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视野》雁子飞

2、楚......哪个qiao?

　　吴嘉云是第一个到公司的。
　　半夜又设置的那个闹钟根本是多余的。他自四点多躺回床上，就再没睡着过。闭了眼，那梦就分秒不停地在脑子里循环播放，那人也便一直在自己眼前。而梦里那人明亮的笑简直晃得自己头晕。吴嘉云闭着眼强迫自己入睡，但事与愿违。
　　心神不宁，即便数千万只羊也睡不着。
　　等他实在忍无可忍，只好睁开眼盯着窗帘发呆，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等到了第一缕阳光钻过窗帘照在了床上。
　　吴嘉云看到那缕阳光时如蒙大赦，立马翻身起床，头昏涨得厉害，便扶着墙一跌一撞地走进了卫生间洗漱。
　　换完衣服他看时间还早，于是破天荒的给自己准备了顿早餐。吴嘉云坐在餐桌前给烤吐司涂上花生酱，把煎蛋和烤肠片夹进去，咬了一口，心里开始庆幸自己昨天下班后去了趟超市。
　　吴嘉云吃完洗罢餐具，又把昨天晚上做的报表拿出来将数据仔细核对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装到包里。紧接着他在屋子里转悠了几圈，把每个房子的窗户都打开透气，给家里摆着的所有植物浇了水，被子叠了拆拆了叠，反复好几遍才终于满意。
　　等到实在无事可做了，他看了眼时间，拎起包出了门。

　　头一回第一个到公司，吴嘉云打了卡，把包随手搁在桌上，自己就窝在椅子里合上眼，双手不停按揉着太阳穴。
　　头昏得要死，今早还有部门例行会议，只要别在开会的时候打瞌睡就好。他想。
　　杜宇推开门看到吴嘉云已经到了的时候，不可思议地揉了揉双眼。他把门掩上，轻手轻脚地走近吴嘉云，发现吴嘉云靠着椅背，低着头好像睡着了的样子。杜宇伸出手摇了摇吴嘉云的肩膀，看着他醒来，头缓慢地转向自己，目光迷蒙，带着明显的睡意。
　　“小云朵你昨晚没睡？”杜宇问。
　　“也不是。前半夜睡挺好的，后半夜没睡着。”吴嘉云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杜宇看吴嘉云桌上放了罐咖啡，便打开来递给了他。“怎么回事儿？难不成你被鬼压床了？”
　　吴嘉云瞪了眼杜宇，说：“没有。就是......做了个奇怪的梦，醒来了再没睡着。”吴嘉云接过咖啡，喝了一口，“哥们儿，咖啡谢谢了。”
　　“啊？这你桌上放着的。”杜宇说，“还没睡醒啊？”
　　吴嘉云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咖啡，又抬头看了看杜宇，一头雾水：“我从来不买罐装咖啡。”
　　他皱起眉沉默，努力地想为手中这罐咖啡的来历理出个思绪，却感到肩膀被拍了拍，听见杜宇没心没肺地说：“别想了，八成是公司哪个小姑娘偷偷放的，喝吧，总不会有毒。”
　　吴嘉云耸了耸肩，迟疑地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说法，把咖啡递到嘴边又喝了一口。
　　过了不久财务部里其他职员也都陆陆续续到了。所有人一进房子，看到吴嘉云已经端坐在那里，都奉上一句：“呦，小云朵今儿来得早啊，难得不踩点不迟到了。”
　　吴嘉云没精神，也就懒得应对那些人的调侃。他把一罐咖啡喝完，从包里掏出昨天发的会议材料，一字一句地看，并时不时做些勾画。

　　部门会议十点半才开。
　　总监一如既往地口若悬河，放到以往开会也不见得吴嘉云能真正听进去几句，今天更是昏昏欲睡，头不住地点。感到胳膊肘被人碰了碰，吴嘉云软软地“嗯”了一声，才猛地回过神来，看向总监的方向。
　　“不好意思，”吴嘉云连忙道歉，“昨晚没休息好，开会状态不好，抱歉。”
　　总监皱了皱眉，却一反往常地很快舒展开，说：“我们员工在为公司奉献血与热的同时，也要注意个人身体，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吴嘉云，你做的报表我看了，非常好。我能感受出这一年来你的进步，很好。”
　　吴嘉云讶异地挑了挑眉毛，不相信那个一贯古板刻薄的总监竟然会表扬自己，谦虚地应下来，被表扬了也只好努力不再睡着。
　　总监刚宣布散会，吴嘉云就抢先快步从会议室出来。杜宇从后面追上他，询问他是否真得没事。吴嘉云没接这茬儿，倒是按耐不住好奇地问杜宇今天总监的态度怎如此反常。
　　杜宇边走边说：“你前半段睡着了没听见，总监说他升职了，咱们新的部门总监今天下午就会来接手。他心情好，对人的态度当然好了。”
　　“新的总监？”吴嘉云挑挑眉，“原总监升职，按惯例不该从部门员工里提拔一个接手么？”
　　“刚听总监的意思是公司新招聘到了个能力很强的人才，暂时安排到咱们部门而已。说是姓楚。”杜宇说。
　　“哦。走了个秦总监来了个楚总监，亡秦必楚啊。”吴嘉云漫不经心地地继续着话题，“光说了姓？没说叫什么？”
　　“楚乔吧，好像是。”杜宇想了想回答道。
　　吴嘉云突然顿住步子，转头死死盯住了杜宇。“你说他叫楚……哪个qiao？”吴嘉云问，声音有少许的颤动。
　　“这我哪里知道。估摸着乔峰的乔吧。”杜宇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吴嘉云忽然之间反应这么大，“你认识叫楚乔的？”
　　“啊？……不，并不。”吴嘉云说，目光躲闪开来，加快了脚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

　　整个财务部的人都觉得他们一向安静的小云朵今天得了多动症。
　　他不停地起身，做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坐下，电脑键盘噼里啪啦响个不停，并隔一会儿便抬头看看墙上挂着的钟表。
　　“小云朵你有约会啊？”终于有人忍不住开了口问道。
　　“没有。”吴嘉云的回答干净利索。
　　“那你怎么看起来心神不宁的，你是有什么......”
　　“我很好。”吴嘉云斩钉截铁地打断同事的关心。这回答不够礼貌，令询问的人尴尬地噤了声。
　　吴嘉云的反常扰乱了办公室的气压。直到下午快三点的时候，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开，所有人无一例外地带着好奇望向门口。开会的时候提过了，下午财务部要迎来新总监。
　　上午开完部门会议就消失了的总监的身形先出现在大家眼前，紧跟着总监走进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财务部职员不多，却在看到那男人的瞬间纷纷怔住了。
　　他皮肤偏白，脸上很干净，看不到胡须也没有任何斑点。长得十分清俊，不戴眼镜，却有着一股极易感知到的书卷气。一米八几的个头，挺拔的站在那儿，嘴角带着礼貌斯文的微笑。是个让人一眼望去就觉得舒服，并想多打量几眼的人。
　　但是，他太年轻了。
　　仔细打量着这个看起来不足三十岁的年轻男人，大家下意识否定了他就是新来的总监的念头。
　　“大家集中一下，这是财务部的新部门总监，楚桥。”总监的声音，带着中年人的干涩和沙哑，跟动听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却足以令在场所有人大吃一惊。
　　“你们好，我叫楚桥，赵州桥的桥。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还请多多指教。”
　　吴嘉云刚在盯一份报表，并没有转头关注来者。他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上那一堆数字，却在听到男子的声音的瞬间背部一僵。他坐的位置背对着门，不回头便看不到门口的人，他努力的想转身，却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都已经被冰冻了，动弹不得。
　　那个人的声音。不会错，绝对不会错。三年前吴嘉云发誓要把他食肉寝皮挫骨扬灰的那个人，那个叫楚桥的人，声音不会变。即使不回头确认相貌，那别致的名字和好听的声音，除了他不会是别人的了。
　　吴嘉云开始轻微地颤抖。他仍没有回头，却听得清所有声音。楚桥在和财务部的职员一一握手示好，听到同事的名字一个个从楚桥的喉咙里发出。楚桥的声音真是太好听，衬得有些原本俗不可耐的名字都动听了起来。
　　真厉害啊，提前做了功课记下了每个人的名字，跟他原来一样，精明的头脑也一点儿没变。吴嘉云想。
　　“楚总监，冒昧问句，您岁数是......”有人问楚桥的年龄。
　　他27。吴嘉云在心里替楚桥说。然后他便听到楚桥爽快地答道：“我27！”
　　“楚总监您长得真帅！”有女同事喊道。财务部毕竟雌性生物居多，一个人大胆了，剩下的女性也都不再含蓄，纷纷夸赞楚桥出色的长相。
　　吴嘉云冷哼了一声，意料之内地没听到楚桥接话。他知道这类话楚桥应是早就听腻了，这会儿肯定是微笑着点头将赞美一一收下。
　　“早上小云朵问我，我还以为楚总监您的qiao是乔峰的乔呢。”说这话的是杜宇，吴嘉云那位不知是太实在还是略白目的同事。
　　吴嘉云想在心里嘲笑下杜宇的智商，却因听到了“小云朵”这三个字而有些僵硬。
　　他......楚桥知道其他职员的名字，那肯定是知道自己在这里任职的，他会问吗？问小云朵是谁？吴嘉云止不住心里思绪的翻腾。他今年23岁，深觉“小云朵”这称呼虽说亲昵但略显柔弱，并不喜欢。
　　他想起来刚进公司的时候做自我介绍，杜宇跟他握手的时候说：“吴嘉云？这名字真文艺！我以后就叫你‘小云朵’了！”当时的吴嘉云虽说无语，但碍于刚认识而不好提出异议，却没想杜宇真的就这么一直叫了下去，带着办公室其他人都这么叫他。他后来制止过抗议过，但均无果，也就由着这帮同事来了。
　　但现在，现在楚桥来了。他竟然担心起楚桥知道小云朵是他后，会取笑他。
　　“哈哈我不是大侠，我是大侠过的木桥。”楚桥开了个恰到好处的玩笑。他并没有好奇“小云朵”是谁，他的注意给了杜宇后半句话。吴嘉云心想幸好幸好，却感到有些莫名的失落。
　　吴嘉云从没觉得财务部有这么多人，可能别的部门的职员也闻风而动过来了，总之楚桥这招呼打了好久，吴嘉云觉得自己的同事们已经遗忘了他这个人群之外的人。楚桥可能也不会注意到自己。
　　他全然沉浸在自己的内心活动里，有些出神。直待感到有只手放在了自己肩上，才蓦地反应过来刚刚喧闹的办公室此时已经安静了下来。
　　楚桥，正站在他身后。
　　吴嘉云感受到楚桥修长的手指用力握了握自己的肩。他俯身凑向吴嘉云的耳边，轻轻地说：“我回来了。”
　　吴嘉云猛地回头，动作不受思维控制，那人的脸分外清晰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楚桥抬起身，冲吴嘉云伸出手，笑着说：“你好，吴嘉云。我是楚桥。”
　　吴嘉云站起身伸出手，失眠的后遗症令他一瞬间感到天旋地转，面前的人好似无意一般恰好握住了他的手，另一只手扶上他另一只胳膊，稳住了吴嘉云摇动的身形。
　　吴嘉云突然觉得鼻尖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他张了张嘴想做个客套礼貌的回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