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3.那年,那人(3) ...

  •   北方的天气,愈发的寒冷了。瓦蓝的天,透着一股令人绝望的青色。与之伴随的,却是凛冽刺骨的寒风。人站在天空下,在这张如此壮观的大幕背景下,竟平添了几分忧愁。
      南方的燕,最终成群结队的回到了南方温暖的家。而北方独一无二的雪花,也如期而至的降临了。
      雪花纷飞,留给这个冰天雪地的小镇的,却是那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皑皑白雪。
      站在窗子下面,透着模模糊糊,形状不规律的霜花向窗外望去,小院子里的所有东西都裹上了一层洁白的新衣。就连夏桃一度很嫌弃的,正趴在窗子下面“呱呱”乱叫的鸭子们,它们的头,它们的嘴,它们的身体,都披上了一层白色的外衣,看着似乎已经没有那么讨厌了。
      它们是煤老瘸一个月前买来的,这些每天都活得无忧无虑的家禽们,一个月后,依然获得安然自在。只是,那个一度令夏桃十分憎恶的人,却永远地消失不见了。
      想到这里,夏桃的鼻子禁不住抽动了两下。望着眼前那一片银装素裹的世界,眼前的风景是那么美,美得气壮山河。但是,却更加衬托了人类的渺小与无助。夏桃就是这样想着,都快要哭了。
      她走到床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铁框儿那张日益憔悴的脸。她的眼神变得清亮,变得温柔,她的声音变得沙哑。她小心翼翼的看着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一直望着天花板发呆的铁框儿说,铁框儿啊,要不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们去一个更远的地方,这样你是否能开心一点呢?话还没说完,夏桃就禁不住哽咽了。
      铁框儿缓缓地将目光转移到正坐在床边抽泣的夏桃脸上,他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地抽离了一下,变得生疼。只见他略微粗糙的大手慢慢滑过夏桃娇嫩却憔悴不堪的脸,他忽然发现自己一直都很疼爱的妻子,仿佛在一夜之间瘦了许多。她原本圆圆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瘦瘦的鹅蛋脸,她原本胖瘦适中的身材,现在看起来竟如此的弱不禁风。
      这段日子,他不该冷落她的。两个人刚刚结婚不到一年,本是新婚燕尔的时刻。但是能让他如此伤心难过的,只有眼前这个自己深爱的女人,和多年来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父亲。
      在外人眼里,他父亲十恶不赦,是个心眼儿坏到令人发指的恶魔。但是在他铁框儿眼里,这个看起来如此混账的男人,却把自己这些年来,仅有的那一点大爱都给了他铁框儿!
      铁框儿自打出生起,就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这一切要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年代久远到还没有他铁框儿的时候。
      他那位多年来素未谋面的母亲,是被父亲煤老瘸从同村贩卖妇女的人贩子手里,花了高价买来的。
      那时父亲已经35岁了,在那个地处偏僻民风保守的小村子里,早就是一位大龄“男光棍”。可是又能怪谁呢?就是在那个偏僻的北方小山村里,父亲煤老瘸上有全身瘫痪的母亲,下有五个弟弟妹妹。幼年丧父,家徒四壁,老屋坍坯,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也不过如此。
      煤老瘸在那些年究竟过着怎样贫穷的日子,在那个几乎人人挨饿受穷的年代,铁框儿不敢去想象。因为越往深了想,心里就越难过。
      后来,在父亲35岁那年,他送走了奶奶,也终于一个人将弟弟妹妹都拉扯大。可是他已经35岁了,他最后把自己熬成了村里年龄最大的男光棍。他把家里仅有的值钱物件,都分给了弟弟妹妹。或者,用来给弟弟们娶媳妇,或者,用来给妹妹们作嫁妆。所以,到最后,父亲煤老瘸就什么都没有了。
      他只能住在家里唯一剩下的一间马棚里。当然,里面早就没有一匹马。
      那里四面漏风,春夏漏雨。他甚至很长时间都吃不上饭,饿急了就出去挖一些野菜。没有野菜可挖的时候,就拿树皮充饥。
      煤老瘸的亲弟弟,也就是铁框儿的小叔,看到煤老瘸为了他们这些弟弟妹妹奔波劳累了半辈子,到头来,面对的竟是这样捉襟见肘的日子,他心里很难过。于是他召集兄弟姐妹,每人凑了一点钱,勉强给父亲盖了一间简陋的毛坯房。日子浑浑噩噩的过,却也随着煤老瘸每日出苦力没日没夜的赚钱,而变得好转起来。
      那时,他的愿望就只剩下一个,就是尽快娶上媳妇,过上所谓的“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可偏偏天不遂人愿,就算他找的媒婆子踏破了各村各户,嘴皮子都磨破了,都没有一个姑娘愿意嫁给他。一是因为他穷,二是嫌他年龄大,三是觉得他长得丑。
      直到铁框儿的小叔,从村里进城打工多年,后来做了人贩子的大头老刘手里,带过来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父亲煤老瘸的光棍生涯才得以结束。
      据说因为当年母亲太漂亮,人贩子老刘又到处在村里叫嚷着他从城里收了一个还在读大学的“城市妞儿”,不光引来了村里所有人的围观,还导致村里的三个男光棍都争着抢着买他的母亲。于是那个人贩子老刘开始漫天要价,500块!谁能买得起就卖给谁,因为在那个年代,在中国的农村,还没有拍卖这一说。
      那三个老光棍都不说话了,在煤老瘸的房里沉默了好久,拿着卷烟的手一直在颤抖着。最后他们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地上的一地烟蒂。
      但是能怎么办呢?父亲第一眼看见干净,清秀的母亲,就打心眼儿里喜欢。不过,那时父亲太穷了。他就算把自己仅有的,省吃俭用多年的钱都拿出来,也远远不够500块。
      好面子的父亲不停地和那个人贩子商量,最后人贩子答应他天黑之前,钱凑齐就给人。
      而煤老瘸为了凑够那500块钱,走街串巷。他走过了那贫瘠的小村庄里的每一户人家,他从村头走到了村尾。他跨过了那条长长的小溪,翻过了一座挺拔陡峭的高山,去了邻村,他求遍了那里的每一个认识的人。
      当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煤老瘸终于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回了家中。他低下头轻轻地推开门,疲惫的倒在了炕上的草席上面。他注意到铁框儿的母亲被那大头老刘绑在了挨着炕旁边的一根木头桩上,她的嘴被一堆烂布条堵得严严实实,时不时的发出“呜呜”的仿佛快要窒息的声音。
      他刚刚进屋的时候,尽管灯光很暗。但是他还是看见了大头老刘那焦急的身影,他急得就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只见他弯着腰,跺着脚,那本就破旧不堪的房子里面,被大头老刘的大脚跺起了一阵阵泥土和灰尘。
      煤老瘸能够感觉到大头老刘在看见自己时,那张满脸期待的脸。这个贪得无厌的男人,煤老瘸着实不喜欢。那时他善良,无私,他还不懂,他不懂一个原本善良的人为何去做一些违背天理违背良心的事。直到后来,他终于懂得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那是他最终被那操/蛋

      的生活折磨到发疯的时候。不过,这都是后话。
      煤老瘸当时疲惫的一句话都没说,他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大堆零零散散的硬币和钞票。面值都不大,所以堆在炕上时才会看起来像一座小山。
      那些钱是煤老瘸一分一分的数着,一路上小心翼翼的揣进怀里,才平安带回来的。
      大头老刘连忙打开手电筒,将它的亮度调到了最大。原本漆黑的房间,瞬间就变得明亮起来。只见老刘满眼放光一般,贪婪而又耐心的数着那堆成山的零钞。煤老瘸看了看一脸痛苦的被绑在木头桩上,不停地苦苦挣扎的女人,他突然想起他这一天究竟是怎样放下自尊,低眉顺眼的敲了一户户村民的房门,他手里的钱每当多了一些,他的心情就越兴奋,他的脚步就越沉重。
      当他凑够了钱,走在回家的路上,他却发现,尽管脚下的路,在漆黑的夜色下,仿佛望不到边际。尽管已经没有人会在漆黑的夜晚看到他一脸窘迫和难堪的样子,但是他煤老瘸依旧羞愧的将头埋的低低的,就像一只无家可归又很沮丧无助的鸵鸟。
      如果一个人没有难处,如果一个人心里不存在一丝丝渺小但是却看得见的欲望,谁又会愿意低下头看着他人的脸色,姿态卑微的去求人呢?生活就是这样,你不可能一步登天,任何人,都有很艰难,艰难到足以令自己每每想起就开始沉默的过往,我们无一幸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寂静到似乎能听到挂着透明的,又沾满油渍的塑料棚顶的灰尘轻轻落地的声音。而铁框儿的母亲时不时的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却极大地刺激了煤老瘸的神经。
      他倏地坐起,他突然觉得那一刻,他的体内症流淌着一道道既兴奋又激烈的暖流。它缓缓地滑过煤老瘸身体的每个角落,甚至多年没有开辟却又极其渴望的私密部位。
      那应该是一个男人天生就持有的一种很原始的冲动,关于一个人的身体,还有生理。他多年来渴望的有关于女人,有关于他曾经无数次在一个个夜不能寐的夜晚,翻来覆去的在脑海中幻想出来的女人。有女人的身体,女人的发香,还有女人的一颦一笑。在那一刻,他终于得到了极大的爆发。他暗暗惊喜,那多年来留存下来的一点点幻想和意/淫,终于即将实现。
      他快要坐不住了,他通过手电筒散发出的灯光,仔仔细细的盯着铁框儿的母亲。那张痛苦的脸,却难掩它的漂亮和秀气,煤老瘸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这个女人白皙透明的脖子,他甚至觉得为了实现这一天,只是做出这一点点牺牲,哪怕是豁出自己的尊严都不值得一提了。
      大头老刘终于数完了钱,他对着煤老瘸笑嘻嘻的点了点头。然后他站起身,怀里紧紧地抱着那马上快要四散的零钞,一边用一只手死死地护着,一边昂起头用他那油腻的大手穿过被绑的母亲的头顶,一把将母亲头上的橡皮筋用力的撸了下来。母亲那一头浓密的长发,就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一直到腰间。而母亲那张脸,却一直都是那么倔强,但是她依旧抗争不了。
      之后,大头老刘又用手电筒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炕上还有地面,生怕他会掉在地上一分钱。在确保他一分钱不落的拿了钱之后,他便将那些硬币快速的放在了自己的衣服口袋和怀里。他又将那一堆堆纸币小心翼翼的一一叠好,用那根橡皮筋绑成厚厚的一捆。
      他难掩一脸的喜悦和满足,对着煤老瘸说,可以了,以后这小娘们儿就归你了!他望着父亲的脸充满了邪恶和别有深意,他昂首挺胸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煤老瘸呆呆的注视着眼前这个看起来美丽,干净,却呆立在那里瑟瑟发抖的女人。那时,煤老瘸整个人就像一直挨饿了许久的狼。
      他咽了咽口水,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女人面前,急忙给女人松绑,并把紧紧塞在女人嘴里的烂布条都取了出来。
      铁框儿想,那时的父亲在面对自己的母亲时,表现出来的一定是掩饰不住的温柔与渴望,他一定温柔的像一汪汩汩流向大河的小溪,欢呼着,鼓舞着,渴望一个大大的拥抱和温暖。他一定就像马上要上战场的士兵一样,带着从未有过的勇气,带着必胜的信心,开始一场浴血奋战。然后,迎接新生活的开始。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