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妩尚盈盈》煨灶猫

1、正文 第一章

　　“阿妩，你既年幼，我也不愿你受这深宫之苦。”母亲写满无奈的眼神里藏着她看不懂的情绪。而她只颇没心没肺地笑笑，接过母亲递过来的包裹和盘缠，单为接下来独自离家闯荡的生活兴奋不已，在心里盘算着该去把哥哥给她说过的城东唐大炮家的糖糕和南巷里的芝麻饼都给吃一遍。
　　好像在迈出门槛时听见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萧妩略有迟疑地回身望了一眼，却只看见母亲撑在桌边，温和带笑，目光深远。应该是我听错了吧，她想，然后又不在意地挥手道：“娘，女儿走啦。”“嗯，记得，莫贪玩，务必尽快出城。”话语温柔，又含着一丝不容拒绝的严厉。
　　萧妩再无顾虑，一蹦一跳地走出了院子，准备向哥哥说的那什么以“糖衣炮弹”为招牌的糕点铺进发。娘说的她都记住了，只不过也不差这么一会儿功夫嘛，大不了她不去吃那芝麻饼儿了。她正要出门就被扯住了衣领，眼前景物变换着，晕眩间就看到一张放大的俊脸突然出现在距自己只有一拳距离的地方。
　　“阿兄！你做什么？！”萧妩惊道，四只爪子在空中无力地扑棱。
　　“阿妩要出远门也不来向为兄道别，阿兄甚是难过。”一袭青衣挺立，只是那俊逸面孔上的笑容怎么看都让她觉得欠扁。
　　“阿兄，我正要去找你——”少女急急停止手脚的动作，睁大眼睛望向哥哥。
　　“哦？”含着笑意的脸再靠近了些，“阿兄倒以为阿妩要直奔城南吃糕点呢，看来是兄长错怪妹妹了。”
　　萧妩灵动的眸子不自在地转了转，不自觉脸上便现出两团红晕，看着墙角花盆上的兰草图案，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只好放弃言语上的抵抗，光凝目抬头看着他。
　　萧彻见她半天不讲话，又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只觉得好笑，捏着衣领的手忽地一松，然后便一甩衣袖转身而去，听到身后传来妹妹“嘭”的落地声响和伴随拍尘土声音的大声咒骂，嘴角微微上扬。
　　就在萧妩恨恨地忘了自己本来的目的，气鼓鼓直奔城外的时候，萧彻蓦地放下手中书卷，推开房门，静立于院中。
　　今夜星光正好，圆月明净，是个适合赶路的夜，黑暗又恰恰掩去了太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与行踪。风拂过，榆树叶子簌簌作响，半晌才听他喃喃：“阿妩，但望路上无险。”
　　又沉思片刻，正想抬足走入房中，就见一妇人身影缓步移来。萧彻垂首，道：“母亲。”
　　来人三十多岁却保养得当，仍然端庄秀丽的面容却含着些许无法掩饰的忧愁，她轻轻点头，道：“莫派人去寻她。”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们萧家若能派人随着她，那些人也可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听闻近日王蒙两家都已投诚，再加上上月的青城派，想必定有不少高手已赶往江南。”
　　萧彻抬头，眼中惊疑不定，开口：“青城派就算了 ，连王槐这等人物都携家归顺了么？”
　　淡淡的嘲讽浮起在她眼底，妇人向院中轻移两步，慢慢道：“人老了，终是胆子也变小了，刀口上舔血的日子过腻了，金丝笼里好米好水养着也觉得新鲜。”
　　萧彻思索着，点了点头，江南一带，本是王家与萧家划分这江湖势力，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倒也相安无事，不过两家人心底隐隐也有些相较之意。然而近年来武林大会上相逢皆是势均力敌，从未分出过高下。只是萧家倒是掌握蚕丝锦缎这些经济命脉，又因父亲萧阔处世玲珑，获得众人推举成为江南盟主，才显得略胜一筹。本想在自己接手后与那同辈的王缘一争高下，此番王家归顺朝廷，倒又显得这目标毫无意义起来。
　　青衣公子紧锁眉头，月光辉映下更衬面容如玉，唇边习惯性噙着的一抹笑将坠未坠，说不出的俊朗彦雅，良久才听他开口：“母亲莫担心，彻近日定多替父亲分忧。”
　　妇人又仔细看了看他，“吾儿愈发知事了，若阿妩像你些该多好。”
　　萧彻闻言一笑，回望母亲，“彻倒愿妹妹永似今日无邪。”
　　“若如此倒好，只恐她被人轻易骗了去。无招安这档子事儿，汝父又怎肯放阿妩离去，这等不谙世事的丫头……”
　　“母亲！莫忘阿妩还有武艺在身，不必太过担心！倒是父亲，平日疼阿妩疼得紧，大门也不让其出，今日送行都未来。”
　　风又起了，吹散一院子榆花，两人转过身定定地看着这番月下美景，榆花开得正盛，却被风裹挟而去，沉沉浮浮，落影交错。许久才听见妇人叹道：“你道他真不在？不知躲在哪个角落里偷偷看呢。”
　　廊腰缦回，转角处阴影里立着的身影拂袖离去。
　　今夜注定是个很多人难安的夜，有人匆匆赶路，有人彻夜难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