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速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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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秋的这几天，天气一直很晴朗。宽大的落地窗外面景色异常的清晰，在蓝天白云的映衬下，远近的高楼层层叠叠，错落的样子，也别有韵味的精致。不过，说起来，还是家里的景色更令人心情愉快。
“家啊……”小姜翘着二郎腿坐在郑世然对面，咧着嘴笑，“大哥，最近我们全都变成按时回家的乖小孩了。”
“怎么？想要我奖励糖果给你吃么？”郑世然头也不抬，面无表情的继续看着桌上的文件。公司的规模一步一步大了起来，最初只是小打小闹的拿了卖几家酒吧的钱收购了一间快要倒闭的小公司，转向，扩大，融资，招标，并购，继而就在三四年内变成了现在小有名气的企业。建筑行业暗潮汹涌的变成巨大无比的金矿，在这个城市是必然；对于那时什么也不知道只敢往前冲的郑世然他们来说，却不能不说是命运的偶然。十几岁的时候，骑着轰鸣的赛车在山路上没命似的飞驰，还有作为混混、作为打手在黑夜里生存的日子，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想象，今天却能拥有这样衣食无忧的安逸生活，甚至，竟然在这样势利的社会里，有了令人景仰的权力地位。虽然大部分的经营活动都是雇用专业人士，郑世然依然拼了命地学习，如今，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董事。
小姜无趣地在办公室里晃悠来晃悠去，他还是不太适应这样的生活。公司的业务已经全部走上了正轨，忙碌的时候，不论是大哥还是吴杭他们全部都像现在这样埋首案头。那样自由自在跑山路飚车的生活，虽然总是吃了上顿没下顿，挣来的钱不但不干净，而且也远不如现在丰厚。可是，他很怀念，那样狂野的速度和呼喊。
可是这些话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郑世然对他确实很好，也许是因为身世相近，几乎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一样照顾。然而，如果想要回那样的生活，就会毁了这些兄弟竭心尽力为彼此奋斗回来的这片天地。大哥是为了每一个人都能堂堂正正站起来，他知道，兄弟们每一个人都知道。除了孤身一人没有半点家庭背景，除了一台机车没有任何财产，除了挥拳头之外没有任何生存的能力，他们每一个人都是这样。然而如今，却拥有了这样规模的公司，郑世然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兄弟们又付出了多大的努力，小姜想都不敢想。天知道，光学习那些天书一样的建筑理论，就可以谋杀他十好几遍。
“董事长。”敲门进来的是杨谦，“银兴建筑的总经理打电话过来，我们部门暂时缺人手过去和他谈。你看，要不给他安排在下个星期的日程里，那个老家伙火烧屁股了，听起来合作的意向很强烈。”把拟好的谈判议程递给郑世然，看见小姜百无聊赖的躺在沙发上，又接着说，“还有，关于闲置人员，需不需要我知会人事部门，准备着手裁员？”小姜闻言，气急败坏的从沙发上跳起来：“你说谁是闲置人员？！”
郑世然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这个世界啊，总是要有个把闲置的东西才显得充实有趣，杨哥，你说是不是？”杨谦转过脸煞有介事地来回打量着小姜气得通红的脸，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表情非常严肃：“原来如此啊……确实很有趣。”两个大男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独剩小姜一个怒目相向作怨妇状。
其实这样也很好，至少，兄弟们开开心心在一起，现在，还有了一个家。
下午的时间是特意空出来的，刘君浩带着整个秘书室搞“玩忽职守”，整个公司管理人员的日程有一小半下午都空了出来。郑世然佯装愤怒，大骂这群家伙公私不分只顾玩乐，擅自作了公司的主，其实心里倒是高兴得不得了。离家不算太远的一片山地被铲平了，新建了一间马术俱乐部，时慕在那里找了个教练的工作。听说今天会有他的马术表演，一群大老爷们个个都高兴得好像要去游乐场春游的小孩子。郑世然想了想，招呼着蝎子，嘱咐着：“一会儿先绕路回趟家，去给小慕拿件外套。秋天穿那种骑马装……”他皱皱眉头，关了车门，“这天气，到了下午就太冷。”蝎子笑着应声，发动了车子。
汉阳马术俱乐部。新植的大片碧绿草坪，在秋天的时候显得格外的耀眼。广阔的跑马场地上推沙车缓缓的行进，细腻的沙地厚实平整地覆盖着800米的赛场跑道。矮坡上依势而建的四层低矮的房子全部是欧洲风格的建筑，是集餐饮、住宿、娱乐于一身的高级会所，外观就已极尽奢华。会员休息室隔壁就是出售各种马术道具的地方，虽然也分档次，却全都是价格不菲的进口高级器具。小姜不屑地白了一眼：“切，有闲钱没处花不如拿来做善事。”
“哥！”时慕牵着雷鸣站在赛道起跑准备区，转回头来见到郑世然一行，露出了笑脸。
也不知道二十几个穿着笔挺黑西装打着领带的男人同时露出惊喜的表情是多么壮观的景象，总而言之，看在时慕眼里，这群男人总是和十几岁的孩子无异的可爱吧。他抿起嘴轻笑的样子，触得郑世然心头一动，脸微红了起来。对于时慕的心情，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变得复杂了起来。
雷鸣这家伙不仅通人性，这阵子看起来，似乎是连读心术都学会了一般，看着郑世然薄红的脸，隔着栏杆凑过来兴致勃勃地低声嘶鸣着。郑世然郁郁地拍拍它的脸，恶狠狠的瞪着威胁了一番。谁知雷鸣竟然三步并作两步地跑回时慕身边，故意在时慕的脸颊和脖子上亲昵地蹭来蹭去，还示威般扬起脖子打着响鼻。被一匹马给比了下去，甚至还被嘲笑，郑世然头一次觉得如此的面目无光。幸好没有别人注意他和雷鸣之间的你来我往，不然，真的是丢脸丢到家了。郑世然心想，总有一天要给它好好的报复一番。
刚刚开张的马术俱乐部，看起来像是很有背景的样子。不光是花了大价钱标下这块地，今天请来的嘉宾也是非富则贵，政客，富商都携家带口来捧场，而且，在这种郊区还特意举办开幕礼，吸引了大批的游客。郑世然沿着跑马场的走廊走上看台，环顾着整个俱乐部，确实是值得花价钱的投资。
说实话，他们一行人走到哪里还真的是足够抢眼的组合——年纪轻轻的男子，一脸的严肃老成，整齐的黑色西服，为首的男子也英俊得令人瞩目。何况，这群人周围的气氛都是不一样的。小姜对周围投来的目光视若无睹，英勇无畏地走在最前面四处张望有没有好座位。杨谦和吴杭一左一右走在郑世然前方两侧，不苟言笑，眼神警戒地四处打量着。后面跟着的蝎子和刘君浩倒是热闹，可是蝎子长就长着一张不是善类的脸，就算和刘君浩笑闹得再厉害，看见他的人还是会选择退避三舍。再加上时不时三两个袖口领口隐隐露出来的刺青花纹，这一群人，明明就应该是在电影里才会见到的场景，却在好好的马场外面把许多游客吓得仓皇逃走。当然，正襟危坐的不是没有，还剩了不少用花痴眼光望过来不知死活的女人。
这样一来，视野开阔的好位置倒是一点都不难找了。等好不容易把小姜那个咋咋呼呼的家伙按在位置上坐定的时候，赛马差不多也开始了。
以前一直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会选择哈雷，为什么那么乐此不疲的奔跑？如果只是因为父亲的梦想，未免有点不切实际，毕竟，父亲明明白白就是死在山路上，死在哈雷机车上的吧。何况，母亲也是因为父亲的痴迷才抛弃家庭，让他变成孤儿的啊。究竟是什么，为了这种对自己来说是灾难的东西，还是从心底里渴望呢？郑世然听到发令枪响以后，忽然慢慢瞪大了眼睛。大概，不会再有比这更美丽的画面了吧。
身材匀称修长的年轻男子，体态健美毛色绚丽的高贵马匹，连站在一起时都是天造地设一样般配。可是，一旦奔跑起来，竟然是这样令人无法呼吸的诱惑！雷鸣奔跑的姿态和平常高傲的样子完全不同，似乎那透亮的眼睛中竟有凌厉的光芒迸射了出来，每一步都仿佛是最完美的姿态，步履交错间净是骄傲。而时慕，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还是个刚满20岁的男孩子，那个会温柔地笑着打招呼，聪慧而毫无成见的漂亮男孩子，那个偶尔会露出调皮笑容，性格很好厨艺也很好的时慕，身体紧紧贴合在雷鸣的背上，微弓着脊背，修长的腿狠狠蹬住马镫夹紧了马肚子的那个男子，简直性感得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时慕是那么与众不同，和雷鸣在一起，追逐着风的速度，如同天神降临。
带着护目镜的眼睛看不清楚现在究竟闪烁着什么样的炫目光芒，一旦看见了，想必一定会如同被利剑刺穿胸口一样震撼吧。郑世然注视着如同疾风闪电一样的雷鸣，还有那个纤长结实的人影，胸口被紧紧的揪住了，呼吸逐渐困难起来。什么时候，他也曾经那样追逐过，看着四周的景物飞驰然后变得模糊，变成大块大块混合在一起的色彩，在如雷的巨大声响中，体验过这样不可遏止的激情？什么时候？什么时候？！郑世然握紧了双拳，感受到地面的热度，好像要被这速度带到天际一样的快感！！！那就是哈雷不灭的缘由！！！！！
风刮痛脸颊也不在乎，把微长的头发全部吹到后面疯狂地飞舞，仅仅只带着护目镜的时慕看起来在所有的骑师中简直是一个美丽的妖精。没有头盔，没有手套，纯黑不带任何花纹的紧身衣衬着那样白皙的肌肤，狂野而妖娆。雷鸣从未修剪过的鬃毛好像猎猎的战旗一样随风张扬，傲视群雄的优雅姿态，还有那无可匹敌的速度，在四肢彻底舒展的时候如同雕塑一样似乎要凝结在每个人眼眶一般令人难忘。一人一马，几乎是这世间绝美的艺术品，被花饰复杂的骑马装包住的那些骑师，带着手套拿着马鞭，厚重的头盔看起来似乎可笑，远远地被抛在了后面。
缓缓从时慕带来的强烈冲击中回过神来，郑世然听见周围鼎沸的欢呼声。尖叫声连成一片，时慕的美丽，即使看不清那样完美无瑕的脸庞，也丝毫不会有损吧。郑世然难以置信地用手按住胸口，那里的跳动，还有身体里疯狂奔涌的热度，在看到冲过终点的瞬间时暮唇边微微扬起的一抹笑意，被彻底地引爆了。男人在疯狂了的人群中，也笑了起来。
棕红色的马匹兴致高昂，长嘶着高高抬起了前蹄。时慕摘了护目镜，一手狠狠拽紧了缰绳，肆意的大笑起来。小姜举起相机，恰好捕捉到如此美妙的画面，看着显示屏，不禁也有些呆了。可不一会儿，手中的数码相机早就不翼而飞，一群状似恐怖的男人再度变成没形象的小孩子，争抢着看着张令人惊叹的照片。只有时慕的声音，才能让他们安静下来吧。郑世然把这群笨蛋抛在身后，从看台上一跃而下，把外套递给时慕：“一身汗，风大了可别着凉。穿上。”雷鸣急不可耐的凑上来，急促地踏着小碎步，不停地用嘴去拱郑世然的肩膀，满眼的神采。男人豪迈的一把揽住马匹的脖子，大笑起来：“是是是，你跑得很快！你最厉害！”闻言雷鸣欢快的低嘶起来。郑世然倒是第一次知道，在马的眼里，也可以见到那样的笑意。
时慕翻身下马，佯装生气，瘪了瘪嘴：“哥！你都不夸我！”漂亮的脸上写着顽皮，孩子气的表情让郑世然也不禁露出温柔的笑容，他伸出手去，揉乱了时慕的短发：“你啊！”杨谦从后面跑过来，低声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收回了手，点点头，郑世然转回来：“小慕，我们有事先走了。”想了想，又露出了笑容，“晚上回去，有惊喜给你。”挥了挥手，转头对吴杭低声说，“出去以后分头走。”接着从侧门急匆匆地离开了。
坐在车上，小姜转过头来：“老大，没调查就这样跑过来了，确实是我们失职。”郑世然摆摆手：“没事。大家都没有想到那家伙会去涉足俱乐部，何况也没有照面。关系不大。”转头对吴杭说，“以后尽量避免过来。省得那家伙找小慕的麻烦，毕竟，这是他的地盘。还有，不要对小慕提起这件事。”
车开了一会儿，他忽然又微微地笑了起来：“阿杭，晚上，把那辆Yellow Chopper运到库房去。”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速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