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无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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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影交错，声色迷离。Mayflower Club是这个城市夜晚最热闹的地方，老板自然是不肯轻易松口，郑世然上个月才谈成了这笔生意。作为这家夜店最大的合伙人之一，他们所扮演的角色，却远不止是“出资者”这么简单。用更加通俗易懂一点的话来说，就叫做“后台”，而用圈子里的黑话说，这块地盘就是被郑世然“上了线”的。
如果有可能，郑世然其实并不再想过这样的生活。公司的经营很不错，甚至可以算得上出类拔萃，对于生活的需要，早就是绰绰有余。他知道，走黑路一样可以过上好日子，只不过，刀口上舔血的每一秒钟，只怕都比平淡无奇的日子要可怕的多。人们总说最怕生活失去了刺激和激情，就像这酒吧里的人，哪一个不是为了寻找一点疯狂？可要是真的从生下来开始，有大半生命全部都很“精彩”的时候，就绝不会再有这样的想法。郑世然哪怕守着郊外的那栋房子一辈子足不出户，也不愿意活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可是，男人是无法违背承诺的，尤其是，对于恩人的承诺。
那个人刚好需要一双可以肆无忌惮用来染血的手，而那时的郑世然，刚好就是这样一双手。弟兄们虽然尊重郑世然，从没有当面说起过，但是他心里清楚，弟兄们心里从不把那个人给的机会当作是什么狗屁恩情。只有他一个人，固执的认为，这个人在你渴的时候给了你一滴水，不管他是出于什么目的，他都是恩人。
自己这样把过命的兄弟也全部算上，来还这份“恩情”，对郑世然来说，就叫做自私。所以他拼了命的去建立公司，想方设法一步一步往上走，去学习那些对那时的他来说根本是天外语言的东西，用尽一切办法和所有的积蓄，就为了找一条路，一条后路，一条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所有的兄弟，将来一旦遇到了什么事情就可以脱身可以洗白的后路。那个人默许，甚至偶有支持，因为他并不需要别的，只不过是财富，和走□□的一只左手而已。郑世然的公司挣得干净不干净，在乎的只有郑世然自己，而不是他。
“阿杭，这边。”蝎子扬手招呼着。坐在最僻静角落的一群男人，确实不太好找。吴杭快步走过来，在杨谦旁边空着的地方坐下来，端起桌上不知谁的酒杯一饮而尽，拍下蝎子的手：“累不累，我不是过来了，你还举着干什么？手长剁了去。”悻悻放下手，蝎子嘟囔着：“好好的，又发什么疯。”
吴杭刚想回嘴，郑世然打断了他：“车子放好了？”吴杭瞪蝎子一眼，转过头来：“是，郑哥。已经运到仓库了。”郑世然点点头，“还没吃晚饭呢吧？吃东西。”吴杭应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拿起一片水果。郑世然皱起了眉头，这是搞什么，反常成这个样子。想起来，顺口一问：“回去的时候，小慕在家么？”吴杭的手明显的一抖，这个反应让郑世然的眉头蹙得更紧了些——这个家伙，未免有点太过头了。
吴杭转过头来，神情有些古怪：“不在。我回去的时候，还没看见他回来。”还没回家？郑世然看看手表，已经九点四十了。他愈发的心烦气躁起来，什么工作要做到这个时间？该不是小慕有什么事情吧。口气也不由得加重：“陈老板到底打不打算出来？蝎子，你过去看看。”蝎子有段时间没听郑世然这么没好气地说话，一惊，立刻起身向楼上的办公室跑去。得亏去的人是蝎子，连威慑带恐吓，陈老板一会就从楼上跑了下来，脸上还带着讨好的笑容。郑世然一直没有好脸色，何况是例行的交代，随便扯了几句，豁然起身就要离开。
时慕的工作是在那个家伙手下，这么晚却还没有回家，加上吴杭奇怪的举动，怎么能让他不担心。
吴杭一路上都没有再说话，沉默的开着车。这不是平常那个吴杭，虽然总是沉默着，却不是今天这样像失了魂一样的脸色。郑世然一直看着窗外，有些话要问，却不知该问些什么，嘴张了张，最终抿了起来。从倒后镜看过去，郑世然脸上的神情也说不上是什么意思，吴杭收回目光，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可是，就是无法平静。车子停在路边，郑世然沉默的下了车，吴杭按下车窗：“郑哥，那我回去了。”
郑世然转回头来看看，点了点头。走出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阿杭，要真有什么事，别自己一个人扛。”吴杭一愣，慢慢点了点头。
见郑世然并没有直接进门，朝着仓库的方向走远，吴杭心中一阵突兀。他拉开车门走了出来，随手从车里拿了包烟，点燃。无趣至极地靠在车上，忽然没来由的烦躁，狠狠吸了一口烟，喷吐出来的烟雾遮挡了他脸上的表情。啐了一口，他忽然蹲下来，抓乱了自己的头发。不是他不想说，可是这事，他自己都不明白，何况，又怎么说的出口。混乱的情绪，突如其来的，扰乱了吴杭一向平淡的心境。
仓库的大门前几个星期换成了遥控式的两侧开门，比起铁柱的门来，推起来毫不费力，也不会发出刺耳尖锐的噪音。雷鸣每次听到古旧的转轴处发出的磨擦声都惊得向后退好几步，瞪大的眼睛里充斥着本能的戒备和惶恐。时慕不声不响的就把门给换了，那时郑世然他们总是忙到半夜，直到时慕把遥控和钥匙交给他的时候才察觉到仓库的改造。当然不算是什么惊人的天价，但是至少也不是个小数目，时慕看起来，似乎真不是缺钱的样子。郑世然从没有问起过关于他的什么事情，究竟为什么租房，家里是干什么的，又为什么要住在这种地方，为什么要去找工作……这些事情，其实也不是不想知道，只不过，他也不清楚自己应该以什么身份来问。兄弟么？可是这帮兄弟都是知根知底的，何况，他自己也知道，甚至碰到像吴杭今天那样的状况，他也根本不知道如何开口。纵然关心，纵然用心，却根本没有表达的能力，郑世然就是这样的男人。
Yellow Chopper在并不明亮的灯光下依然显得如此辉煌，纤细的钢架完美的包覆着线条美好的躯干。艳丽招摇的黄色大片的映入眼帘，而最最美丽的，莫过于那火焰的纹饰，仿佛在疾风中奔腾的形状。也许在别人看来，只不过是设计精巧的彩绘罢了，唯有郑世然这样体验过真正速度的人，才能在那简洁的线条中，体会到那般尖锐的快感。停在一侧的是郑世然自己的车，改装过后的Black Pro Street，大气凌然的颜色，金属的光泽跳跃在阳刚气十足的车身，稳重却率性。
只有郑世然知道，这车一旦上路，就会像猎豹一样彪悍，无法控制的速度不断攀升，似乎会飞翔起来的境界。笑了笑，自己还是喜欢Pro Street更多一些呢，Chopper虽然同样马力强劲，比较之下，却显得纤细而妖媚。想起小姜拍下的时慕，那样张狂而放肆的笑容，眉眼里，净是说不出的诱惑。正是Yellow Chopper一般的气质。
想起时慕来，又不禁开始担心。刚才从主屋直接过来的时候，似乎也没有看到灯光，小慕不至于还没有回到家吧？才转身，就看到令他牵挂的人影，安然地靠在雷鸣的身上，熟睡。
雷鸣似乎也累了，伏在铺着厚厚干草垫的马厩，已经阖上了眼睛。平常只要郑世然一出现就会立刻跑过来的小家伙，现在却沉沉的卧在那里，连郑世然的脚步也没有引起它任何的反应。郑世然走过去，伸手想抚摸雷鸣，看着那样倦极的睡相，又慢慢地收回了手，兀自轻笑了起来。相比之下，靠在雷鸣身上的美貌男子就睡得要平和多了。
时慕明媚的眼睛里总有那样截然不同的神色，在家里那样温和带笑的眼神，带着撒娇意味，孩子气的调皮眼神，或者骑在雷鸣背上时，那样闪烁着耀目光芒，狂野而锐利的，仿佛要把人吸引进去的眼神，究竟什么样子才是真正的时慕？又或者，每一个都是时慕？那么现在这样的呢，这个面上带着稚气，安详地睡着的男孩子，长而浓密的睫毛柔顺的阖着，遮住了那样蛊惑人心的眼睛。郑世然缓缓走近，不敢惊扰睡梦中如同天使一般的男子，目光却无法控制的流连在那样熟悉却新鲜的美貌上面不能离去。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说实话，他并没有这样近距离得看过时慕的容貌。对于这个男孩子的复杂情绪一直不断的增长，他眼神看向自己的时候总是带着一抹笑意的样子让郑世然无法直视，心脏的跳动太过剧烈，而不由自主的脸红更是他想要隐藏的重点。
所以这个时候，才会特别惊讶，这个男孩子竟然有如此无瑕精致的相貌吧。浓重却形状修长的剑眉，恰到好处耸起的眉峰彰显着与众不同的英气。那样的睫毛下面遮掩的，是郑世然再熟悉不过的眼眸，他从未见过有人能有那样闪亮纯粹的眼睛，带着无声的蛊惑。时慕的鼻梁很挺，说起来，有些像外国人那样窄而尖，却丝毫不显得突兀，反而将他那份与生俱来的高雅傲然表露无遗。时慕是个二十岁的男孩子，通常这个年纪的男生不管在不在乎，可能都被脸颊上的红色小疙瘩所困扰着，可他的脸颊……郑世然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碰触，细腻的感觉传过指尖，让他继而将整个手掌轻轻附在时慕的脸庞，带着凉意的光洁，大约会让不少女孩子都忌妒得跳脚吧，郑世然笑。有些粗糙的掌心带着有别于时慕肌肤的温暖，时慕轻声呢喃了一下。低低的声音把郑世然全部的注意力全部吸引到了他的嘴唇上，甚至让那掌心的温度迅速的升高。身体燃起的炽热不容否认，郑世然从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对什么人产生这样强烈的愿望，他想要，非常，非常，非常地想要这个人！
唇色的艳丽让时慕英挺的面庞多出些许的异色，樱色的唇瓣丰满而性感，柔润的光泽，让郑世然迫不及待想要一亲芳泽。这是他从没有过的体验，从来，也不曾有过这样浓烈的渴望。如今，却真实得让他自己害怕。
轻轻用拇指抚过那样柔软的诱惑，郑世然听到自己心里几欲肆虐的欲望。这个动作做起来很简单，却无比挣扎。
狡黠顽皮的眼睛忽然睁开，那里面的光芒带着诡计得逞般的戏弄，喜悦，或者还有些别的什么。刚刚温柔碰触过的嘴唇毫无预警的张开，惩罚性的咬住了郑世然仓皇之下来不及收回的拇指，轻轻印下了痕迹。电光火石的瞬间，强烈的快意透过指尖迅速的传遍郑世然的全身，而睡美人摇身一变成了眼前这个淘气冶艳的小狐狸，偷偷摸摸的碰触被逮个正着的惊讶，这些感觉混合在一起，让郑世然的心脏差点停跳。
“哥，”时慕松口，撑起身子，目光中明显带着撒娇般的怒意，“你进来也不叫醒我！看我睡的傻傻的样子逗起来很好玩吗？”转而又促狭地笑了起来，看着郑世然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脸，“吓到你了吧！你碰到我脸的时候我就醒了，就等着吓你呢！”瞪了郑世然一眼，这一眼在他眼里，明明是时慕小孩子一样耍赖撒娇，竟带着说不出的风情，“我又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小动物，谁让你逗我来着！”
很快从愣神中醒了过来，郑世然顿了顿，忽然大笑起来。本来以为，时慕铁定会就此讨厌自己。哪知道，事情竟然被拐到“逗小孩”这个方向上去。说起来，还真是难以置信的好运吧。时慕见他笑，更加不依不饶，剑眉立了起来：“哥！你竟然还笑我！”
可不敢再招惹这个吓得他差点丢了魂的小鬼，郑世然忙不迭的摆手：“我哪敢啊？”见时慕怀疑的神色，好不容易忍住了笑，往后一靠，“呐，礼物。”
那双漂亮的眼眸中露出的神色让郑世然颇为满意，时慕怔住了，好半天才低声的惊呼：“好帅！”他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摩托车，哪怕是郑世然那辆大家伙都没有这样令他惊叹的魅力，虽然他的承认，在看到这两辆哈雷之前，他从没想过摩托车甚至是可以这样震撼人心的艺术一般。张扬而优雅，郑世然早就知道，在看到时慕和雷鸣震慑人心的表演的时候就知道了，Yellow Chopper一定有这样让时慕一见倾心的能力。可是，这次却轮到时慕尴尬：“可是哥……我不会……骑机车啊……”
生来骨血里似乎就具备驾驭哈雷能力的郑世然倒是从来没有想过，这居然也成为了一个问题。一直和赛马联系在一起的时慕，有充分的理由可能不会驾驭这种完全依赖于骑手的机车。想了想，郑世然站起身来从架子上拿起两个哈雷头盔，扔一个给时慕：“先带你去兜风，以后教你，怎么样？”时慕欢欣的笑脸，再次触动了他，若不是有头盔的遮挡，只怕早已露了陷。
巨大的马达声浪让雷鸣惊醒，眨眨眼睛看清楚了是时慕和郑世然，又再次换了个姿势睡去。听见声响迅速的远离，有个人影轻轻迈进了仓库。吴杭在马厩边的草堆里轻轻摸索，好不容易找出一条手链。怔怔地看着，忽然轻叹了一声，重又带回手上，自言自语：“吴杭……你要记得，你来的时候，小慕不在家……你什么都没有看见……看见了……不管多喜欢……也该忘记……”
郑世然好久没有这样奔驰了，而现在却没有办法放松。紧紧环在腰际的手让他有种越收越紧的感觉，虽然隔着厚厚的衣服，却还似乎能清晰地感觉到背后的气息。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近在咫尺，轻咬着自己拇指的嘴唇，身体诚实无比的一紧，不由在心里咒骂自己禽兽。时慕从没有体验过这样的速度，兴奋的欢呼着，甚至摘下了累赘的头盔，任冷风吹在脸上，扬起他的头发。贴在郑世然宽阔的后背，隐隐的温度传来，他忽然露出了和刚才孩子般淘气的表情完全不同的，意味深长的，满足笑容。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无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