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理想乡》nanatsuki

2、A1 绿瞳

　　最开始的时候，她和好友约定好了的，一起走进这个世界，当做那个不太燥热的夏日的谈天契机，开着语音，说着这个世界的故事和各自生活的趣事。
　　好友M选择了幻术师，在晶莹的湖畔，森城·境树剧场开始元素的修炼；好友S是沙都·鸣沙斗技城的剑术师，他说DPS玩够了，想尝试更可靠的职业；
　　而她因对外观的执着，选中了远程法师——秘术。
　　“有T有奶有DPS，以后可以一起下副本了。”M用大姐姐的声音开心地说道，“又能像RO3时一样，玩儿个痛快了！”
　　从此海市·望潮之舰的甲板，多了一个苍蓝发色的双马尾、走路喜欢蹦蹦跳跳，一下W一下空格、欢脱的小绿芽——八岐楽。
　　“八八好像每次玩儿游戏ID都会换。”M看了她的ID读了半天。
　　“因为咱喜欢被大家用不同的名字称呼呀，多有意思。”
　　“八岐大蛇……小八对日系神话很热衷嘛。”S酸溜溜地吐槽几句，笔记本麦使他的键盘声音听起来跟装修似的。
　　“哼哼，咱可是对什么神话都特感兴趣的，颤抖吧、凡人！”
　　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他们的对话，八岐百无聊赖地用召唤的第一个技能·毁灭扑杀主城外的地沟老鼠，好在这个技能的咏唱姿势非常优美，八岐看得津津有味。
　　“我跟你们说，召唤真好看！”
　　“……别说了，我们15级见面的时候，我让你看看什么叫做世界的恶意。”
　　跑了几圈地图任务，很快开了飞空艇，八岐蹦跶地带着她的第二个召唤兽——黄金皮卡丘，穿过蔚色的海洋，在境树剧场和早就超越她好多级的M和S集合。
　　噗——
　　八岐知道自己一定喷麦了，S全身被包在密不透风的暗色盔甲中，像个铁皮人似的、圆鼓鼓地挪动着身体。
　　八岐：“你丫、为什么这么圆？”
　　M：“我也想问啊哈哈哈！”
　　S：“我种族选了绿皮人……因为看起来很厚、耐打的样子。”
　　八岐：“我再也不说拉拉肥丑了，对不起哈哈哈。”
　　M：“我还是喜欢人族，就是现在的衣服丑得亲妈都不认。”
　　八岐：“以后会好看的啦，我看了官网的职业装，美爆！”
　　S：“绿皮人也美么……？”
　　八岐：“……你等嗑幻想药吧。”
　　他们一起下过副本，15级溶洞、16级墓园、17级铜山，一顿胡打、混乱通过。大概那时起，不知疲倦的就只有八岐了。
　　M曾兴奋地称赞过幻术师转职以后的白魔法师，技能的耀眼，并说一定要给八岐看到她的神圣下旋转的身姿，绝不比召唤的咏唱站姿差劲；
　　八岐等了、等到另一个白魔法师同样兴高采烈的脸，催促自己打开特效，欣赏他神圣的炫目。
　　S曾许诺过，绝不再像三年前的RO3，随意地离开，让八岐哭泣，这次怎么说也要陪她一起，直到她厌倦的那天；
　　八岐信了，就像信他会像承诺的那样、来到她的城市，和她一起看一遍犬湖的日出日落，作为她游戏常年预定的结婚对象。
　　然而M交了男朋友后，八岐只能送上祝福，看着她静止在26级的幻术师，名字渐渐从灰色变成透明、消失不见。
　　S说，他累了。
　　她以为她带S升副职、转职，S就会留下；
　　她以为她再哭一次，S就会回头；
　　可她并不懂，什么叫做累，一天天越发入迷这个世界，一天天淡忘好友的离去，从主职满级，到开始练生产、采集，八岐随手翻看着日历，一页一页、毫无知觉。
　　一个人想将生活职业练满，并不容易，为了节约成本，采集的材料把背包塞得满满的，每天对着82/100的背包格子哀嚎爆仓，却始终不舍得丢掉辛苦挖采的垃圾原料。
　　好像每一个都闪闪发光，总有一天会变成漂亮的东西。
　　纳翠湖的玩家人数不算多，但那个时候还每日会不断有公会邀请向八岐砸来，原本固执地害怕去跟人交流的她，在见到了不知多少次公会《Moon》的邀请后，不胜其烦地点了同意。
　　“原来公会有缩减传送费的Buff啊……”
　　八岐楽·葛朗台开始后悔为什么不早点从了《Moon》呢。
　　她不是很喜欢在yy说话，和熟识的人不担心话题结束后的沉默，但要和陌生人搭建友谊、制造话题，却是她十分不擅长的，所以她一直不太懂，自己是如何交上朋友的。
　　“那个……咱是新来的。”
　　“嗯，欢迎。”是个普通话不太标准的男青年。
　　“啊、是个妹子。”是个声音轻柔、语速较缓的男青年。
　　……总之，yy频道人不多，女孩子更是没有。
　　公会会长的普通话比较别扭，讲话也冷淡，说的话一含糊，八岐经常听不懂他想表达的意思；那个轻柔声线的、好像男主播的，八岐喜欢叫他小圆脸，不是真的脸圆，而是ID过于黄暴，不晓得运营商是怎么通过的。
　　“会长，带八岐过本吧。”
　　小圆脸看了看八岐的装备，无奈地叹了口气。
　　会长不出意外地、是肩负团队重任的骑士T，只是这个T从不参与指挥；小圆脸和八岐一样是召唤，装备总比她好一个台阶。比起总是带她秒排副本的会长，八岐可能更喜欢和小圆脸一起，等那么几分钟，在副本的每个Boss跟前，听小圆脸简短却精练的解释，好过看许多眼花缭乱的图文攻略。
　　“魔法解说少女·小圆。”
　　“你……小圆脸就够了。”
　　——但若不是那时起，过分依赖这种教学模式的话……
　　在会长的帮助下，八岐拿到了第一本蘑菇苓武器——可爱的蘑菇苓外观、萌萌的“啵咕”音效，这是八岐最喜欢炫耀的召唤书了。
　　武器的属性上去了，很多Boss敲起来就理应变得容易，可惜八岐的笔记本硬件跟不上时代，满级以后的那些讨伐战、歼灭战，都只能望而却步。
　　而小圆脸对她说：
　　“你看，我的书会发光。”
　　“咱的书有蘑菇苓！”
　　“闭嘴欧洲人，重生武器很炫酷的，你不要？”
　　“……看攻略好像很麻烦的样子。”
　　“不会啊，也就打几个Fate、砍几个小怪、灭几个副本嘛。”
　　“讨伐战……咱不敢打。”
　　“你是有多手残？”
　　“很残……”
　　“不会比那边的小田残的，放心做任务吧，副本有我呢。”
　　——是呢，有小圆脸呢，没有什么是他教不会的。
　　小田：“我说……我在yy。”
　　小圆脸：“窝巢，八岐你为什么没跟我说！”
　　八岐：“怪我咯╭（╯＾╰）╮”
　　八岐看着满地图没有清理的感叹号，痛苦地回想起那些奖励不过一个副本、一个称号，或更甚者，一件没有用处的过度装的支线任务，实在不曾想过在这其中还有能让她拿到一本发光武器的NPC。
　　会长说：“重生武器是个坑，慎入。”
　　可我想变成像小圆脸那样的召唤师，翻开帅气的重生武器，幽绿的光线描摹脸上的曲线，虚设的羽毛笔在书页上游龙走凤。
　　召唤的重生武器，叫做绿瞳物语，没有骑士剑那样恢弘的过往、没有学者书那么渊博的来历，好像一本随意起名的旧书，里面绘着达芬奇的黄金比例，意义不明。
　　“咱就是喜欢啊，召唤的一切咱都喜欢。”
　　“是不是因为召唤有很多角？”小圆脸走近了做出轻抚八岐狗头的动作。
　　“什么角？”
　　“这个，你看嘛！”小圆脸贱兮兮地按下z，拔出武器，闪耀着光芒的绿瞳物语再次令八岐羡慕不已。
　　“哼，你等着，最迟明天！我一定做好它！”
　　接着八岐给小圆脸说了一个笑话：
　　“你知道么，咱第一个满级的生产职业是炼金师。”
　　“……你什么病？”
　　“因为我想给自己做重生武器的前置道具啊。”
　　“那做好了么？”
　　“……没有裁衣匠、雕金匠，寸步难行。”
　　“我看了眼你的面板……你是不是最后发现，没有制革、锻铁、铸甲、刻木、厨师，也寸步难行？”
　　“好聪慧的小圆脸！”
　　“也真肝得动。”
　　“好肝不需要代言！”

　　八岐的重生武器，做得很顺利，召唤士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能T能奶能DPS，单撸一个boss级别的Fate就是小case，再说碰到雪山的鸟人族·风神召唤者，撸不动了，还有会长和小圆脸带队，八岐总是受尽照顾，除了给公会捐了几次钱大概也没出过什么力。
　　公会来来去去就这么三四个人聊天说话，八岐不知道那些大公会平常都在努力些什么，她只明白，这样天天上线听小圆脸说说在国外的见闻、和小圆脸扯扯从前玩耍过的游戏，特别有意思。
　　重生武器最困难的一战——极岩神讨伐战，八岐看了好多遍攻略，期望自己可以不拖后腿、可以跟上队友的行动，奈何笔记本配置硬伤，14的帧数让她转一个视角卡三卡，总是在冲拳后被打下悬崖。
　　“谢谢各位大腿带我躺过。”
　　在频道里打出这些字时，八岐的心里酸酸的、有些落寞，她很想和大家一起努力，哪怕打出垫底的伤害，至少也在这个副本的Boss面前张扬过；而不是简简单单地，看着焦点血条一点点往后退，自己在电脑前抱着暖水杯撇着嘴瞪着眼。
　　“八岐有重生武器啦！”会长在公会频道无不高兴地说道，“连妹纸都拿重生武器了，你们还不行动起来！”
　　“还好老子都第四把重武了。”
　　“……可怕。”
　　“小圆脸、小圆脸，我们去开宝藏图好不好，我上次开出一个8人的图，跪了。”
　　“你真浪费资源！快组我、组我！”
　　因为活跃在公会的人，只有八岐有采集职业，只有八岐能获取宝藏图，开图这个活动一直都只有她能发起，应该说收益并不高。她和小圆脸两个人开到过金色毛球、开到过奇美拉、也见过会孵出一堆布丁怪的巨蛇龟，死的死、伤的伤，都没开到过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反倒一头打不了半分钟的石蜥蜴，吐了只青鸟给他们。
　　“青鸟诶……咱经常在招募上看见它，好像蛮值钱的。”
　　“八岐你发财了。”
　　“我们Roll啊、比谁脸白。”
　　“我点放弃了，你拿吧。”
　　“这么好……那我要不捐公会算了？”
　　小圆脸回应她“别、别”的时候，语气似乎有些冷然，八岐很少听见他这样的语调，上一次似乎还是小圆脸亲友去旅游，他一路陪吃陪喝陪睡累得视线模糊。
　　“会长你看咱的青鸟可爱不可爱～”
　　“你开出来的？”
　　“是哟～”
　　“会长你看八岐这个败家娘们儿，开了个几百万的鸟就自己用上了。”
　　“哼！灭你的极岩神去吧！”
　　对了，这个世界似乎流传着一种说法，高端玩家在诸神黄昏大迷宫死去活来、中端玩家灭极神、低端玩家排日常。
　　所以会长有他的固定团，每天都会出没在诸神迷宫的入口；小圆脸最常唉声叹气的就是“今晚又被极岩神玩弄了”；八岐似乎除了刷刷日常副本凑凑哲学、神话点数，搓搓生产材料，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干了。
　　那是很普通的一晚，小圆脸和极岩神互相放电交流眼神，会长从诸神黄昏大迷宫走出来，那个叫做小田的逗比白魔，也开始了他的日常开场白：
　　“会长会长。”
　　“噗，罪孽深重的会长，小田又来找安慰了。”
　　“关我什么事啊！”
　　“会长会长，带我躺过极岩神。”
　　“带不动。”
　　“会长会长，带我刷神话点。”
　　“你一个奶，排本很快啊。”
　　八岐搓着天蚕丝，漫不经心地开麦说：“会长你就带带他呗，打个动物园能坑到哪儿去。”
　　“那好，八岐都这么说了。”
　　……
　　第二天，会长将小田从公会除名；
　　小圆脸和八岐相继退出公会。
　　会长删号。
　　当会长近乎癫狂地在□□上质问八岐：“我退了固定队，重新整顿公会，现在才刚有一些起色，你就这么一走了之了，有想过我的感受么！”
　　八岐那个瞬间决定做个好人，所以并没有反问他是否想过小田的感受。她和小圆脸讨论过：
　　小圆脸：“说实在的，小田是坑，我也不会第二次再跟他打本。”
　　八岐：“那顶多不再带他下本嘛，踹了人家干什么？”
　　小圆脸：“对啊，小田来跟我说他被会长踹了，我当时就傻比了。”
　　八岐：“好冲动的会长。”
　　小圆脸：“只能说他不适合做会长，我决定要走了，之前跟你说起过有个买了小房子的公会，你有印象嘛？”
　　八岐：“就是那个带妹纸看房子，结果人家妹子公会有海景别墅的那个逗比公会么……”
　　小圆脸：“对对，你要不要来参观一下？”
　　八岐：“好哟，你想进他们公会？”
　　小圆脸：“嗯，我是已经定下来了，不知道你怎么想？”
　　八岐：“当然跟着小圆脸啦，和小圆脸在一起玩比较开心。”
　　从一开始，八岐就更喜欢小圆脸一些，因为他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大概虚与委蛇也是其中之一。
　　也许八岐应该听取小圆脸的建议，狠心地走、不要去解释、不要去安抚，做得更像一个背叛者。可她还是心软，去给了会长一个离开的理由：“对不起，身边的朋友无论如何都要我去他们公会。”
　　“是哪个公会、哪个人，你告诉我，我去和他说。”
　　“别吧，像约架似的。”
　　“其实根本没有这个人对不对、你只是想走了，对不对！”
　　对啊……明明接受这个理由会更好，为什么偏要戳破我的谎言呢。
　　只是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将这个谎言一点一点地修补，让它完美、让它不会破碎。
　　很久以后，八岐才发现，为了圆这个谎，她给自己许了多少诅咒的话语，像惩罚一样，束缚着她本以为可以更安静、更快乐的生活。
　　会长的好友告诉她，会长喜欢她，所以这么不舍得她离开。
　　八岐根本没有多想这句话的意义、更别提去感受一下会长平时待她的言行，她只是图方便，随口编造了一个“我喜欢的人”去终止对方的交谈意愿。
　　【咱虽然一直自嘲单身狗，但也有喜欢的人啊。】
　　漠然看着□□上五十来条语音请求、十多条未接来电显示、写得满满当当的短信留言，八岐在十二点不胜其烦地接通来电，里面传来那个一向脾气不小的会长痛苦的恳求：“不要挂断电话好不好，你知不知道我觉得每天、每天能听到你的声音、你的笑声，我就觉得……这一天的劳累都不算什么，所以求你不要……不要就这么走了。”
　　“可我已经走了呀，还能怎样呢？”
　　“你回来，当做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不可能的，我没法跟朋友交代。”
　　“那我呢？你觉得对我就可以交代了？”
　　“只能选一个说对不起，我也已经说过无数遍对不起了。”是啊，好累，我明明都把原本我和没有关系的事情，揽成我的过错了，为什么还不放过我呢。
　　“他真的……那么好么？”
　　【好啊，在我心中就是最好的。】
　　“八岐你真的是当局者迷，我对会长喜欢你这件事，多多少少也有数。”
　　【但是，网络这么虚无缥缈，只是一起打打副本、聊聊天就会喜欢上什么的，一定只是一时错觉，也许明天，他就忘了。】
　　“希望如此吧。”
　　小圆脸找到了命中注定的归宿，这个yy里口无遮拦的调笑和公会频道欢声笑语的气氛，让八岐渐渐感到害怕，明明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了，不知为何看着小圆脸奋斗在诸神黄昏大迷宫时，失落感却出现得毫无预兆。
　　小圆脸实现了对八岐所有的承诺——帮助她做出了发光的重生武器；陪她游历划水塔；带她站着过了纠结神兵；给她钓上了捕鱼人才能获得的宠物；用她的号替她战胜了极岩神。
　　八岐将好友一条条删空，到小圆脸时她停顿了一下，看着装备栏里他替自己开出来的极岩神首饰，心颤了颤。
　　“没有我这个拖油瓶……小圆脸会更轻松吧？”
　　“好不容易找到的其乐融融的公会，能和小圆脸打成一片，顾及我的话，小圆脸一定很累。”
　　“必须在他厌烦前，安静地离开。”
　　“是呢，我已经决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