?更直白地说,我钟情的是建安元年至建安十二年的汉国。
      赵直(举手):我来补充,即诸葛孔明掌国的一十二年,陈寿是孔明的头号粉丝、后援团团长。

      38、最反感的国度是?
      陈寿:身为史家我本不该回答这个问题,可是……
      赵直(抢着接口):吴,百分之百的吴,这一点我与陈寿亦是不谋而合。
      [我照旧问:为什么?]
      陈寿:大凡正人君子,能对一介盗匪帝国有好感吗?
      赵直:即便是我这样毫无道德感可言的魇师,也对江东毫无好感。太……(他斟酌着选择一个词)卑琐了。
      [我不禁叹息:二位注意到了吗?你们最钟情的国度是三国里最早灭亡的一个,最不屑的国度却最晚倾覆,历史还真会捉弄人。]

      39、著史过程里,请问二位的契合度怎样?
      陈寿(淡淡的):这种事情,重要的是结果吧。
      赵直:虽然没人比我更适合他,但肯定有人比他更适合我,只是我一时无法找到,所以就将就了,哈哈!

      40、著史过程里,二位记忆最深的事是?
      陈寿(想了好一阵子):最初谈及陆逊之死,这妖人无法控制激荡的情绪,殃及池鱼,喏……伤口至今犹存。
      [陈寿伸出手掌,果然,掌心里有一道被割裂过的痕迹。]
      赵直(笑着推开陈寿的手):你又不是脱衣击鼓的祢衡,又不是解带指伤的周泰,做什么时时亮伤疤?我记忆最深的是,你本来有机会救活五十四岁的孔明,你却没有那么做。
      陈寿(略显黯然):我……是有原因的。
      赵直:没错,我认可你的“原因”。

      41、请问陈先生,你为什么不为赵先生立传?
      陈寿(哂笑):这个问题已经回答过了:子不语怪力乱神。
      赵直(微笑):然而你却为不少二流的术师立传,还把些神神叨叨的怪事写入了正史之中。
      陈寿(略一怔):因为那些事是我听说而未曾亲见的。
      [我大感奇怪,问:难道陈先生宁可相信道听途说的事,也不愿记载亲眼目睹、亲身经历的事?]
      陈寿(点点头):老实说,这种怪异之事,越是亲历,越难相信,也越不该付诸笔墨。否则,势必引发后世诸多口舌、误导后人。那求仙求道、贻误终生的人,还不够多吗?

      42、请问赵先生,《三国志》未给你立传,你的态度是?
      赵直:很好。
      [他平静的态度使我吃惊。]
      赵直(笑吟吟):唔,很好。传记不啻于一座座墓碑,我还滋润地活着,为什么要睡到棺材里去?

      43、陈先生,听说《三国志》外,你还撰写了十篇《益部耆旧传》和五十篇《古国志》?
      陈寿:是的。
      [我又问:我注意到有些材料你记入了《益部耆旧传》,却未将之纳入《三国志》,请问这是为什么?]
      陈寿:我把《三国志》视为正史,把《益部耆旧传》视为笔记。对待前者,要尽可能保证其可靠,为每一个信息的真实性负责;对待后者,则怀抱“存亡补缺”之意,有些传说——纵然未必是事实,可也“有可能”是真的,倘若我不及时将它记下,兴许十年、二十年之后,它们便会完全散失了,这对季汉史来说,是个大遗憾。
      赵直(忽然插话):陈寿你想过没有?与注定要永垂竹帛的《三国志》相比,你的《益部耆旧传》本身,倒很可能亡佚于历史的河流。这不正像把宝贝集中锁在一个箱子里,却把箱子囫囵个儿丢失了吗?
      陈寿:这……
      赵直:所以未若全部插入《三国志》。
      陈寿(坚决地):不。
      赵直(摇摇头):老顽固!
      陈寿:至少可以保证……一部书的“纯粹”,这便够了。

      44、著史过程里二位最强烈的感觉是?
      陈寿(沉默良久):这很难找到适当措辞……
      赵直(歌吟般的调子):异世通梦,恨不同生。
      陈寿(哑然,低声重复):异世通梦,恨不同生……恨不同生!真是恰如其分。
      赵直(摇手逊谢):这八个字,是我引用的。
      陈寿:猜到你没这水平。
      [“异世通梦,恨不同生”,是晋人李兴过隆中诸葛亮故宅时所写祭文中的一句话。哎:“英哉吾子,独含天灵。岂神之祗,岂人之精?何思之深,何德之清!异世通梦,恨不同生。”——随口吟咏,唇齿沁香。]

      45、史书里叫二位最痛心的时刻是?
      陈寿(一字一顿):亡国。(手指掠过《蜀书•后主传》的一行)“(后主)用光禄大夫谯周策,降於艾。”
      赵直:死亡。(凌空用手指写出一行字,字迹犹如烟花,停留片刻,方才零落) “(陆)逊愤恚致卒,时年六十三。”(使用京剧韵白口吻)正是:世上万般衷苦事,无非生离与死别。

      46、最叫二位欢乐之时是?
      陈寿(微笑):说起来我还真把欢乐深深隐匿在质朴的字句后了。恐怕后人读到那些简单的文字时,难以感受到我的欢乐罢。是丞相传记里的一行,后主登基,丞相开府治事,“政事无巨细,咸决于亮”——能完全相信一个人,把全部生命与比生命更重的希望都交托给他,是怎样的……幸福。
      赵直(怨念):因为史家天然蔑视魇师,所以我的欢乐时刻他不曾记入史传。
      [我只好问:赵先生的欢乐是指……?]
      陈寿:无非某年某月某日与曹丕吃了几十串葡萄。
      赵直:还有十几根甘蔗。
      陈寿:对,无非这一类。

      47、二位觉得,《三国志》最突出的优长是?
      陈寿:我不惯自吹自擂。
      赵直(微微一笑):他心里想的是,他这部史书一出,同时代其他人写的三国史都可以作废了。
      陈寿(面上忽然一热):哪里至于。
      赵直:过度谦虚便是虚伪,陈寿你还真虚伪。
      [我提醒:赵先生认为陈先生之作好在哪里?]
      赵直:虽然没有“志”、没有“表”,可从追溯生命足迹的角度看,这部《三国志》已十分完备。

      48、二位对《三国志》可还有所遗憾?
      陈寿:我对《蜀书》一向不满意。你看,(掂掂书的分量)它比《魏书》、《吴书》都要简陋。最主要的原因是缺乏足以采信的材料。丞相虽善于治政,却没有设置记言、记事的国家史官,我能接触到的第一手资料少之又少,也便难以建筑一个更丰满、充盈的汉国,这实在……很遗憾。
      赵直:我其实更乐于见到司马迁写的《三国志》,可陈寿早就表态说他不是史迁,不要用司马迁的标准去要求与评价他。我又不便把司马迁拐到后汉三国来写书,所以只好容忍这部史书简单到偶然失之简陋的笔法。后人在读史时,只怕也只好从字里行间去努力想象一幕幕英雄活剧的细节。

      49、希望后人怎样评价《三国志》?
      陈寿(斟字酌句):虽然难与《史记》媲美,却足以与《汉书》为邻。
      赵直(哈哈大笑):爽!

      50、最后一个问题,对《三国志》、对后世众多口舌、对纷纷纭纭的三国衍生物,二位可有什么赠言?
      陈寿(淡淡然):做好我该做的事便是,后世纷争,是后人该承担的重量。我只想到前汉张衡《四愁诗》里的一句:“我所思兮在太山,欲往从之梁甫艰,侧身东望涕沾翰。”
      赵直(鼓掌):真风雅!(微微一笑)我碰巧也想到一句诗,是罗本的“书生轻议冢中人,冢中笑尔书生气”。
      陈寿(有点吃惊):罗本是谁?
      赵直:罗本字贯中,罗贯中嘛。
      陈寿:罗贯中是谁?
      赵直:这个么,嘿嘿,你不必知道。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