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山壶昭

7、华岁

　　我和苏绾相识于一场大雪，苏绾比我大七岁，那年冬天极冷，万物沉寂，我和老爹在寻找猎物的时候发现了几乎与雪色融为一体的苏绾，老爹和我将她带回了我们居住的山洞中，点了火取暖，可是苏绾身上只着一身薄薄白衣，火光映衬着她的脸，显的愈加苍白，手指却是几乎被冻烂了。
　　可是哪怕这样，第二天苏绾还是醒了，却是目光呆滞，话也不说，任我如何逗她，她就是没有反应，可是胃口是极好的，给什么吃什么，不挑食，也总能吃光，大概味同嚼蜡讲的便是那时的苏绾吧。
　　那时候的我很佩服苏绾，她甚至不在乎我们是谁，也可以安静的与我们待在一起，随我们四处漂泊，直到那一天，老爹外出觅食，我和苏绾独自待在山洞中，老虎寻着腥味而来，老爹在外帮我们找猎物，而我们却成了老虎的猎物，可是后来老虎逃了，我好好的，而苏绾却是失去一只右臂，那一次她陷入重度昏迷，却还吐出迷迷糊糊的字眼:“救命之恩……当以命偿……”
　　苏绾的生命力强大的惊人，七天之后便醒了，依旧吃喝拉撒，就像之前一样，只是她的右袖飘飘荡荡，吃饭的时候用左手也不是很习惯，如此过了三个月，在我以为苏绾快习惯了我们的存在，亦如苏绾之于我，三个月后的那天，太阳很好，苏绾的家人将苏绾找到，抱着苏绾痛哭流涕，苏绾说:“小芷，我走了。”
　　后来，再遇到苏绾，便是在这桥九里。因为右臂的缺失，老鸨看不上她，怕她吓走了客人，只是让她在后厨做个烧饭丫头，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运。可从此在老爹偷扒澡堂子的时候，我便偷偷来找苏绾，一来二去，从此混熟，但有时也好奇苏绾为何会到桥九里？而苏绾呢？只是用一句家道中落，无钱买米作答。
　　在寺庙的日子，我想念老爹想念娘亲同时也想念苏绾，除此之外，世上再无我可惦念之人，可是想念的是过去的时间过去的事物过去的人过去的心态，都是过去的，而如今站在我面前的苏绾，姿容艳丽，眼媚如丝，青丝如瀑，漫散至腰，双手健全。那一刹，我瞪圆了眼，那是苏绾？
　　“小芷，多年不见。”
　　“嗯，绾姐姐？”
　　“你来，是想做什么？”她问道。
　　“我……额……我路过，顺道想来看看你。”
　　她笑了，妩媚无双:“甚好甚好，这些年来我一个人，很寂寞，现在你愿意来陪我，我可真高兴。小芷，你见我是不是像我一样高兴？”
　　我望着她，她望着我，我说:“不知道。”
　　“就因为我和你印象中的苏绾脾气和品行都差太多，所以感到失望？”
　　“嗯。”
　　可是她摸了摸我的头，凑近我耳边说:“小芷，人一定要执着于过去？那可是个怪道理，何况人都是会变的，因为人因为事，因为名因为利，因为推不开的诱惑。”
　　“我不会变，绾姐姐。”
　　“呵，但愿。”
　　半晌，她又道:“桥九里只留嫖客，你若还想见我，那便明天来吧。”
　　我们是溜着进来的，走的时候也是从侧门离开的。
　　红毛用胳膊肘撞了我一下说:“手攥那么紧干什么，这回死心了吧，还绾姐姐，看到了就一句话都不说了？觉得不认识了傻了吧，人类啊就是虚伪。”
　　“你走！”
　　红毛抿了抿嘴:“得嘞，就等你这句话了，那我走了，青山绿水，江湖再见。”
　　说罢，红毛一跃而走，不见了踪影。
　　有水滴掉在地上，下雨了阿。可是下雨了才能够放肆大哭不是吗？雨水盖着眼泪，这样，谁也不会注意到有人在软弱的哭鼻子。
　　屋内
　　“那孩子还没走？”有人影匿在阴影里。
　　“呵，真是傻啊，这世道这样的傻子不多了，也很少有人足够幸运能活到她这年岁的了。”苏绾红唇轻启，吐气如兰，举手投足便是风韵。
　　“那孩子不一样，她心里都知道，只是不愿说。”人影缓缓走到月光下，她有着和苏绾一样的脸，只是脸色略显苍白，而她的右边袖子飘飘荡荡。
　　“不过，苏绾，你还想瞒那个孩子多久？你既说她都知道，那便悉数告诉她又如何？苏绾，这么些年，我当你当的好累。”
　　“阿鸢，那孩子还在找一个确定，否则她不会下山的，”言罢，苏绾顿了顿，继续道:“这么些年苦了你了，是我，对不住你。下辈子……我百倍偿还。”
　　“好啊，下辈子记得要百倍千倍的来偿还我。”苏鸳挺直了背脊，走到苏绾面前，伸出手比了个手势:“那拉钩，谁骗人，唔，谁就先死，苏绾你可不要死太早哦。”
　　“好。”
　　门外的雨下了一夜，又大又急。第二天的太阳却是照常升起，透出微光晕染了漫天霞彩，雨水将浊气冲散，空气格外的清新。
　　“公子，你瞧这里有个人晕倒了。大概是昨夜淋雨淋的晕了的，怎么都不知道躲个雨，诶，公子，怎么让您亲自动手，这小子浑身上下都是泥，让唐镇来驼回去就好了。”里弥着急的看着自家公子。
　　“不打紧。”玄色衣袍的男子转身微微笑道，清容绝世。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一笑倾人城，讲的就是不就是公子。
　　“里弥！”
　　“啊，公子，怎么了？”
　　“口水要流下来了。”
　　“啊？啊啊啊啊！”公子是男的，里弥里弥也是男的啊！公子！公子真是妖孽啊！怪不得那些女人见了公子就像要吃了公子一样。
　　里弥又低头见了浑身泥水脏兮兮的魂芷，大为不满:“诶，公子，我们还是等唐镇来吧，他那大块头，诶，公子，公子等等我啊。”
　　“好嘛好嘛，公子要现在就带回去就现在带回去好了，但是公子要不要里弥帮忙？”
　　“没事的。”
　　“嘿嘿，公子又笑了诶，真好看。”里弥傻呵呵的笑起来，然后就好忽悠了。
　　“到了，里弥，去煮壶姜茶，待会送到我房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