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生死局》海棠九九

94、第九十四章：福田庄内访韩爵

　　栓子兄弟按照陆少白的药方抓了药回来，现下正在厨房里煎药，栓子躺在床上半梦半醒，睡梦中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身子抖得厉害，嘴里也一直不知道嘟囔着些什么。陆少白低下身子翻了翻栓子的眼皮，看了看眼底的颜色，便放了心。

　　“如何？”夜枭抱着臂站在陆少白的身后问道。

　　“下毒的人若不是还有些恻隐之心，就是对麻芥子并不大熟悉。”陆少白取了帕子擦了擦手，起身答道，“看瞳色和眼底的颜色，中毒不深，会有幻觉，但是总不至于迷失在幻觉中醒不过来，也不会将看到的东西、听到的话忘干净。栓子兄弟按照我开的方子煎药，等他喝了药，若无意外的话，最多两刻钟之后就能醒了。”

　　“如此便好。等他醒了，我们就可以知道韩爵离开客栈之后去了哪里。”叶筝从不怀疑陆少白的医术。

　　栓子的房间不大，放了一张床之后，地上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地方供三人坐下休息，就连站在那里都显得有些拥挤。夜枭在这屋里待得憋屈，没多久便出去到院子里了。陆少白见栓子也不需要时时看着，便也同叶筝一起到院子中的石凳上等待。

　　待栓子兄弟剪好了药，喂了栓子喝下，又等了约么一刻钟，那栓子果然醒了，只是整个人还没从梦境之中缓过来，扯着他兄弟的衣袖只道有鬼，仍然抖若筛糠、怕的厉害。

　　栓子一有动静，陆少白便同叶筝一起进了屋，那屋子窄，夜枭不愿再进去，只是倚着窗子听声音。

　　栓子兄弟只道陆少白有事情要问，便想从房间里退出来，可栓子却拉着他的袖子不妨，他兄弟无奈，只能任他拽着，立在那里听陆少白问话。

　　“栓子，你还记得客栈里那个姓韩的客人去了何处？”陆少白知道他现在精神不好，特意放缓了语速，声音也稳稳的，她扮男装多年，声线也是刻意压低了的，让人听上去就会慢慢放松下来，且有一种信任感。

　　栓子定了定心神，见周围人都没什么恶意，这才声如蚊讷的开了口：“往……往山下庄子去了。”

　　“哪个庄子？”

　　“福田庄……”

　　“又是福田庄？还是昨天……”陆少白低喃了一句继续问道，“福田庄哪里，客栈还是哪户人家？”

　　“他们好像是事先谈好了一户人家，是……是谁来着……”栓子脑子有些慢，更何况先前还中了毒，此时也只能慢慢回忆，“好像是一进庄子，一直顺路往里走，我记得应该是一户姓刘的，他家屋门前还有两颗枣树，还挺好找的。”

　　叶筝听到此处忽然想到，昨天陆少白也在庄子里，而韩爵一行人也恰好是昨天离开客栈来到了庄子上，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是不是巧合。于是他便也问了一句：“你昨天送他们过来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应该是申时刚过。”栓子皱着眉回忆，“当时我寻思着这一去怎么也得酉时末才能回来，到时候不一定还能赶上饭时，我便和柱子商量着让他吃晚饭的时候想着让后厨给我留上一口。”

　　陆少白对他们到庄子上的时间不感兴趣，她想知道的是那个箱子的事，不过栓子被吓着过，她想知道也只能循序渐进的问。

　　“他们叫你过去只是让你帮忙赶车吗？”

　　栓子点头，“他们来的时候，只有一辆小马车还有几匹马，轻车简从的。可走的时候因为，因为要搬那个鬼箱子，他们的马车根本装不下，所以才让我赶着车跟着……”

　　“你别害怕。”陆少白安慰栓子说道，“这世上哪来的鬼，若是有，也只是有人装神弄鬼。”

　　“可那头发，那箱子里的声音……”栓子还是一新认定那箱子里有鬼，“我偷偷打开看了，那箱子是空的，就几件衣服，剩下什么都没有，可那声音，却的确是从箱子里发出来的。”

　　“你听到的是什么样的声音？”陆少白问。

　　栓子拽了拽旁边的兄弟，他兄弟，也鼓励他说道：“你就照实说吧哥，陆园主本事大的很，他说是有人装神弄鬼，那就一定不会有错。”

　　栓子咽了口口水，方才回答说道：“像是什么东西在抓挠木板，还有‘呜呜’的声音，那箱子底下的缝隙里，还垂了一绺头发下来，吓死人了。”

　　“你仔细想想，那里面发出的呜呜声是偏向男人的嗓音还是女人的？”陆少白又问。

　　栓子捏着眉心想了老半天，“那声音不大，不仔细都听不清，但我觉得，应该……是个男的……”

　　陆少白心里头琢磨了一番，之后便又安慰了栓子几句，让他在家里安心静养，又嘱咐栓子兄弟，那什么符水不要喝了，还是正经的喝药修养要紧。

　　陆少白说了话，栓子兄弟哪里还能怀疑，因此忙不迭的答应，之后又千恩万谢的送三人出了门。

　　“看来才从那福田庄回来，这下又要折回去了。”夜枭笑着说道，“只是你失踪这么久了，我出来找你也没和陆夫人打招呼，现下都到了乾山脚下，你不回去同她们说一声吗？”

　　陆少白沉默了一阵，“我还没想好回去之后要怎么说，所以还是先去查韩爵的事吧。”

　　“随你……”夜枭倒是无所谓，他知道对于这件事，陆少白一时很难接受，她自己还需要时间去平复心情。如今有一件事情转移她的注意，未必不是件好事。

　　三人辗转又回到了福田庄，顺着栓子说的路线来到了门前两棵枣树的刘家大院门前站定。

　　庄子里的院墙都并不太高，陆少白的身高稍稍抬头便能看到院子里面的情形。此时那院中无人，也不知此时韩爵在不在屋子里。

　　陆少白拍了拍门板，这时候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仆从模样的中年人，站在门口问了句：“公子找谁？”

　　陆少白有些意外，她上次到客栈替韩爵施救，韩爵带过来的那些下人仆从当时都住在一间客房里，她在和夜枭离开的时候恰好路过，就顺带着朝里面看过两眼。她敢断定这个人之前并不在韩爵身边伺候。

　　“回去告诉你家老爷，就说乾山陆少白，过来看看他。”

　　这仆从没见过陆少白，但不等于没听过这个名字。因此少白话音刚落，他便忙着说道：“原来是陆公子来了，请三位稍等，我这就回去通传。”

　　韩爵并没有让三人等太长的时间，不多时，那仆从就出来开了门，将三人引进了屋内小坐。

　　“我家大人前阵子中毒多亏了陆公子施救才得以幸免于难，只是此时身子尚虚，仍在修养中。今日小睡刚醒，此时正在更衣，还请几位稍坐，我家大人他马上就到。”这仆从说罢便吩咐丫鬟替三人上了茶。

　　陆少白点头谢过，之后便端着茶杯一下一下的用杯盖拨弄着浮茶。

　　夜枭坐在那里四处打量，叶筝则没那么好奇，他端坐在那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偶尔会在陆少白低头的时候看她一眼。

　　那仆从暂时退下了，陆少白的手也停了下来，她看了一眼那仆从离开的方向，嘴角撤出一个弧度，心里暗道一声有趣。

　　叶筝看她笑了，便问了一句：“可是看出什么了？”

　　“算是吧。”陆少白将茶杯放回了几案之上，没有直接回答叶筝的问题，而是反问了夜枭一句：“可还记得那日韩爵中毒的时候，在客栈里是谁接待的我们？”

　　夜枭听此，片刻眼睛一亮，继而微笑说道：“少白说的可是那个管家？”

　　陆少白笑着点头，这才回答叶筝说道：“那日韩爵中毒之时一直都是管家和韩爵的家医忙前忙后，而他带来的这些仆从下人大多是粗使。可是今天我们来了之后管家却并没有出现，而出来招呼待客的却变成了刚才的这个人。我之前从未见过他在韩爵身边出现过，最起码是在韩爵中毒之后才过来的。所以我好奇的是，韩府的管家，去哪儿了？”

　　叶筝心中还有些疑问，可还未等问出口，门口处便传来了韩爵的声音：“我还准备明日便上山去拜访公子，却不想公子今日便过来了，韩某未曾远迎，失敬失敬。”

　　梦魇之毒恢复起来颇为费时，即便在解毒之后一段时间之内都会有胸闷无力之感。韩爵是在一个姑娘的搀扶之下进了前厅的，这姑娘十七八的年纪，长得颇为清秀，搀着韩爵的手臂满脸的担心。

　　“韩大人不必多礼，我们今日来主要是想过来看看韩大人的身体恢复的如何了。”陆少白起身将韩爵让到主位。

　　“多谢公子关心，服了萧先生的药之后，感觉好多了，只是身子仍有些虚乏。”韩爵坐下之后指着身旁的姑娘说道，“这是我女儿韩箴，前两日家里得了消息，她不放心便赶过来照看我了。有女儿在，那客栈里人杂，住着便不那么方便，所以便在这庄子里赁了一处房子，准备小住几日。本想着安顿好了之后再告诉公子，却没想到公子的消息倒是灵通。”

　　韩爵说着话，他的女儿韩箴就立在他的身后，用眼神偷偷的打量着三个陌生人。

　　“原来是大人的千金到了，我还以为是京里有什么要紧事，大人不等那购矿的批复下来便着急回去了。”陆少白看了韩箴一眼便将目光又放在了韩爵的身上，而韩箴却因陆少白看她的那一眼害羞的低了头。

　　韩爵听了这话笑着说道，“韩某有命在身，在事情未成之前怎么可能先行离开。本来想明日过去和公子说这件事的，不过既然陆公子提起这个，韩某今日便可把公子要的东西拿来给您过目。”

　　韩爵说罢从袖袋之中取出一方素白的宣纸，将其交给了韩箴，并示意她拿过去给陆少白过目。

　　韩箴接过宣纸莲步而下，走到陆少白的身前，双手递了过去。陆少白接过之后道了句“有劳”，之后便对韩爵说道，“许可文书这就到了？”说罢将手中宣纸展了开来，只见文书上面是韩爵写的购矿请旨，数量叁十万吨以及缘由是备战煅造兵器之用什么的都写的一清二楚，在文书下面是今上的御笔批注，朱笔写下的“允之，见契交付”，再下面是玉玺红印加盖的圣上的私章。

　　陆少白将素绢拿在手中看了又看，尤其是圣上执笔批复的部分，字数虽不多，但是陆少白却是逐一又细细检查了一番，发现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的的确确就是当今的亲笔。

　　宝印也没错，陆少白看到了那处应该存在的暗标。圣上自然知道矿脉的把控必须丝毫不能牵扯到党争之中，故而为了防止以后有不轨之人私刻宝印，圣上在自己的私章处做了手脚，而做了手脚的地方只有陆园的园主和圣上自己才知晓。整个合同字迹清楚，除了数量叁拾万吨的“叁”字那里，纸面有一点儿淡若无色的水痕之外，其余地方没有一点可疑之处。

　　“陆公子，这文书没什么问题吧？”韩爵看陆少白瞧的仔细，特意问了一句。

　　“韩大人这文书到达的还真是快，我原想着还要有些日子呢，这矿上怕是一时不能将大人要求的数量全都提上来，大人恐怕还要在乾山多留些时日。。”陆少白并没有看出什么其他不妥，可又怕自己漏掉某些细节，因此面对韩爵的问话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顾左右而言他，心里头一直盘算着事情，可又觉得自己的担心会不会显得有些多虑了。

　　“能不急嘛，豫阳王爷身在京师却是忧心边关之事，若是这批矿石早日提走，便能早日锻造好兵器，用于战场之上。”韩爵坐在上首笑道，“这是半月前从京里发来的八百里加急，昨日刚到我手上，现下如若陆公子审验无误，那么刚好，我这里备有笔墨，陆公子需在这文书之上盖上陆园的印信，好由我回京之后呈递给圣上交差。”

　　陆少白看过之后并没有将文书递还给韩爵，而是继续拿在手中说道：“韩大人心到是急，我又不会跑掉，回到陆园之后待到货物交验之时在盖章也不迟啊，何必急于这一时？”

　　“陆公子，我等办差之人可比不得你们江湖人舒坦，这上面有任务跟着，若是能早日办完，我怕是一刻都拖不下去。”韩爵哈哈一笑，之后便示意女儿回房间取一份笔墨纸砚来，“还请陆公子多担待。”

　　“韩大人这般心急，却也无用，即便是少白现在签了字也盖了章，那些矿石你们一时也弄不走多少，这等小事，莫不如再等上几日，到时候货物起运之前让少白签了章岂不是要比现在顺手？”夜枭坐在下首看着陆少白对韩爵的要求犹疑了半天，便知这文书到的早了，他们还没把韩爵的秘密弄清楚，少白此时不敢落笔也是正常。

　　韩爵显然并不好敷衍，他听了夜枭的话之后笑了两声说道，“这事情在几位眼里是小事，可在韩某的眼中却是重要的很，早一日拿到陆公子的回执，我心里的石头也好早日落地。家里大夫嘱咐我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不要思虑太重。可我这心里头总有这么件事情在心头悬着，就算是卧床休息，也难免会去担心。陆公子只当体谅我这个病人，早些给我颗定心丸吧。”

　　“我自然体谅韩大人，可韩大人也要体谅体谅我。”陆少白颠了颠手上的文书，对韩爵说道，“您这文书拿来的太突然，少白在此处只能大略过眼，没法仔细验看。圣上既然将矿脉的经营权交给陆园，那我陆少白自然不能马虎行事、辜负了圣上信任。若是韩大人不介意，我想将这购矿文书拿回陆园去，待找到专人验看了真伪之后，再答复韩大人不迟，如何？”

　　“这……”韩爵犹豫了一下，终究同意了，“陆公子拿回去过眼也是正常，韩某没有理由反驳，不过还请陆公子快些弄好，毕竟时间不等人，若是回去的晚了，豫阳王怪罪下来，陆公子不担心，可韩某却是在乎的。”

　　陆少白见韩爵同意了，便将那文书宣纸收入怀中，不过在那之前又扫到了那处有水痕的地方，顺嘴和韩爵说了句：“这文书是韩大人亲自执笔的吧？”

　　韩爵点头，“没错，这等大事，自然我亲自执笔才最稳妥。”

　　“所用笔墨都是出自府上？”

　　“没错，不瞒陆公子您说，韩某兴趣爱好不多，偏偏对这文房四宝中意的很。平日里总去书画斋逛游，有时候承蒙上官垂爱、朋友照顾，总能让我弄到些不错的上品。陆公子若是对这笔墨感兴趣的话，韩某便送您一副。”韩爵果然甚爱此道，说起笔墨纸砚之事时，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陆少白摆了摆手，“陆某不好此道，韩大人不必破费，只不过我瞧着您这文书上有些水痕，可这水痕之上的字迹却是丝毫没有受其影响，笔锋之处没有丝毫氤氲，可见用了一方好墨，并不是什么凡品，我猜，不是出自尧州，就是出自敬州。”

　　韩爵见陆少白用手抚过那处有水痕的地方，不疾不徐的说道：“公子猜的没错，这水痕是我喝水的时候不小心滴落了，掉在上面的。不过好在当初我执笔起草文书的时候，想着这是要递到上面御览的，便用的是上好的尧州鎏金灯芯墨，这种墨研开之后落笔凝而不散，即便是纸张受了潮也能写出一笔好风骨来，是我压箱底的东西了。不过再好的墨也须有人懂它，陆公子慧眼，既然能看出此墨并非凡品，韩某这就叫小女去后面取一方出来送与公子，只当是此墨寻得了笔上伯乐，还望公子不要推辞。”

　　韩爵说罢便示意女儿韩箴去后堂拿墨，韩箴福身去了，陆少白没有拿人家东西的习惯，忙着推脱，韩爵却热情的很，将陆少白当成了是懂墨的知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