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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等待的桔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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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来了。”楚澜正转身想将盛着汤的紫砂煲端进餐厅,即使戴着手套也能感觉到滚烫的温度:“快让开,有点烫。”
刚端下来的排骨汤散发出浓浓的香味,同时冒出的蒸气氤氲,朦朦胧胧地遮住楚澜的眼。
身后的孟灏听到动静,猛地一蹦,却没注意脚下为区分厨房和餐厅特意设计的一小级阶梯,直接向前一扑,撞上了楚澜。
只见楚澜惊叫一声,孟潭大跨三步,向前倾扶住了她,那紫砂煲严严实实地倒扣在地上,楚澜身上溅了一些汤,但大部分都直接倾在了突然上前的孟潭衬衫、西装裤上。
孟灏看着眼前的场景,整个人都吓得定在了那里,眼里慢慢渗出泪水。楚澜也是一愣,当看到汤水渗透孟潭的白衬衫时才抬头看他的表情。孟潭双手紧紧攥住楚澜的衣袖,尽管痛得眉头紧皱,可仍然咬紧牙关不喊疼,更是在看到楚澜孟灏两人没事的时候,放心地舒了口气。
“你还不快拿凉水冲冲,傻愣在这里干嘛?”楚澜担心地看着他,想要扶着他进浴室。
“别碰我。”孟潭推开她,自己径直走进浴室。
只一会儿,便传来哗哗的水声。
孟潭根本没去检查自己的伤口,只出神地望着莲蓬头洒下的水流,任凭水在伤口上四溅。只一个向前护着楚澜的动作便出卖了他,果然,怎么都逃不过自己的心吗。
客厅里,楚澜清扫过现场后,心情复杂地搂着孟灏。孟灏依旧是担心又自责地低声呜咽着。
“男子汉可不能这么轻易就哭。”楚澜安慰道,她担心这孩子因为这件事太自责,留下阴影:“你哥哥没事的,你之前都说了相信姐姐的对吗?”
孟灏抬头,眼中满是水迹,使劲擦擦了眼泪,点了点头。
孟潭换了一身休闲服就出了,大长腿迈着大步向他们二人走去,一点儿也看不出刚刚受了伤。孟灏怯生生地挣脱了楚澜的怀抱,低着头不敢看孟潭。
“知道你错了?”孟潭俯视着他,语气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还是个孩子...”
楚澜想帮孟灏说话,却被孟潭一个凌厉的眼神打断:“就是有你们这些女人惯着他,他才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娇纵,冒失,幼稚。”
“哥,你别骂澜澜姐。我知道错了。”孟灏抬起小脸,坚定地看着孟潭。
“你是一个男人,你要知道,任何一件小事,甚至是你的无心之失,都有可能对别人的一生产生很大的影响...”孟潭说着这话,眼神却瞟向楚澜。
楚澜感受到目光,脸顿时火辣起来。
孟灏没有意识到奇怪的气氛正慢慢深沉,自顾自地思索着孟潭刚才的一番话。
“你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楚澜想打破这奇怪的气氛:“我感觉...你的伤应该挺严重的。”
“不用。没什么事。”孟潭冷冷地说,转身进了餐厅。
楚澜看他这幅不在意的样子,也就不再坚持了,突然又看见孟潭在摆下了第三副碗筷,于是急忙说:“我等会儿和朋友约好吃饭,就不在这里吃了。”
孟潭在空中的手突然一滞,神色中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恼怒,然后继续放下手中的碗筷,说道:“正好,那就不留你了。对了,孟灏,你不是说已经和你曼曼姐打过电话叫她来吃饭吗?怎么这么晚还没来?”
孟灏丈二摸不着头脑,回忆着自己脑子里说过的这句话,一边回应着:“不知道,我再给曼曼姐打一个电话吧。”说着就往小书包中拿手机。
楚澜看着眼前的一切,才知道是她自作多情了,人家根本没有留她的想法,尴尬地道别。
孟潭只默默低头吃饭,空气中还弥留着就不散去的排骨汤的香味。
“哥,曼曼姐没接电话。”孟灏嘟囔着,小嘴厥得老高。
“那就不打了,我们自己吃。”孟潭盯着那多余的碗筷,缓缓地说。
楚澜出来时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她懊恼地戴上墨镜,早上出来太匆忙,没有带遮阳伞,现在恨不得将防晒霜往身上搽个严严实实的。刚才想避开尴尬的气氛,她撒了一个小谎,直接导致现在在路边暴走的她,焦躁着要打车回家,忽瞥见对面一家装修精致的小店,店门用绿藤和紫色的桔梗装点得如梦似幻。
楚澜这就移不开眼了,踏步向那家店走过去。木制招牌上是“铃子时光当铺”六个大字,推开门响起清脆的叮叮当当的风铃声,小店中人很少,店主是个高个子的男生,正认真地坐在一把紫色高脚椅上,趴在类似吧台的前柜写着什么。
意识到有人来了,杨舒这才抬起头,微微颔首:“你好,欢迎来到铃子时光当铺。”
楚澜好奇地看着室内各式各样的小透明瓶子,然后朝着那个大男生问道:“你这里卖什么?”
“这里可以典当旧物,如果你没有按照约定时间赎回,本店就有权将它专卖。”店主笑得清风霁月,爽朗地答道:“大多数人会写下关于典当物的回忆,所以本店又叫做时光当铺。”
楚澜以前只在小说中见过这样奇幻的当铺存在,没想到现在居然活生生出现在她眼前,不由地觉得新奇又好玩,直接撂下了想要细细介绍的店主,趴在柜台上仔仔细细看着典当物的注释。
这时,孟潭站在店铺外面,看着倾身的楚澜和一旁掩不住满满笑意的杨舒,两个人从这个角度看,很是亲密。他一颗心就像掉进了冰窖,果然是和这位朋友约好了,看样子应该以前就认识的。
这样想着,孟潭脸色阴沉下来,挽起袖子,直接转身打开车门,一路狂飙。
这边楚澜丝毫没有察觉这一切,她突然眼前一亮,展柜的角落有一串紫翡翠手镯,莹润纯正的色泽,有一种雍容大度的美。
“这个可以买吗?”楚澜兴奋地指着展柜中的手镯。
杨舒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先是一愣,而后莞尔,呈现出一种极其温柔的笑容:“这个不卖,我在等它的主人回来。”
“是铃子吗?”楚澜直觉和店名有关。
“是啊,她一看到店名就会知道是我了。”杨舒露出一副追忆的表情:“你听说过桔梗花的故事吗?”
楚澜从铃子时光当铺出来,一言不发,脑中挥之不去的是杨舒的话:叫桔梗的姑娘和一位年轻的小伙子相恋,小伙子为了捕鱼,不得不去很远的地方,桔梗就在小渔村等着他,然而一天天一年年,时光流逝,桔梗从小姑娘变成了老婆婆,最后却在望归的海边慢慢枯竭变成一朵紫色的桔梗花。后来,桔梗花的意思便是,恒久的等待与爱。
故事很美,只是终究只是为了抚慰人们杜撰的神话,哪来的恒久,再深的记忆也躲不过时间的洪流。
楚澜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大学哲学课上,戴着金边眼镜颤颤巍巍的老教授在黑板上写下的“蜡板假说”。人对事物获得印象,就像有棱角的硬物放在蜡版上所留下的印记一样,人对事物获得了印象之后,随着时间的推移该印象将缓慢的淡薄下去乃至完全消失。就像蜡板在长时间的放置后恢复光滑的表面,让人看不出原来的形状。
楚澜突然觉得她毫无归处,总是流浪在不属于自己的地方,法国不是,H城也不是,一切都那么格格不入。
午后的时光在漫无目的地游走中度过,夜幕逐渐暗下来,楚澜站在江桥上,感受着迎面而来清爽的夜风,忍不住张开双臂,身体中好像有无数的细胞在呐喊着,像是要燃尽多年的疲惫。
这时一个颀长的身影斜靠着桥头的铁栏,隐没在夜色中的表情让人辨不清。孟潭望向江右岸万家灯火,很多年前自己也憧憬着有那样简单的生活,而现实却给他一个又一个错综复杂的迷。他确实累了。
孟潭视线转移到右手无名指上泛着银光的戒指,缓缓地摘下,轻轻地把它放在铁栏上,然后转身,走进更深的夜。
有人说,一座城市的白昼往往不真实,它掩盖在夜色下的模样才是最真实的模样。没有人会在白天轻易卸下伪装,就像女明星们不敢将素颜暴露在镜头下一样。而到了晚上,坚强忍耐土崩瓦解,人们忙着宣泄情绪,被霓虹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