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归》山壶昭

4、匆匆

　　后来，我们俩都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大，到最后，我被方丈揪着耳朵拎了出来，百尺离在上官容注视下走了下来，一路被盯着走进轿内。
　　送行队伍重新恢复正常，道别的话又开始重复说出口，我站在山阶前，望着百尺离的轿子越行越远，仿佛间还看到百尺离将轿帘拉开，遥遥望向这里，方丈过来摸摸我的头，又对着百尺离离开的方向念了声：“阿弥陀佛。”
　　日子依旧一天天过着，百尺离之前的小弟没了头头也不再兴什么风浪，乖乖干好自己的事，一切过的平平淡淡，又隔了五日，方丈却突然说要见我。
　　禅房外，木鱼声传来，平稳而宁静，方丈唤我：“既然来了，还不进来。”
　　我推开门，木鱼声止，方丈转过身朝我走来，对我说：“芷儿，你如今几岁了？”
　　“禀方丈，再过十七天，就正满九岁了。”我老实答道。
　　方丈叹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通身如火焰环绕，颜色如血，剑柄与剑身交界处嵌有金黄色宝石，很是好看。
　　我有点惊讶：“方丈，这匕首可真好看。”
　　方丈眼中闪过怜悯以及一丝我也来不及捕捉的苦涩：“芷儿，你记住，此匕首名叫涅槃，如果可以，我只希望你一辈子都不要用它。”
　　我觉得奇怪：“为什么，兵剑就是为了斩杀所用么？”
　　方丈还是用着讲经时候不急不慢的语调对我说：“芷儿，你记住，兵器只是死物，使用它们的人才是活的，兵器固然是可作斩杀之用，但是其本心却因人而定，是为野心或为护佑，芷儿，当你执起它们的时候,，对错不论，我只希望你能够想清楚，做你想做之事。”
　　我点头，觉得有点不安，但是这又实在没什么不对，我觉得可能是因为快入秋了，所以就带动了点人的情怀，恩，悲春伤秋之感，那时候的我想，人还真是敏感。
　　可是，倘若我能早一步知道后来的风雨会来的那么急，悲伤席卷而来，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就这样离开。
　　起因是一场大火，据说是厨房的火星子没灭完全，先是后院，后来一路蔓延至方丈的禅房，竟然怎么都扑不灭，时值深夜，大家睡得都香，这样的一场大火，终究燃尽了一切的好梦，由于毕竟是女子，我的小茅屋和小和尚的和方丈的住处都很有一段距离，夜间的混乱都被距离消耗，第二天我照常醒来，照常走向大殿，等着预备听着方丈催眠曲般的诵读，可是到最后见到的，却只是几乎烧尽的寺庙，以及一具烧的发焦的尸体，我握紧了拳头，浑身打着颤，旁边的小和尚扶着我，对我说：“魂芷，你别这样，方丈他……该发丧了。”
　　说完，泣不成声。
　　我们都觉得方丈唠叨，也觉得他古板不好玩，但是倘若没有方丈，倘若没有……
　　“怎么会！”
　　“是厨房的失误。”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夜四更的时候火已经控制不住了。”
　　我再说不出什么话，等到众人终于将方丈的后世都处理妥当，小和尚来找我，我问他：“方丈他一辈子吃斋念佛，最后却被寺庙给害死了，这是不是就是好人没好报？”
　　小和尚对我说：“魂芷，你不要这样想。”
　　“小和尚，你知道我多讨厌方丈吗？可是我从来没想到他会死掉。”
　　“魂芷，方丈的死，大家都很难过。”
　　“小和尚，我想下山去走走。”
　　“决定了？”
　　“恩。”
　　下山的事，只有小和尚知道，如果师兄们问起来，他也会替我解释，也就只有小和尚一个人来送行，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拉着我的衣角，他说：“魂芷，你还会回来么？”
　　我望向半山腰那个供游人歇歇的小亭子，再望向更远处错落的屋宇以及反着光的的江河，呐呐地道：“我也不知道。”
　　小和尚抹了抹鼻涕，抽抽噎噎地对我说：“魂芷，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回寺庙里来，我们都在的。”
　　我平时很讨厌别人鼻涕蹭我身上，黏黏嗒嗒的多恶心，但是在这时候，我觉得我就高兴让小和尚蹭，他蹭多少我都不介意，我就是乐意。
　　这地方有美好的记忆，也有悲惨的我不愿回想的，两相比较，那些许的痛苦回忆却是已足够让我离开，我终究还是选择了逃离，很懦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