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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那年,那人(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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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曾认真地听过海浪的声音吗?
你,站在那片浩瀚汹涌的海边,不去理会海鸥成群结队的穿过海浪的声音,不去听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当眼前的波澜壮阔一一尽收你的眼底。如果你在此时闭上眼睛,你会听到什么?
夏桃说,大海是有灵性的,每一滴海水都是女人的眼泪汇聚而成的。所以,她每每听到阵阵清脆如铜铃般的海浪声从她耳边呼啸而过时,她都能听到大海的哭声。
那么,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很平淡,很琐碎的故事。
这是一个沿海而立的小城,人们都叫它海城。
海城多年来凭借着优越的地理环境,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末,那里逐渐开始人丁兴旺,百姓安居乐业。一幢幢高楼大厦纷纷拔地而起,让这个本就拥挤不堪的小城变得更加拥挤。随着那些年来经济的飞速发展,来自全国各地的人们,都纷纷挤破头颅来到这里,目的只有一个,下海捞金。
原本经济富裕的,来到这里会承包众多渔船,将这里本就富足的海产品运到越来越远的地方。他们不管是否会有大风天气,也不管环境是否恶劣,每天都要争着抢着出海。有的,赚得锅瓢皆满,生活也就越来越意气风发。
有的,不知道是在哪一天,可能是在一片阳光明媚中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自信十足地开着渔船就走了。可能,他们遇到了可怕的海啸,可能,他们在出海的过程中遇到了凶残的海盗。反正,这人就再也没回来。
原本就经济拮据的,来到这里,只是纯粹的给人打工,试图赚更多的钱。有的,在驻留海城这些年攒下了钱,便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老家,或者用来孝顺父母,或者用来娶妻生子。
海城存在了多少年,人们大多不得而知,他们要么不知道,要么根本就没有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这些。
只是,这里无论发生过多少翻天覆地的变化,就算人们都变了,环境变了。甚至是海里原本丰富的资源被开发的越来越少了,人们的腰包都渐渐鼓起来了,有新生命呱呱坠地了,有的人死了。而这片看似宁静的大海,却仿佛永远都会停留在这里。
他就像一个耄耋之年的老人,每天安静的住伫立在这里,听着耳边的海鸥拍打着沙滩的声音,闻着海水散发出的淡淡腥味,看着岸边永远在忙碌的人们,数着一艘艘货船在它眼前一闪而过,看着这里的一切。
它独自走过了多少年,穿越了多少个世纪,对于这里的一切,它看似像个旁观者,而实际上这里的每一个鲜活的生命,都与它息息相关。无论是它喜欢的,亦或是它憎恶的。它知道,只有在这里,才是它生命存在的意义,就是有关于人生最好的注解。
它发祥于这里,它像是永远都逃脱不掉本来就注定好的命运,就像来到这里的每个人一样。
夏桃是来自北方某城的姑娘,也同样是下海捞金大军中的一员,她看起来20几岁的年纪,长了一双看似无神却大大的眼睛,略微扁平的鼻子架在白皙的脸上,嘴巴小小的,长长的如同海藻一般浓密的黑发披在腰间。原本应该是一张充满朝气与活力的脸,却被残忍的打上了深深的岁月的划痕。
夏桃说,她是和她深爱的丈夫一起来的。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忘不了来到海城之前的那一晚,她和丈夫趴在床上,月光如水,洒在玻璃窗上。
两个人热烈的讨论着接下来去海城时的情景,他们头靠着头,满眼憧憬的说着来到这里的一切打算,他们就连新窗帘的颜色都想好了。
甚至是在梦里,夏桃都梦见了它和丈夫两个人坐在黄昏下的沙滩上,相互依偎着彼此。望着眼前奔流不息的海浪,仿佛幸福就在眼前。那和煦的阳光打在两个人的脸上,毛茸茸的温热气息,洒在夏桃的脸上。那种痒痒的感觉,来的竟是那么真实,那时,睡梦中的夏桃的嘴角因为开心,似乎咧到了耳朵根部。
她的丈夫外号铁框儿,皮肤确实像一块还没有打磨就已经生锈的铁,看起来永远都是黑乎乎的。小小的眼睛安放在一张长长的脸上,高高的鼻梁下面是一张大到夸张的嘴巴。就是这样一张丑陋不堪的脸,在夏桃眼里,却是这个世界上最帅的男人。
铁框儿的爸爸原本在省城做煤矿生意,可自从前两个月煤矿发生了一起严重的矿难,导致四死两伤后,铁框儿那精明的爸爸,在到处疏通好关系,将一切能推卸的责任都推卸了之后,连忙带着多年来辛苦赚得的钱,拖家带口的回到了老家县城的小镇里。
为了不动用自己多年来辛苦赚得的老本,铁框儿爸爸便很快在这个小镇开了一家百货商店,并交给铁框儿和夏桃打理。
起初夏桃一点都不愿意来到这个鸟都不拉屎的小镇,她习惯了城市生活的快节奏,习惯了高楼林立的喧嚣与繁华。
但迫于铁框儿爸的压力,依旧是硬着头皮和他们来到了这个小镇。
尽管小镇的环境远远不如城市,可是生活还算安逸,还算富足。夏桃来到这里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吃光了家里为了庆祝乔迁之喜所杀的一头猪身上的猪排骨。她的身材也日益的发福起来。
但是有一天,,这样安逸的日子突然就被打破了,看似毫无预兆。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午后,明媚的眼光照耀在透明的窗户玻璃上,使整个房子的室内看起来似乎更加明亮,窗边也同样暖洋洋的。夏桃一个人躺在床上午睡,空气中响起了一阵阵轻微的鼾声。甚至院子里,突然发生了一阵刺耳的打闹声,她都没有醒。
那时的夏桃,在梦里正拿着一只肥大的猪耳朵,大快朵颐的吃着。一边时不时的将剩下的一块猪耳朵蘸到盛着酱油的碗里。梦里,丈夫铁框儿的脸,似乎变白了,他看着吃的如此之香的夏桃,禁不住大嘴一咧,发出“嘿嘿嘿”的笑声。
当窗外的吵闹声越来越大,夏桃的意识就变得愈发的清醒。当她缓缓地从床上坐起,懒洋洋的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她好像听到了屋外激烈的争吵声,有陌生女人的叫骂声,有小孩的哭声,在意识到这一切并不是梦的时候,夏桃来不及多想,便飞速冲出屋外。
院子里的阵势要远远比耳朵听到的激烈,只见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半跪在地上,不停地叫着公共的外号,用早就喊得沙哑的嗓子拼出老命的大喊,煤老瘸,我咒你祖宗十八代!你还我儿子的命!你今天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你也看到了,我这三个儿子都不会饶了你的!
那几个身材强壮的男人也没闲着,拿起手中的铁棍,铁锹,木棒,像是对着公公煤老瘸示威一般,走上屋前用力的砸着窗户。
那声音,那力道,不出几下,所有的窗户玻璃都在一片狼藉中破碎着呼号着落在了地上,声音洪亮到不知何时就引来了街坊四邻。向来抠门的煤老瘸看着家里刚刚换好的不锈钢玻璃都被那几个年轻人砸碎,气的几乎跳了起来。
他原本就瘸着一条腿,在此时却显得灵活了。他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在那堆破碎的玻璃面前,颤微微的弯下腰捡起其中一块玻璃,向着离他最近的男人砸去,嘴里大声骂道,我日你姥姥,今天我也不要这条老命了,我跟你们拼了!
只见那个年轻人两脚轻快地向后躲了一下,便灵活的避开了那块像飞镖一样飞过来的玻璃碎片。
夏桃胆小,她一直都不敢走上前去加入眼前的是非,却也好奇这些人的来历。于是她将房门悄悄大约45度,只露出一双眼睛观看眼前的一幕幕。
她仔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个大声叫骂的老妇,大概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都白了。她眼神无光,眼角的眼泪在布满皱纹的脸上肆意蔓延,像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
而自己的公公煤老瘸,此时却坐回了身旁的小板凳,神态悠闲地坐在上面。他从沾着泥土的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悠闲自得的嗑了起来,对老妇的叫骂声和孩子的哭声,充满了不屑。
这时,夏桃也大概猜出了这老妇一家的来历。公公煤老瘸在省城的那些年,就是出了名的黑心和抠门。
而很多年前,煤老瘸还不叫煤老瘸。
煤老瘸的面向本来就长得凶狠,无论何时,他那张黝黑发亮宛如煤炭的脸总是僵硬的板着,小区里的孩子们每每看到煤老瘸,都说他长得像一只大老鼠。眼睛小到几乎看不见,传说中的酒糟鼻,大嘴巴整天神气的撇着。
他开黑煤矿,雇了一大批煤矿工人,仗着他结识了众多省城有权势的人,他永远都是用最低的酬劳,让那些每天在矿井辛勤劳动的工人们,没日没夜的劳作。而工人们的回报,却总是少得可怜。
有时,甚至不给工人饭吃。所以多年来,公公煤老瘸的工人们总是走了一批换了一批,其中甚至会有十几岁的童工。
终于有一天,一个在煤老瘸矿上工作了多年的老矿工,终于对煤老瘸的黑心和抠门产生了极大的不满。老矿工用手擦了擦脸上黑乎乎的煤渣,带领着矿上所有的矿工兄弟们去找煤老瘸理论。结果煤老瘸并没有把工人们的话放在眼里,甚至对他们冷嘲热讽,最后很不耐烦的试图将他们赶走。
其中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气愤极了,他抄起手中的水果刀刺向煤老瘸。煤老瘸害怕了,双腿瘫软的坐在地上。结果那一刀,便狠狠地刺向煤老瘸的左腿。
于是,这么多年来,煤老瘸走起路来总是一瘸一拐的,这个外号也因此叫开。不过煤老瘸并没有因为此事而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他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比从前还要变本加厉。
夏桃早就对公公煤老瘸心怀不满,但念在铁框儿对自己的体贴和百依百顺,她又不好再说什么。不管怎样,都是一家人。
夏桃的回忆突然被老妇惊天地泣鬼神的哭声所打断,只见老妇一边用手撑着地面,一边用力的站了起来,望着眼前早已被围堵的水泄不通的街坊四邻,她一边用力大哭,一边扑倒在地上。她哭着大喊,乡亲们哪,你们很多都上有老下有小,都知道这过日子养儿不易,但是你们看看这个老不死的东西!我的两个儿子啊,在他家矿井上累死累活了五年,就在两个月前,他家的矿井突然瓦斯爆炸了,我的两个儿子都死在了里面!最小的才21岁啊!
老妇不去理会众人的唏嘘声,用骨瘦如柴的手擦了擦满脸的泪水。一阵带着刺骨凉意的秋风缓缓吹过,老妇的身体不由得哆嗦了几下,接着哽咽道,我的儿子死得冤哪!这个老不死的买通了市里的某个领导,对我们家儿子的死推掉了所有的责任。不赔偿一分钱不说,甚至将我两个可怜的儿的尸体捞上来的时候,听人说我的小儿子被就上来时还有一口气在,却被这个黑心的老东西找人草草的扔到了护城河里!你们说说,他煤老瘸的心眼儿咋就那么黑呀!可怜了我的两个儿子啊!
众人听到这里,每个人都气愤极了。纷纷表示,既然人是在煤老瘸的矿井出的事,那煤老瘸理应承担责任,作出应有的赔偿。更有甚者,竟然拎着自家的垃圾,什么香蕉皮,白菜叶子,臭鸡蛋,羊粪便…都扔到了院子里。
煤老瘸望着眼前众人的反应,气愤极了。他“噌”地一下站了起来,随着突然而来的剧烈举动,他衣服上那只早就坏了的拉链,终于抵抗不住最后那一点伤害,“啪”地一声掉在了地上。煤老瘸听到拉链掉在地上的声音,连忙弯下腰寻觅拉链的影子,甚至顾不上眼前群众的议论和指责。
他在满是泥沙的地上扫了几眼,那满是皱纹的眼角突然抖动了一下,他捡起那个小小的拉链,把它小心翼翼的放在黑漆漆的手上,用臭熏熏的嘴用力的吹了吹粘在上面的泥沙和灰尘。然后,心满意足的将它揣进了裤子口袋里。
然后,他动作连贯的转过身,抬起那双早就不在灵活的脚,一颠一颠,两腿随着走路的动作一高一低的走到众人面前,动作既笨拙又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