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世变》游椋

11、拯救

　　地下室里的水已经积存了许多。苏籁跳入到地下室的时候，也看不清下边是什么情形，直接就拍落到了水面上，发出了十分巨大的声响，把她自己给吓了一跳。
　　她本来想要先躲到一边，等水声平静一些后听听状况。但很快的，她就发现自己的这想法简直是徒劳。
　　就算她不动、杜沉也不动的，但就光是那些从破洞当中倾斜而下的雨水，就已经像是个瀑布一样，拍打着积水，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她在外边的时候还能稍微听到杜沉发出的声音，可进入到这水帘下方以后，别说是杜沉的响动，她甚至都听不见自己拍水的声音。
　　到了这地下室里边来，苏籁才发现真的就好像进入了个地狱一样。
　　跳进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开始后悔，等落入到水里，她的后悔顿时就又加深了几分。
　　她不该进来这地方的，可惜现在后悔已经没用。要是不将杜沉解开，借住他的帮忙，苏籁自己根本就没办法从这地下室离开。
　　上头雨水倒灌下来的冲力太大，压得她完全没办法往上爬。
　　想要离开，看来只能借助杜沉当“梯子”。
　　苏籁无奈。这可真的是将她最后一点儿畏缩和侥幸都逼走了。
　　她排开水一路往前，感受着腰间水位不住上涨，她的心情也跟着变得紧张起来。
　　本来还对丧尸有那么些害怕，渐渐的就全转换成了对淹死的恐惧。
　　“……喂，杜沉，你在那边吧？”
　　苏籁用力地喊了一声，就听见在轰鸣的水声掩盖之下，某个地方发出了丁点铁链的声响。
　　“我、我现在过去了。你在什么位置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感觉手腕被什么冰冷坚硬的东西抓住了。那东西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硬梆梆的，好像是用木头或是石头雕成的拙劣工艺品。只是，表皮粗糙的东西，力度却巨大。
　　苏籁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得朝前一倾，好险没有摔到水中。
　　这还是因为拉扯着她的东西发现她要摔跤，及时收住了力道。
　　苏籁微怔之后，顿时就反应了过来——是杜沉伸手在拉她。她在这黑暗当中看不清状况，丧尸却好像全没这个障碍。至少在这黑暗里边，杜沉很顺利地就抓住她的手腕。
　　都没等她吃惊，或是思考自己会不会就此被吃掉的问题，杜沉又拉着她朝前了一些，让她的指尖碰到了一圈死死缠起来的铁链。
　　这就是锁着杜沉的那些链子。
　　苏籁伸手摸索了一下，生怕链子会被什么锁头扣起来。
　　不过，她很快就摸到了铁锁。应该说那原本是个锁，但已经被化身丧尸的杜沉暴力破坏了。就连那接着锁的铁管，都被拉得弯曲变形。只可惜丧尸变硬了的手指好像无法再做精细活，虽然破坏了锁头，但那些铁链七缠八绕的，又被拉扯得都变了形，反倒是更没办法解开。
　　苏籁深呼吸了口气，让自己冻得有些发抖的指尖镇静下来，然后努力摸索着去解那一串链条。
　　她身旁的那只丧尸，明明已经不可能再有呼吸，但苏籁却总觉得好像能够感受到对方喷出来的腥臭气息一样，让她十分紧张。
　　而腰间不住晃动上涨的水位，也让苏籁有种在同死神赛跑一样的感觉。
　　幸亏她的触感还算敏锐，而解开缠绕的绳子，也算是每个长发姑娘都掌握的简单技巧。
　　她有时候甚至都不愿去细看缠绕的铁链，遇到实在纠结的地方，干脆开口：
　　“杜沉，砸烂这一块。”
　　杜沉十分温顺，苏籁话才出口，他就一手拎起那一快铁链摁到墙边，猛力捶下。铁链再回到苏籁手中的时候，已经断成两截，还细得跟纸片一样。
　　有这样的武力，竟然还要等苏籁来救他出去。
　　只能说丧尸不仅做不好精细活儿，就连脑子也变得不大灵光——应该说是很不灵光。
　　解开铁链的速度比苏籁想象的都还要更快一些，苏籁实在没想到，杜沉的拳头会那样有用。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担心自己会不会被咬被吃掉，可后来渐渐的都忘了这回事。
　　等完全将杜沉松开以后，苏籁才忽地想起，自己解开的可不是一只宠物狗，而是一只丧尸。
　　地下室的水位已经涨到了苏籁胸口下边，她手上还在解铁链的时候，杜沉就已经有些不安地动来动去。等链条一松，苏籁都来不及放开铁链，就觉腰间一紧，人已经被从水中拔了起来，朝着那破洞的方向冲了过去。
　　苏籁可没本事在这黑暗当中还看清四周，只知道自己以非常快的速度撞入到了那不停落下的水帘当中，也没来得及呛水，人已经被丢到了洞外去。
　　——那可真是用丢的呀。
　　她自己手上都还握着杜沉身上的铁链，却没有感受到预期中的紧绷。
　　苏籁人才离开那个破洞，一个雄壮的身躯也跟着一并翻了出来。
　　好高，好壮。
　　这是苏籁所能想到的形容。
　　丧尸嘛，自然不会有多好看。面前这丧尸，已经没有多少照片上憨厚好青年的模样，看着当真就和石雕没什么两样。
　　幸亏这丧尸没有满身腐肉和血浆，不然苏籁绝对会尖叫出声。
　　丧尸从地下室里跳出来以后，面无表情地站在苏籁旁边，低头看着苏籁。
　　当然，他就是想有什么表情，恐怕也没办法控制肌肉做出那么精细的活动。
　　苏籁也望着那只丧尸，好半晌才想起自己手上还握着跟铁链，一直连到丧尸脖子的铁项圈上。
　　这情形无疑有些可笑，苏籁轻咳一声，赶紧甩开了手中的铁链，从地上撑着站了起来。
　　“杜沉……你确实是杜沉吧？你没有吃我，我也把你从那下边放出来了，你……你就随便到什么地方去好了。现在啊，丧尸可比人类要安全得多。”
　　苏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说什么，颇有些语无伦次。
　　事实上，还从来没有哪个幸存者尝试着和丧尸对话沟通，苏籁也算得上是破天荒第一个了。
　　杜沉静静地立在那儿，已经不像是石雕，而像是一块石头。
　　“我、我要走了，离开这个地方。”
　　苏籁最后如此总结。
　　她觉得自己大概是在浪费时间，杜沉大概听不懂她的话。这丧尸一直没有动静，只是盯着她看，让她觉得十分的局促。
　　就在苏籁甩甩脑袋，准备转身离开的时候，杜沉突然动了。
　　对丧尸而言都略显庞大的身躯，缓缓地弯了下去，用那已经化成石砾一样粗糙僵硬的手指，勾起那根被苏籁丢开的链条，朝前递了过去。
　　苏籁一呆。
　　杜沉却再没有其他动作，就维持着递出链条的姿势，又再次僵住，好像怕更多的动作，就会吓到苏籁一样。
　　苏籁傻了许久，才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点儿什么，小心地开口，问，“你……想跟着我一起走？”
　　杜沉动了动，链条轻晃，声音清脆。
　　他本不该有什么思想理智，可他就这么静静的立着，苏籁却觉得自己好像是在被看着一样。好像，在被哀求地看着。
　　“呜——”和在地下室时候，同样的声音。
　　苏籁叹气，接过了铁链，“我可不保证，半途不会丢下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