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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心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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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此时觉得奇怪的何止苏华一个人,黄淮川抚摸着脸上木质的河神面具细细的雕花纹路,听着外面大街上热闹的喧嚣声,一时间竟然也有几分木然。
李卿言将河神面具递给他时,他很是无奈:“你说我戴这个出去?”
“是啊,我看街上好多人戴这个的。”李卿言边吃边说,声音含糊不清。
黄淮川无语了:“李卿言,这个是小孩子戴的东西。”
“但是这是荷灯节戴的东西啊,有什么关系。”李卿言看也没看他,继续狂吃她的饭,“你难道就不想出去看一看吗?”
黄淮川一愣。
你难道就不想出去看一看吗?
回想起来到药铺后的生活,他平时也会出门去,但是自己的活动范围仅限于药铺,药铺后面的小巷,药铺前面的大街和归雁山。来到药铺的三年来,他基本上从来没有去过束河边,也没有去过河对面,以至于连原本熟悉的束河长什么样子,都要忘记了。
谁不想出去看一看呢?只是出去看的代价,对于有的人来说是零,而对于另外的人来说很大罢了。
他最后还是妥协了。
热闹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似乎今晚束河镇所有的人都从家里跑出来了。姑娘们穿着鲜艳靓丽的衣服在街上嬉笑打闹,长长的街道仿佛是上好的锦缎,流淌着染坊精心调制出的纯粹色彩。黄淮川无奈地看了李卿言一眼,这个家伙这几天以来都没有主动提出去给自己买一件衣服。荷灯节女孩子都喜欢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出门,他以为以此为借口可以让李卿言自觉地去买一件像样的衣服。结果,这家伙比着身上的白衣去买了一件一模一样合身的,而且还给他捎了个面具回来,把他也一起拉进了这个节日的漩涡。黄淮川看着在花花绿绿的人群里穿梭的白影子,突然觉得有点头疼。
他和苏华吊在后面慢慢走,李卿言早就跑得要看不见人影了。正想着,白影子拿着三串糖葫芦折回来站在他们面前:“这个……哦,你吃不了,那就我帮你吃了。”
苏华接过一串糖葫芦,斜眼去看黄淮川,他的脸藏在面具后面看不清表情,只有没有嘴的河神瞪着两个铜铃般的眼睛盯着他。
“我不喜欢这个。”从面具下传来的声音淡淡的。
夜色一点一点降临,束河边今日却是依旧的热闹。站在河边,清新的河风扑面而来,整个人顿时感觉神清气爽起来。河面上已经漂浮了不少的荷花灯,远远看去像是璀璨的星辰,在满天的银河中显得格外的耀眼,温柔的光芒传递着夏日阳光的余温。它们是坠入凡尘的星辰,在深蓝的天空中倒映不出影子,燃烧的生命比起银河千万年的岁月,仿佛一瞬即逝,短暂到来不及捕捉,便在世间不复存在。
苏华伏在河边的桌子上提着毛笔,想着在面前这张小小的纸上写什么才好。荷灯节是一个祈愿的节日,人们把自己的美好愿望写在纸上,放进荷花灯里引燃,再将荷花灯放进束河中,传说束河的河神就会听见你的愿望,然后为你实现。
他咬着笔杆想了一会儿,提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就拎着自己的荷花灯来到了江边。今年的荷灯节来许愿的人还是那么多,即使一周前束河还波动不已,大家仍然相信河神会给自己带来美梦成真的好运,可见人对自己的愿望是有多么的执念。
“这么快你就写好了?”苏华看着河边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得一愣,“够快啊。”
他们放灯的位置处于束河镇段的束河下游,人相对较少,只看见满河的荷花灯摇摇晃晃地像千万艘小船一样驶来,每一盏灯都满载着人们的心愿。大家都宁愿去上游放,因为那里河面上的荷花灯少,传说河神更容易听见许下的愿望。
借着夜色,黄淮川已经摘下脸上戴着的河神面具,静静地遥望着江对面的灯火万家。苏华走到他的身边,从他手里拿过那张写愿望的纸条,好奇地展开:“你写什么写这么快……咦?你还没写?”
纸条上只有几道浅浅的折痕,一个黑色的字也没有。黄淮川淡淡地看着河面千千万万的荷花灯,眼底被映出一点星光,他的语气很平静:“我没什么需要河神实现的愿望。”
“你没有,也可以帮其他人许个愿望啊。”苏华感觉得到今天黄淮川的情绪不大好,“荷灯节,有个好愿望,才能更好的生活嘛。”
“……他们不用我帮忙。”黄淮川的眼神仿佛是熄灭的荷花灯,忽然暗淡下去。
“你有时候就是太一厢情愿。”苏华说。
黄淮川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我想要帮忙许愿的人,都已经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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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华一惊,手里的刚刚点燃的荷花灯跌进水里,在盛开的水花中悄然熄灭,倒扣在江面上沉沉浮浮地漂浮着,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青烟。他抬头看黄淮川,一脸的尴尬:“对……对不起,我……我也没想那么多……”
“没事。”黄淮川也蹲下来,把江面上熄灭的荷花灯从水里捞起来,递上自己手里还没有点燃的灯,“你用我的吧。”
“咦,老板你真是不小心,怎么把灯弄灭了。”李卿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的身后,手里提着的荷花灯已经被点燃了火焰,明亮得就像一个小太阳。她走到河边,把荷花灯放在水面上,将手里的纸条放在火焰上,看着它燃烧至尽。她侧头看着黄淮川:“你这么大方?要不再去买一个?”
“不用了。”黄淮川将手里揉作一团的白纸条扔进苏华点燃的荷花灯里,站起来看向李卿言那只慢慢漂走加入队伍的灯,“没那个必要。”
“对,我们可以共用!”苏华也把纸条丢进火焰里,松手放开荷花灯,看着它和其他千千万万的荷花灯一样,踏上去下游的漫漫长路。他也曾经和父亲来这里放荷花灯,放的仿佛也是这一只,颜色还是那么红,灯光还是这么温柔。
只是岁月已经悄然流走了。
他忽然间也惆怅起来。是啊,他也许也想帮别人许愿,只是他想帮忙的人,要么不在了,要么没什么愿望,要么不用他帮忙。
原来连许一个心愿,都变得如此困难了吗。
这满河的荷花灯,全部是人们盛开的愿望,可是有人的愿望,还没来得及盛开,就已经先凋谢了。
他突然有点后悔出来过节了。
“想要和我们平静地生活下去……好愿望。”一边的李卿言突然评论道,想来是刚才苏华点燃纸条的时候瞧见了他写的内容。
“比你写得好。你写的什么?”苏华拉回自己的思绪,努力地回忆自己看见的被火光染红的白纸黑字,“希望还活着?这什么意思啊?”
李卿言的脸上挂着微笑,眼神里却有一点失落。她用手舀起清澈的河水,看着它们顺着指缝重新落回束河里,溅起的水花迷糊了满天的星河。
“这是一个傻子。”她轻轻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