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恍梦》狱蛇

4、噬兄魔（上）

　　倘若有一天你睁眼，理所应当的认识两个你本不应该认识的人，这两个人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弟，然后，你成了他们最小的手足。

　　你们在街头散步，你却发现在你眼中他们的脸永远是模糊不清的影。你感到疑惑，但并未多言，自顾自往前走，直到突然发现两位哥哥不在身旁，而街道上的一切行人车流都陷入静止。

　　你回头，看见两位兄长和另两人站在一起，你看见那两人的瞬间便明白，他们绝不是人类，虽然你不明白你为何会知道这一点，但你就是明了。

　　然而当你眨了一下眼睛的时候你惊异的发现，你突然离那两个突然出现的人很近，近到他们就站在你旁边，近到这个位置就好像是你的大哥哥站立的位置。

　　这时你才发现，你变成了你的大哥哥。而你清楚的认知到，站在面前的两个非人应是天使。

　　其中一个天使说了什么，周围的景物突然开始恢复运动，而另一个天使很生气的伸手一点，周围的景物又停止运动。第一个天使再次说了什么，景物再一次开正常运动，但很快又被静止。如此往复多次，你突然明白了两个天使在争论的内容——他们在讨论是活捉你和你的弟弟，还是直接杀了你们。

　　你很惊愤，并且明白了危险，你决定打破这个僵局，在下一刻你转身飞奔，很快的逃离了天使，跑向马路尽头的转弯口，你记得你当时一身红衣。

　　下一刻，你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你回头，顿时感到通体发寒，只见你的小哥哥已经化身形如乌贼的庞然怪物，天使只剩下溅满鲜血的羽毛四散乱飞，他用满是吸盘的紫黑色的触手抓住你大哥哥的身体，腰部以上已经被送进他硕大的口腔。

　　这时候你又惊觉，你就是你了，不再是你的大哥哥，你不清楚刚才那究竟算什么，但的的确确有那么一刻你确定你变成了你的大哥哥。

　　你看到变成怪物的小哥哥似乎将头部的正面朝向你，并且向前伸出触手。你慌忙用尽最快的速度飞奔起来，并在脑海中浮现出两个字——恶魔。

　　你跑过了转角，左边有一堵墙，你沿着墙壁用尽全力地跑，但似乎总也跑不快。当你经过某处的时候，左边的墙壁突然破裂，巨大的乌贼手腕从突破的洞口处一涌而出，向你扑来。你听见有一种泫然欲泣的声音，阵阵悲鸣中拼凑出这样嘈嘈切切的语句：“为什么，为什么丢下我，为什么丢下我啊，哥哥！哥——哥——”

　　你竟然就这样觉得，你应当就是他的哥哥，顺理成章毫无违和，哪怕你应当明白你是你，是他们最小的手足，或者你应当明白，你本和他们毫无瓜葛，但你就是他们的手足。

　　这且是梦中，一切皆可，有一个声音这样说。

　　于是你这样思考，如果你是哥哥，你的弟弟竟是恶魔，那么你呢？

　　这么想的时候，你周围的场景突然的切换了，那些紫黑色的乌贼触手消失的无影无踪，你面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殿宇。非常奢华的西方风格，你走进去，赞叹这种恢弘的建筑恐怕连白宫都要自叹不如。

　　你看见四通八达的楼梯螺旋上升，楼梯透明的表面下流淌着清洌的泉流，潺潺水声叮咚作响，芳草萋萋生于溪涧之滨。你讶异于这灵动的溪流被封于楼梯之中，台阶似汀步沿溪而缀。你看见流光溢彩的天光魔幻地出现在建筑内的角角落落，哪怕从大殿底部透过层层飞升而差互不齐彼此环抱透明的阶梯间隙望见拱顶封闭了整个殿宇，但日月星辰却在穹顶之下绽放着璀璨的光芒，深邃邈远，浩瀚无垠。

　　正当你惊讶于斯，以为看见了天堂的宫殿，突然有声音响起，是你没听过的语言，但你却能勉强理解其中的意思，然而却无法用自己熟识的人类语言表达出来，于是你回答，用与你所听见的，同样的言语。

　　那声音在吟诵一段仿佛古老的咒语般晦涩难懂的话，你魔障般跟着他的语言重复同样的语句，然后你确定了，那的的确确应当是某种咒语。你觉得或许你不应该继续念下去，但是你的嘴并未停止更替口型，你的喉并未停止发声。

　　最后你终于听见一个你所熟识的词语，但那却仅仅只是一个名字——梅菲斯特。

　　有一个声音这样说——梅菲斯特是一个恶魔。

　　你说：“我知道，这是在认知里已经储存的东西。”

　　你意识到，这个殿堂的主人，应该就是这个叫梅菲斯特的恶魔，在这个时候，你发现你回到了贴着墙壁的路，触手依然正在扑向你的途中，你发现你的身边多了一只成年的白猫，于是你抱着它继续跑路，不知道它是否来自恶魔。

　　然后你突然发现自己回到了自己家住的小区，你寻找合适的地方隐蔽自己，在尝试过几次以后你来到了一扇虚掩的门前，在那里你碰到一个人，你应当并不认识那人，但你见了它却理所应当的觉得它是你的旧识，你用了“它”来描述那人，因为它的脸同样的模糊，晦暗中你辨不清他的性别。你向它匆匆说明现在的情况，它便与你一同躲进了房间关上门，里面黑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你问那人知不知道正在追你的弟弟是什么东西，那人惊讶的回答你说：“他难道不是和你一样的？你们是噬兄魔。”

　　你在听见这个名字的瞬间理解了，噬兄魔，生一窝，留一只，最小的那一个最终将吞噬所有的兄长，每吞噬一只，他将融合被吞噬的那一只全部的记忆与情感，获得被吞噬者的身份，而吞噬完全部的兄长以后，集合了所有彼此分散独立的认知与意识，杂糅每一个个体在世界的角角落落留下的生命足迹，它也终于完成。

　　但它却因这完成而丧失自己，丢失理智，终于分崩离析，每分裂出一个的单独肉块将化出自己的形体离开，它们可能是一只猫，一头鹿，一匹狼，一个人，直到最后一个被剩余因太小而不能继续分裂的肉块化出形态，然后新一轮吞噬开始。

　　当你们遇见前，你们彼此不知，但当遇见时，你们能瞬间明白对方是自己的手足，并且最终又仅存一只。

　　噬兄魔，吞噬的究竟是兄弟还是自己？追求的究竟是同一还是分裂？你讪笑着说：“真是矛盾的生灵，令人觉得悲悯。”

　　但你恍然大悟的同时却觉得有哪里不对，你明明是最小的那一个，但你却成为了最大的兄长。

　　那人继续说：“但若最小的魔鬼弄错了，没有按照正确的顺序来吞噬，那么兄弟大小的顺序就被打乱。比如，有一次，最小的一个先吞噬了最年长的一只。”

　　你突然觉得脊背发寒，你突然不想听他继续说下去，你将视线移到了手中的白猫上。

　　那人却继续说：“你不想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吗？”

　　你深吸一口气说：“好，你告诉我。”

　　那人似乎悲哀的笑了，他的声音好听而忧郁：“被遗漏的噬兄魔默认被丢弃，它们悲痛欲绝，然后必定渐渐失去理智，无差别的吞噬其他的弟兄姊妹，这是程序。”

　　你问：“之后会怎样？”

　　那人回答：“它们再也不能回归整体，在全部的噬兄魔失去理智以后，错误吞噬而成为最大兄长的那一个会成为所有肉块攻击的对象，直到它被撕扯地四分五裂，自此噬兄魔将彻底沦为人尽可啖的富含魔力的肉块，上好的口粮。”

　　你说：“人不会吃这种东西。”

　　那人说：“是的，人不会，或许我该说‘魔’尽可啖，所以你最终会被吃掉。”

　　你再一次觉得有哪里不对，你发现你们讨论的前提似乎并不正确，你辩驳说：“不，我是人类。”

　　那人问：“你有心吗？噬兄魔成人没有心跳。”

　　你正要将手放到胸口，一直抱着的白猫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你注意到它的腹部不知何时变得相当臃肿。你见过怀孕的母猫，你觉得大腹便便的它像要临盆。

　　那人说：“来吧，让我们放一些东西进它的肚子，好让它替我们做工。”

　　你问：“你想放什么进去？”

　　那人说：“灵魂。”

　　你问：“你要它替你做什么工？”

　　那人说：“我不知道，我的本能告诉我要这样做，或许你应当知道原委。”

　　你沉默着，又突然说：“我们需要另一只猫。”

　　那人点点头：“嗯。”

　　突然有东西撞门，你走过去从门缝往外瞅，并没有看见乌贼的触手，于是你开了门，门外钻进来一只通体漆黑的猫，它的眼睛翡翠石般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