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居》曲不清

5、闷闷的

　　习非雨——
　　昨晚被老姐无情抛弃之后，感觉比当年失恋第一晚还要难熬……老妈的脾气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了，有时候难缠得连我都受不了。对于歌居这件事，如果解释错了一句，她就会往死里追问。从小到大我就没象征性地怀疑过自己是不是她亲生的，因为我没事就逼得人发疯的本事完全是从她那里复制来的。该死的是歌居小朋友昨晚high到爆，唱到凌晨四点还不肯歇，老妈对我的解释哪哪都听不进去，非把我扯到大厅说教了一晚上。本来以为左耳进右耳出能勉强撑到天亮就可以完事了，没想到六点才逃离魔掌奔向温柔乡，隔壁林大妈投诉声就匆匆而来，老妈一口一个对不起，故意大声嚷着……我当然听到啦！
　　不管怎么说还是佩服老妈，整晚没睡还能有精神做好早餐，八点正准时去童真。可怜我刚合上熊猫眼，老姐的电话就来了，套话才开始不久就听见那边“嗡嗡”一阵嘈杂声后竟是“叭唧……嘟嘟嘟……” 的声音……这辈子也就只有她敢挂我电话！
　　直觉告诉我她不仅迷路还可能遇上别的麻烦事了，在睡意与良心战得昏天暗地一番后，我还是决定起床去救她。于是在几通拨号无应答之际，换了衣服，刷牙洗脸、理头发瞬间搞定。这期间还少不了跟鱼缸里的歌居牢骚道：“你亲娘净给我添麻烦，知道我这边都搞不定了她还敢迷路！你等着看吧，改日你外婆把你送走，也就只有我这个姨娘会舍不得你，为你多少掉些眼泪，至于你和蔼可亲的妈妈……你了解的！好！现在就出发去救你那狼心狗肺的娘！”
　　“娘娘快接电话！该死！是不是真出事啦？罗名也是的，再怎么说也该陪着她嘛，这样我就有机会在他俩之间想入非非啦……”一路上我不停歇地打给她，电话里却不停歇地播放着“请留言，谢谢。”的录音。可能是昨晚被老妈□□精神双重折磨了一整夜，加上出门太急忘了吃早餐，大太阳又不留余地地晒着，再一遍一遍地听着这句“谢谢”，一时间脑门发热好想吐……
　　“你还好吧同学？……当心！”我低着头一边用右手在额头遮住太阳的直射，一边刚跨出左脚要过马路，这会儿一只无名的手随着一声问候抓住了我的左手，顺势把我拽回路旁。仅有两秒之差吧，右面“咻”地一辆人力三轮车噼里啪啦地从我面前驶过。我浑身僵硬地杵着，只有眼珠子随着三轮车的飞驰从右至左移动着，十分清楚地看到了车夫脸上错综复杂的表情，害怕中带点怨骂的狰狞。
　　等三轮车早已远去，我才后怕地打了下闷嗝。这才想起那只无名的手，转身一看，一个板寸发型的型男，精致立体感十足的五官“铁三角”：粗眉毛、双眼皮、高挺的鼻梁，全囊括在他脸上了。微翘的嘴唇周围星星点点的胡渣，还有一身渗着汗珠的登山装，背上是军旅式的登山包。我的天啊，好man！
　　“没事吧？”看我瞅了他大半天，竟不好意思地眯着眼摸了摸颈椎。
　　再这么仔细一看，倒觉得举止动作、说话语气远没有外表那么粗犷，大概是在阻止了一场交通事故之余还偶遇了我这么个美娇娘，才会突然腼腆起来的吧。
　　我毫不扭捏地冲着他傻笑起来，回答道：“没事，谢谢。”看我这么一笑，他果然变得自然许多，那我也就不能错过送上门的好东西啦，所以果断自我介绍起来：“我叫习非雨，你呢？”
　　“哦……我叫任川。”
　　“任川？这真的……是人穿的吗？”听到这么搞笑的名字，我第一时间就指着他半湿的登山装调侃他，完全没有“不好意思，我失礼了。”的自知之明。
　　没想到他却“扑哧”地笑了一声，迎合道：“我觉得，应该是吧。”
　　能跟一个萍水相逢的异性毫无隔阂地聊天，对我而言，还是第一次。就像一片残缺的枯叶落入水塘之际，水面依托着它漂浮着，水把它残缺的地方补齐，恰到好处，毫无违和感。虽然把自己比喻成枯叶有点不合适，但我很喜欢这个感觉，以至于在车喇叭声乱奏，行人鞋底叩地的嘈杂中，我们从名字聊到年纪聊到喜好，甚至聊到择偶标准。期间却再没有过刚开始的尴尬。
　　任川今年28岁，是一名摄影师，他这样全副武装的，是因为昨天晚上在山上待了一夜，为的是拍日出。他说他常常这样，骑行、爬山诸如此类的运动他都喜欢，大汗淋漓的感觉可以忘掉很多负担，累了就在山顶过夜，顺便拍下晴天雨天不同时期下的日出。他谈到这些的时候，完全是忘我的状态，自由的，快乐的。
　　如果你问他，什么经历最有趣，什么天气最烦人，他就会络绎不绝地为你讲述他的看法，他的心情。虽然一直在不停地说，但你怎么都不会觉得他话多唠叨，嫌他烦。他很懂得归纳情绪，哪里该振奋人心，哪里该行云流水一笔带过，哪里笑，哪里遗憾，让人感觉氛围很好。我想，在他身边跟他相处在一起的人，应该都不会觉得闷，就算在这个闷热的夏天，因为他会给你讲一个一个的小故事，沁人心脾的小故事。
　　我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走了好久，我回过神来看看四周，发现居然来到了童真门外的马路口。看看时间，我们竟聊了快半个小时，但是从小到大走了不知多少回的这一段路，根本就不需要走半个小时这么久。
　　“是不是到家了？”任川看我突然在路口停下，不解地问道。
　　“呃……这幼儿园是我家开的。”我刚炫耀了一句，就觉得不太妥当。刚刚聊天的时候他说他早上刚下山，还没回家，没吃早餐，看他的衣服都被汗渗得变成紧身衣了，大热的天肯定黏黏的很难受。如果没有遇上我，估计他现在正在家泡牛奶浴喝早粥补觉呢。想到这里，突然觉得太不应该了，跟他聊了那么久，是时候“放过他”了。
　　我往旁边迈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跟他道别：“我去那里找我妈，该说拜拜了。”说着朝他招了招手。他也显得不太好意思，小声回了句“拜拜”，就转身走了。我朝着他的背影不舍地招着手，他却刚走了两步就又往回走了，重新来到我面前，感觉两个人都有点不太自然，看他满头大汗的，我也瞬间觉得太阳穴发热，像蒸桑拿。
　　“那个……我应该走这边的，呵呵……”他指着跟刚才离开时走的相反的路，傻笑着。像这种土包子一样搞错方向之后还自己说了出来，接着硬是挤出笑容的人，如果是以前，估计我会摆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帮他就地挖个坑把他塞进去。不过现在倒觉得他看上去挺顺眼的，其实他也不是特地回来跟我解释他走错路的，而是回来找我要电话号码的。当然，我也觉得今天这趟路没白走，怎么说也捞到了一个阳光帅男的电话啊哈哈！最好趁势而上，说不定能赶在年底领证，好好报复小敏一下哈哈哈……（我这是热昏了头吗？）
　　“妈！在哪啊妈？”一进幼儿园就被那整齐稚嫩的娃娃朗读声侵袭耳膜，在这里找妈如果不用广播，也就只能倚仗自己的嗓门了。
　　“是……非雨吗？”在我打算吼着奔向园长办公室的时候，齐琪从里面倒着走了出来，蹑手蹑脚地关上门，往我这边走来，轻声细语地，完全符合她一贯的形象。
　　齐琪是刚毕业的幼师，现在在负责学前班那群孩子们的音乐课。其实她比我还小两岁。之前刚回来没两天，老妈就拽着我来童真，那会儿是我第一次见到齐琪。说实话第一眼看过去就有一种要把她吃掉的冲动。柔顺棕红的斜刘海齐肩直发，一副酷劲十足的红框大眼镜下却盖不住她萌动伶俐的眼神，小麦的肤色，一米五几的小巧，一身小清新式的淑女装扮，简直就像一杯精心调制的麦香红茶。如果形容她的外貌是可爱的话，那她的内心世界，就完全是神秘型的，温顺时像给你的眼睛抹蜜糖，泼辣起来却能像一把一把地灌着你喝馊水一样，有点像得了间歇性精神病的小天使，让人猜不透。半分萝莉半分熟女，我第一次发现我对这类人毫无抵抗能力。
　　“在想什么啊……”轻柔的询问声让我在发呆中打了个激灵，恍惚中才发现我正站立在太阳的暴晒下直勾勾地盯着齐琪……我这是中暑的前兆吗？
　　“园长在里面呢。”齐琪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办公室。
　　我见她这般严肃的表情，也就跟着紧张了起来：“发生什么事了吗？”
　　“好像会发生点事的。”她嘟着嘴，十分正经地回答道。
　　“什么意思？里面怎么了？我妈她训人了？”
　　“没有没有，只是里面人太多了，有点复杂。”
　　“复杂？什么人啊？”
　　谈话间，我们不知不觉地挪到了阴凉一些的台阶上，齐琪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你姐在里面……”一听到那个臭婆娘的消息我就脑壳响，本想随齐琪坐下休息会儿，这下子“咻”地一声就蹦起来了：“我姐？她自己找到童真啊……那也算好，没有迷路。”不过我想如果不是齐琪提到她，估计我都记不得今天出门的目的是去找她了。都怪自己花痴劲犯了，跟任川聊天聊到把她给忘了，还好，她还有点智商，懂得来童真。
　　“当然迷路啦，是遇上我男朋友跟他哥，好心把她送来的。”
　　“男朋友？”我本以为能松一口气坐下歇会儿，突然又被刺激到了，猛地又站起来：“男朋友？弹吉他的男朋友吗？他们也在里面？”
　　齐琪皱着眉头提醒我：“哎……我就这么一个男朋友啊……还有谁？他们俩都在里面，好像发生了一些事……哦对了，还有小杭跟他爸，就是那个刚进童真的那个好可爱的小男孩……”
　　“什么啊！罗名也在啊！这么热闹，你还让我在这瞎等吗？”我一阵顿悟，立马就要往办公室窜，可惜齐琪动作比我快多了，在我拔腿之前就已经挡住了我的去路，我就像被鸡骨头噎住喉咙了一样，进退两难。“干嘛啊！”一下子刹车，还真的是惹怒我了。但我就算再怎么生气，面对眼前这个故意抬了抬眼镜，用无辜的眼神直视我的“小天使”，瞬间我就被融化了。妈的！好讨厌这种自然反应。
　　“都说里面很复杂咯！你进去干什么？能帮忙还是怎么样？”齐琪恼羞成怒地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我劈头盖脸地就是一顿训。今天我是怎么了，先是被一个陌生男人随便就给勾引了，现在又僵在原地任由这个毛孩子吐口水。跋扈哪去了？神经质哪去了？这难道还是我吗？说到底，还是得怪天气太闷了，我绝对是中暑了！
　　一时间好像预言成真了一样，齐琪的脸在我眼前慢慢虚掉，她的声音像被电磁波干扰了一样，“滋滋滋”地传过来。不过眨了下眼，就突感四肢无力，像是瞬间卸下所有，脑袋啊、眼珠子啊、锁骨啊、还有脚趾头啊，感觉统统都在离我而去，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灵魂出窍”呢？
　　任川？该死，我跌坐在台阶上，如果没有齐琪搀着，估计我就瘫在那，像烂香蕉似的了。眼皮抵在那，一个劲地往下压，又被我一个劲地甩了回去。口干舌燥的，好想灌点咸的或者酸的东西代替唾沫。好累，脑袋本来空白一片，却忽然频闪。任川，我看见他。
　　“什么穿？怎么了你这是？”齐琪不安的叫嚷声让我愈感烦躁，突然耳鸣得厉害，可是我抬头看她的时候，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因为没有力气。我定在台阶上，死瞪着地面上彩砖间的缝隙，大口大口喘着气，努力缓和着，尽量不让自己睡过去。看来这具皮囊是不中用啦，不过才一晚没睡嘛，就成了这副模样。不过还是得趁机感叹我的脑子，此时此刻居然还意识清晰得很，不慌不忙地分析着病因。
　　“不舒服吗？我扶你到我休息室去吧。”
　　扶？我怎么感觉到一路上齐琪是用拖的把我弄到二楼去的……我记得之前来过一回她的办公室，什么都好，最大的缺点就是——空调坏了！然后在我已经没有力气去埋怨的时候，她居然很难为情地对我说：“亲爱的……我忘了……今天停水，我这里也刚好都喝完了……不过你等会儿！我去别的老师那里看看有没有，你等等！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