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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7 参胎 ...

  •   “要吃就吃,那么多废话!”无香哼了一声道。
      “你当我傻,我要把你炼成丹再吃。否则你这药力,连神仙都承不住要流鼻血。”如琅饶有兴致地凑近了她,伸出尖尖的舌舔了舔她的耳后。无香嗅到那股浓郁的桃花香气,蓦地想到与头一次看到他,他也舔舐她的耳后。
      “你干嘛老舔我的耳朵?”无香气鼓鼓地道。
      “因为你的耳垂参香味最浓。”他戏谑一笑,身形一纵,就已经跳出丈远。无香想要跺他的脚,无从下脚,只得狠狠地跺了跺地上的雪。
      在雪地上的无香远远没有如琅轻快。对于如琅来说,他在雪地上轻得就如同没有重量。无香知道这个家伙除了轻若无物,就好像没有一点骨头一般柔韧。事实上他的真身就是一把桃花瓣,而不是一颗桃花树,所以全然没有像无香这样泥足深陷的苦恼。
      她越想越生气,索性眼不见心不烦,一步一陷地继续她下山的行程。
      “你要去何处?”如琅却似乎根本不理解她的苦恼,如影随形地跟在她身边。
      “我要下山!”无香哼了一声,“你躲远一点!”
      如琅却好整以暇地笑道:“你难道不怕还没走到山口就枯萎了去?”
      这话却触动了无香的心事。她刚要动怒,蔓延满山的白雪就硬挤入了她的眼帘,顿时一肚子怒火全成了丧气。她在跺实了的雪地上坐了下来,可惜她只跺实了一小片雪地,周遭的雪仍旧能没小腿。如琅看她蹲在雪窝里活像一只雪兔子,仍旧忍不住哂笑她的傻。
      无香见他那双迷迷离离的桃花眼里满是嘲笑的神色,心道让他看到了自己沮丧的窘态,顿时又羞又恼,又不敢多看他的神情,撇过了小脸去。如琅为了气她,眼波亦随着她的眼瞳流转。无香见躲不过他的目光,索性埋下了头去,双手交叠挡住自己的脸。
      然而当看到落花荡外的长白山那么大,无香只觉得无奈的感觉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完全没有信心可以走出这座广袤的大山。
      有的命就是天注定,她注定走不出这座长白山,就像命注定她是妖而不是仙一样。对于一些事情也注定是无力的,就像她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她的命运永远掌握在滕子渊手里。
      想到如琅之前总是扯她的参籽,她心中越发酸楚起来——连个不成气候的桃花妖都能踩到她头上!
      她忍不住啜泣起来。
      如琅以为她玩笑,就去抓她头顶的参籽。然而她居然没有一点反应,他用力地扯了扯,却见无香的身子微微抽动起来,他忙松了手,有些无措起来。
      “平时嘴那么硬,其实一点也不疼。”如琅搓了搓手心,像是安慰自己一般自语了一句。
      无香在袖上揩净了泪水,方才站起身来,道:“日后不要老是扯我的参籽。”
      如琅听她语气较平日里柔和了许多,却蓦地觉得生分。心道莫不是平日里被她骂的习惯了,踩的习惯了,所以连生硬的声音也习惯了。
      她推开他,却回转身往回走去。
      事实上她只是想离开那个自己生活了三百年的地方,并没有想过要走到哪里。似乎下了长白山,就是到了自己期许的地方。只是她似乎错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所以只能灰溜溜地回到自己出发的地方。
      “无香。”
      无香听到了如琅的声音,却没有停住脚步,仍旧步履维艰地往山上爬去。
      如琅虽然讨了个没趣,却也不气馁,道:“日后再出来,你最好想清楚自己要去哪里。”
      无香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虽然事实上她很想回答,也很想知道答案。

      无香找不到落花荡在哪里。她已经爬到长白山接近峰顶的地方,却仍旧找不到那片生养她的桃花林。现在周遭没有一棵松,满眼都是皑皑的白雪。
      她没头没脑地又转回了那片松林,心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她刚刚出来的时候,她还能回身望见那片桃林。可是现在转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虽然她知道如琅一定知道落花荡藏在哪里,但现在如琅在哪里她都不知道,更何况,即使她知道也不想求助于他——毕竟她方才才与他有过不愉快的事情,现在更拉不下这个面子去求助。
      阳光似乎并没有那么刺眼了,她怔怔地看着刺目的日光成了个红彤彤的火球缓缓沉入了山坳之中,有些恹恹地站在原地,仍旧环顾四周千篇一律的松林。她觉得有些累了,就蹲下来,抱住自己,缩在雪窝里,转而仔细打量被压在雪下干枯的草叶。
      事实上她有些困了,虽然这种感觉来得不合时宜。也许是因为眼泪流得有点多,所以眼睛累了。在落花荡里,她从来没有不愉快的事情,似乎也从来没有太愉快的经历,就那样无谓地生长着。
      似乎就这样成长,浑浑噩噩的,也没什么不好。

      滕子渊踏出落花荡,云纹靴踩在积雪上却没有陷入,连一丝痕印也没有留下。四周黑如泼墨,只有树影在夜里肆虐的暴风雪中鬼魅般微颤。
      他微微颦起剑眉,她仅有的脚印已经被吹来的风雪掩埋,他转头往东北方走去。他眼前没有树影,也没有风雪,只是往前走着,看起来也没有目的地。
      风雪卷打,他凝视着眼前的雪窝。雪窝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只露出几丝光润的长发。他伸手拨开积雪,微微怔了怔,而微笑起来。
      “原来是你,也许我早就应该见过你。”
      如琅抹去脸上的雪,道:“上仙。”
      “你不觉得这样很蠢么?既然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东西,不应该离开么?”滕子渊目光微微扫过如琅手上的人参,道,“山下正是开春。”
      “如果不回到落花荡,她就会枯萎。”如琅也不将目光移开,直直看着滕子渊显著地有些愠意的眼眸。
      “落花荡想必你也闯过不止一次,为何还在这里?”滕子渊亦微微眯起了眼眸,在酷寒的夜风之中却盛着厉光。仙与妖力量之间的隔阂如同天堑,如琅顿时觉得如彻骨冰寒加身。在长白山暴风雪中他都没有感觉到冷,尽管雪花已经覆盖尽了他的身子,将他深埋在雪窝之中。
      “我不认为她想再回那里去。”如琅看着手上的人参,参上的雪已化成一颗颗雪珠,越发使参呈现出如玉一般的色泽。
      滕子渊不语,只是攥紧了手掌,却道:“这也不错。”
      如琅却微微一怔。
      “......”
      滕子渊背身而去,如琅看着他衣袂微掀,流苏翩跹,莫名又觉得这些老神仙的做派虽然骄傲得令人讨厌,然而一个人孤独地过上上千年,这种骄傲反倒成了一种萧索。
      蓦地,他感到手中的物事消失了,看来无香还是被他取走了。他虽有些气闷,但这对于无香来说,她是应该回到落花荡去,否则很有可能会真的枯萎。

      滕子渊将玉参埋入土中,回到洞府中,将壶子提了起来,往桃花林外行去。桃花林仍旧如同三百年之前一般漫天落瓣,事实上这三百年来花瓣就从来没有落尽的时候。
      晚间的清露木樨泉笼罩在一层薄雾之中。滕子渊将壶子放在泉水涌流的石阶下,在一侧草坪中坐了下来。困倦弥漫了整个脑海,事实上做了仙君,他实在不应该感到困倦,因为他早已不为凡尘所累。却不知为何,他越来越倦怠。
      世人总道神仙好,不知神仙多烦恼。
      事实上清露木樨泉根本就不是什么“甘露”。然而他每日从长白山跋涉千里到这个四季如春的地方取甘露。与任何人他都称壶子中盛装的是于玉骨参有奇效的清泉甘露。
      他在这里能坐一个时辰。
      泉水将壶子灌满了,他将壶子盖上,将壶子提到身边。泉边的树林远比长白山要茂密,他几乎看不到蓝缎般的夜空与满天星斗,只有叶影间隙中透出的月白色,透过树林中的层层阴翳。
      他提起壶子,在泉边站了半晌。回想多年前谁在泉边顾影自怜的娇俏模样。
      一切都难以经历时光的打磨,滕子渊宁愿告诉自己已经忘记了某些事情,不知为何却又深深收藏在心底最深的地方,根本不肯忘记。
      几百年时间看起来很长,滕子渊都已经忘了第一眼见到她是什么模样了,却又要永志不忘,尽管已成隔世之人。
      所以有人吟咏,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
      身畔云雾流转千百次,却也再凝不出那个人的脸庞。
      他提着壶子踏过落花荡的满地碎花,走到天池边。玉参埋在土中已经有了一段时间,参叶也就不那么萎靡,略微显出了些生机。
      滕子渊走到参边,将整壶泉水灌注了下去。参叶微微摆动着,似乎为此感到喜悦。
      他没有笑,只是收了壶子,往桃林中走去。
      只余玉骨参的参叶仍旧微微摆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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