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世变》游椋

6、哀鸣

　　黑夜过去以后，并没有迎来灿烂的太阳。
　　从后半夜开始，外头忽地就开始电闪雷鸣，轰雷落下，整个天幕都被照得一片唰白，空中炸裂的声音就没有听过。
　　苏籁也不知道这是好事坏事，她只是缩在角落里边，像是受惊了的动物一样，睁大眼睛盯着面前那一小丛光明。
　　她数次想要将手中捏着的那本证件撕了，可手上一用力，指尖就轻轻颤抖。
　　就算把这东西撕了，她也没办法就当做不知道。在她面前角落里边的，不仅仅是一具丧尸，还曾经是个端正的好青年。她以为自己心上已经包裹了一层硬壳，足以让她为了活命不惜一切，到头来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
　　一旦知道了对方的姓名模样，她好像就没办法下手了。
　　先前会被抓住，可以说都是苏籁自己一时大意。可有了这样的一次大意，就会有第二次。她这次虽然没有被咬，却没办法保证下一次会怎样。也许在她下一次疏忽的时候，那丧尸就会毫不犹豫地咬开她的喉管，将她的内脏扯出来吃掉。
　　“……不能……被骗了。”
　　苏籁这样小声地和自己说着。
　　丧尸……不，杜沉一直安安静静的，好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
　　苏籁就维持着那个艰难的姿势，一直坐到了天亮。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一直清醒着的，还是半途就迷糊了过去。待她发现外头天色灰亮的时候，她手上还捏着那个证明杜沉身份的小本子，本子边缘的印痕已经直接压到了她的掌心上。
　　她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将那本本子放到了背囊里。
　　随着天色变亮，外头雨水落下的声音也慢慢变小，再看不出什么暴雨的痕迹。
　　透过窗上钉着的木条之间，苏籁朝外边张望，便发现连昨夜聚集满了的丧尸，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留下了满地的狼藉。
　　苏籁稍微犹豫了一瞬，慢慢跪起身子，伸手去拉扯角落里边放着的两个旅行大包。她昨天才将包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放到外头，今日却又将那些东西都塞了回去。
　　最碍事的是方便面，她甚至都能感觉到那些包装袋中的面饼，有好些都碎成了古怪的形状，可她却一句话也没多说，只是用力地将那些东西尽量往包里塞。若是将面饼捏碎，可以让包里添加更多容量空间的话，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苏籁以为自己会忍不住去看杜沉，可事实上，她在收拾的过程中，根本没有向那边瞥哪怕一眼。
　　直到将所有东西都塞到了两个旅行包里面去，用力地拉上拉链，苏籁这才挺直了身体，向着房间阴暗的角落看了看。
　　到了白天，房间里面本不该显得这样昏暗。不过因为这房间半埋在地下，而窗户上又紧紧钉了木板，也没多少阳光能照射进来。就着昏暗的灯光，苏籁勉强能够看清那缩在角落里的轮廓。
　　那只叫杜沉的丧尸——或者说是曾经叫杜沉的丧尸——他缩着的姿势，看上去就好像是个活生生的人，只不过是比普通人都更多了一分端正。隔着层朦胧的暗，如果这么乍眼一看，绝对不会有人觉得那是一只丧尸。
　　苏籁又调整了一下背包的带子。
　　昨天她就将带子调得太松，整个背包在身后晃晃悠悠地撞着她，让她后腰青紫了一片。
　　她将背包的带子调紧，背上，觉得不对，就又放下来重新调整。
　　这样的动作重复了有好几次以后，苏籁这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在做着这样无意义的事，忽地就叹了口气，用力地将背包甩到了身上。
　　背包的带子长度还是不太合适，而且好像一边高一边低。但苏籁没有再将背包放下调整，反倒是拎着那两个旅行包，费力地将所有东西都挪到了墙边。
　　然而，她就用一种别扭的姿势，推开了门洞前堵着的那些东西。
　　外边下了一整夜的雨，街上早就已经是湿漉漉的了。地下水道也不知是堵住了还是浸满了水，苏籁一将堵门的东西移开，街面上的水就跟着漫了进来。
　　苏籁吓了一跳，赶紧又拉了东西过来，半掩住那个破洞，才算是将水势渐渐止住了。
　　破洞本就不大，现在还被堵去了下半，剩余的空间都只够苏籁勉强通过。她犹豫了一下，在一堆杂物当中翻出了几个塑料袋来，将旅游包和背包套上，这才小心地举起往外塞。
　　塑料袋所用起到的作用有限，等她翻出去，那三包东西肯定也早就浸湿了，不过是稍微湿得不那么厉害罢了。
　　将东西都递出去以后，苏籁双手攀在破洞当中，正准备用力翻出去，手上的力道却忽地一顿。
　　她回过头去，朝着角落里看了一眼。
　　丧尸仍是缩在那个位置上，迎着苏籁的目光，好似动了动身躯。
　　是错觉……吧。
　　苏籁一边想着，一边摇了摇头。她张开嘴，说，“杜沉，再见了。”
　　她从这儿离开以后，应当就没有人知道，在这个地下室一样的房间里边，还有只叫杜沉的丧尸了吧。
　　“呜——呜呼——”
　　一直沉默着的丧尸，突然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这种声音和威胁不同，和最初伸手想抓她的时候也不一样，苏籁竟然觉得在这声音当中，好像还存在着感情一样。
　　好像、好像那只丧尸正在哀求着她不要离开。
　　“呵。”苏籁嘴角一钩，笑了。
　　她怎么还存着这样傻的想法。
　　这年头，连人类都是不能相信不能沟通的了，何况是一只丧尸。就是以前在家里养猫养狗的时候，都曾经被它们不高兴地抓挠过，更何况是丧尸呢。
　　再见，那就是再也不见。
　　苏籁甩甩头，无视身后丧尸低声的呜咽，用力一撑，翻身从洞中钻了出去。
　　外头的天空还没有完全放晴，苏籁并没有急着将包挂到身上，而是警惕地朝四周望了一圈。
　　天上的雨细得像毛刺，四周十分灰暗，看不出有丧尸停留的痕迹。要不是地上还残存着些晕开在积水中的血色，还有不知名的肉块掉落，谁也不会想到这地方昨夜发生了什么。
　　整个城市就安静得像死城一样。
　　也罢。
　　苏籁稍微放松一些，将三个包甩到身上，转头朝着某个方向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