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丧世变》游椋

1、末世

　　苏籁扭头看了看身边的木窗。
　　窗户上钉紧了木条，唯有从歪斜的木条之间，还稍微透出了丝微弱的光亮。
　　拖沓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苏籁更握紧了手上的小刀，小心地将那已经有些卷曲的刀身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那么——」苏籁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人，「你就是这地方的主人了？」
　　对方藏在她面前的黑暗当中，好像连那不经意射进来的光线都十分厌恶。不过，在听到问话的瞬间，那人还是朝着苏籁露了一下牙齿。白森森的颜色在发暗的小屋里面，相当明显。
　　「这是我三天以来，第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我不会还给你。」苏籁静静看着黑暗里面。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从黑暗里面传出了微弱的金属声。
　　当然不可能有回答。
　　苏籁抬起眼皮扫了扫那边。
　　光线很弱，但她这三天以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黑暗。哪怕只有这么一点光，也足够她看清这房间里面的绝大部分地方。
　　蜷缩在黑暗之中的，是个面目已经有些模糊的男人。平头，四肢和脖子上都锁着链条，大概是从哪里找到的狗链，限制了他的活动范围。要不是这样，苏籁也不会缩在房间的另一个角落。
　　男人伸手向苏籁抓过去，却被苏籁一脚踢在手腕上，准确地踢到了一边去。
　　「哈——！」
　　男人不死心地动作，扯得链条叮当直响，不住向苏籁伸手。然而，他所有的活动范围都被控制在了链条延伸的范围当中，他的指尖一次又一次在苏籁脚尖前面扫过，却永远也没办法抓到苏籁。男人完全不知疲倦，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动作。
　　苏籁觉得自己快疯了。
　　要不然，她怎么可能和一只丧尸共处一室，还平静得好像那就是只调皮的狗。
　　三天以前，她还是个见到尸体会忍不住尖叫的普通人，才不过过了短短五十多小时，她的神经就已经被锻炼到能看着丧尸在她面前爬行而面不改色了。
　　这三天以来的经验告诉她，人类，是危险的。你根本不知道对方什么时候就会变成一只丧尸，对你发动攻击。就算对方没有变成丧尸，可以攻击你的理由也有太多。反观丧尸，特别是一只已经被锁起来的丧尸，那就安全得多。只要不靠近他的抓挠范围，他就没办法做出什么攻击。因为，他总不可能从丧尸突然又变回人类，打开锁链跑过来咬你一口。
　　「喂，你还能听到我讲话吗？」
　　苏籁又一次用脚将丧尸的手拨到一边。
　　丧尸不会回答。
　　她却继续自言自语，「你是这屋子的主人吗？还是也跟我一样，是在逃亡的路上，谁把你锁在这里的？不过不惯怎么说，我也要感谢那个锁着你的人。有你的气息在这，其他的丧尸应该就不会摸进来。你也是可怜，身为丧尸，唯一剩下的就是饥饿，被锁在这里出不去，应该早就把你饿疯了吧。」
　　「你知道吗，我已经三天没和人说话了，我都要以为我成了个哑巴。呵，我不会睡着的，你死心吧。」
　　苏籁将后背用力压到了粗糙的墙壁上，用说话和后背的触感来提醒自己。
　　不能睡着，无论如何也不能睡着。
　　无论如何，也不能——
　　苏籁确实是这样想的。
　　然而她已经接连两天没有合眼，神经紧绷地在丧尸中间逃窜。
　　还在路上跑着的时候，她觉得自己还能再这样不眠不休地撑个两三天，可一旦坐下，体内的疲劳就好像一下子都爆发了出来。她的双腿软得无法伸直，而手也不住颤抖，几乎就握不住那把救命的小刀。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睡过去，但越是有这样的念头，就好像越是在提醒着她，她的身体有多么疲劳。她努力地想要撑起眼皮，可眼皮还是止不住往下耷拉。她睁开了两次，三次，再然后——
　　苏籁是被一阵金属碰撞声和打斗声吵醒的。
　　刚醒过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身体十分沉重，好像连抬起一根手指头都要花费浑身力气。
　　她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有那么一瞬，她甚至好像感受到了自家床铺那柔软温暖的被铺。
　　然而下一刻，她的心思就被丧尸的嘶叫声唤了回来。
　　丧尸。
　　黑暗。
　　炼狱。
　　苏籁猛地睁开眼，就着微弱的光亮，见到面前滚着两只撕咬在一起的丧尸。
　　其中一只是原本被锁在角落里的，而另外一只丧尸，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了进来，正和锁着的那一只丧尸扑咬在一块。
　　有那么一瞬，苏籁背后满满都是冷汗。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更不要说是发现有丧尸爬入到了房间里面。要不是这小房间中还有另外一只丧尸，他们为了想要吃掉对方而撕咬在一块，她很可能在睡梦当中就被吃了个干净。
　　不，哪怕就只是被抓上一把——
　　苏籁并没有愣很久。
　　她看到两只丧尸在地上扭打，相互撕扯啃咬。而在房间另外一个角落里，有个被撞开了的小空洞。
　　那只外来的丧尸朝着被锁的丧尸一口咬去，正好咬在了他脖子上锁着的狗圈上。
　　被锁着的丧尸并不孱弱，一看生前就是个壮硕的人。但他被链条锁着，活动不便，又一直没有进食，一时之间也没办法占到上风。
　　苏籁忽然有种自己养的狗被压着欺负的感觉。
　　她不敢靠近那两只丧尸，只能伸手在一旁乱摸，随手抓起个什么东西，就朝外来的那只丧尸丢了过去。
　　这是多么幼稚的骚扰，连苏籁自己都觉得这和闹着玩一样。
　　她还从来没有和丧尸战斗过。她在路上摸到了一把小刀，觉得这东西能够防身，却还没有机会挥出去。她不敢，也没有受到过那样的训练。
　　——要不，还是趁着这个机会逃出去。
　　苏籁脑海中才刚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来，就见那只被她丢中头部的外来丧尸，扭头朝着她的方向张开大嘴，露出了开始腐烂的口腔和牙齿，好像要向她爬过来一样。
　　她吓得朝后缩了一下脚，本能地抓起刀子，却见那只丧尸的脸一下就被咬住了。
　　苏籁猛地闭上了双眼。
　　三天了，她却还是不习惯这种场面。
　　光是那撕扯进食的声音，就逼得她快要疯掉了。
　　一，二，三——
　　苏籁咬着牙在心中默默数了三声。
　　这是她用来命令自己动起来的法子。
　　三声过后，她睁开双眼，尽量不去看那边的场景。
　　丧尸在进食。
　　苏籁强忍着恶心，尽量小心地爬到破洞边上去，拖来重物将那破洞重新堵上。
　　要是她稍微向那丧尸的方向看一看，她就会发现，那只正在狼吞虎咽的丧尸，抬起脑袋向她望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