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五）天若有情》清风明月笑春风

18、雨夜聊天

　　展昭方告辞出了书房，便被公孙策唤住。
　　“学生已查明楚姑娘的父亲当年于牢中自尽后，其尸首被刑部葬在了城东乱葬岗，劳烦展护卫回房时告知楚姑娘一声。明日便是出殡之日，她要如何处置此事？”公孙策上前言道。
　　“这……”展昭有些为难。
　　“展护卫既然不愿，那便由学生去问好了。”公孙策作势便要走。
　　“公孙先生，”展昭拦住他，神色颇为无奈：“还是由展昭去吧。”
　　展昭离开后，身后的公孙策捻须笑的意味深长：不知那个刺猬一样的楚姑娘对上这沉稳内敛的展护卫究竟是怎样一番光景？
　　来到后院，远远便望见灵堂内的灯光，展昭只觉得头隐隐作痛，心中不由暗自腹诽：公孙先生怎么就将这么个难题抛给了他？暗叹口气，朝灵堂走去。
　　灵堂内烛光摇曳，纱帐轻垂，令人的心也无端变得沉郁起来。
　　展昭的目光落到屋内的楚裳身上，眼前的一幕令他忍俊不禁：楚裳跪坐在地上，双目微阖，头疲倦的歪向一旁，整个身子也慢慢地往一侧倾倒，在将要触到地面时忙以手撑地，猛然惊醒，没过多久又再次支撑不住重复着方才的动作。
　　展昭轻摇了摇头，这两日又是受伤又是守灵的，一个姑娘家也真难为她了。他将手放在唇边干咳了两声算是提醒，那边楚裳果然瞬间清醒过来，坐直身形看向门口，见是展昭，撇撇嘴没有说话。
　　展昭来到她跟前，蹲下身子，好心劝道：“楚姑娘若是累了，便去歇歇，你一个人守灵未免过于辛苦。”
　　“为人子女为父母守灵，岂有怕辛苦之理？”楚裳答得不冷不热。
　　展昭被她的话噎住，心底苦笑了笑，这姑娘还真有点不识好歹。
　　“姑娘似乎对展某颇有成见？”展昭坦然看向她，若有误会解开便是。
　　楚裳拿起身边的纸钱投入火盆，头也不抬的答道：“没有，我是对所有官府中人都有成见。”
　　展昭彻底无语，看来碍于自己的身份，想与这样一位姑娘冰释前嫌简直是痴心妄想了，即便如此他还是轻声道：“官府中人也是良莠不齐，姑娘怎可一概而论？”
　　楚裳抬眸凝视他片刻，忽地笑了笑：“楚裳只是不愿与官府中人有过多交集，但展大人的救命之恩楚裳还是感激不尽的。”
　　“区区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展昭心道：这位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别扭，还是早与她道明来意的好。想到此处，他便将公孙先生方才的话转述给了楚裳，静等她的回答。
　　楚裳先是低头不语，继而揉了揉跪得酸麻的双腿站起身来，望向母亲的灵位，展昭也起身看向她，灵堂内一时静的出奇，窗外淅沥的雨声似是落在了人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楚裳方才开口道：“还是起出父亲的遗骸与母亲同葬于云岭村那片菜地中吧，虽说不该再惊扰亡者，可是为人子女者总不能眼看着父母葬于乱葬岗。”楚裳深吸口气，接着道：“只是少了楚铮，这个葬礼总归是礼数不全的，楚裳只愿父母在天之灵可以原谅我这个不孝之女。”说到最后，楚裳的声音已带了几份哽咽。
　　次日雨虽停了，天却依旧阴沉的厉害，展昭奉命先行护送楚裳至城东乱葬岗处将楚父的遗骸起出入棺，这一趟有刑部之人带路倒是十分顺利。
　　午后，一队人数不多却精心准备的送葬队伍自开封府偏门出发，径直往南门而去，身着蓝衣的展昭手持巨阙走在队伍最后，警惕的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一行人顺利出了城，过颖昌府，至夜深时在一片树林处休息。
　　林中潮湿，展昭点燃火堆，将随身携带的干粮分与众人，最后来到楚裳面前，递给她一个馒头，温声道：“楚姑娘，吃点东西吧。”
　　楚裳伸手接过，轻声道了谢，背倚棺木慢慢吃了起来，比起方入京时，她明显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话也少了。
　　一个馒头吃完，又喝了些水，楚裳站直身子，对展昭说道：“展大人，我们接着赶路吧。”
　　展昭一怔，未曾料想她竟如此心急，略一思量开口问道：“楚姑娘不多休息一会吗？”
　　楚裳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不远处：“早日将父母入土为安，楚裳也早日了却一桩心事。”
　　展昭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姑娘的心情展某能够理解，只是身体若是垮了便什么都做不了了。”她这般要强的性子，最终苦的怕还是自己。
　　楚裳抬眸看向展昭，火光映在他眼底，他的眸间一片湛然。
　　不知为何楚裳竟一改往日的针锋相对，低声道：“楚裳多谢展大人的好意，非是楚裳不想休息，而是我一闭上眼睛，我娘和弟弟便会出现在眼前，娘要我替爹伸冤，弟弟哭着要我去救他，这些都压得我喘不过气来，压得我一刻不得心安。”
　　楚裳倔强的紧抿着双唇，布满血丝的双眼中尽是坚毅，展昭心内不由五味杂陈，一时竟再找不到合适的话语劝她，只得道：“既如此，那我们接着赶路吧。”
　　一路无话，第二日黄昏时分来到了云岭村。
　　望着熟悉的小院，往昔种种恍如昨日，楚裳不禁悲从心来，她死咬住嘴唇拼命忍着，直到父母的棺木入土，连日来紧绷的弦在这一刻陡然断裂，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娘，你不要离开我，娘。”
　　展昭静静的立在她身后不远处，眼前的一幕也令他眼角微湿，为今之计只能尽自己所能帮她救回弟弟洗刷冤屈。
　　夜已经很深了，茅屋内一灯如豆，楚裳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几年来母子三人清贫度日，家中几无余财，唯有几件衣物。
　　楚裳来到楚铮住的东厢房，一眼望见窗前的笔墨书卷，眼前再次模糊起来。
　　“姐，我可是你亲弟啊，你怎么能天天这样张嘴就骂伸手就打呢？”
　　“姐，我昨夜温书到了亥时末了，早晨就让我多睡一会吧。”
　　现在想来她对这个弟弟确实太过严苛了些，如果上天能让他平安归来，她定然会好好待他。
　　楚裳收拾完东西，来到正屋，略带歉意的对展昭言道：“展大人，寒舍简陋，大家就将就休息一晚吧。”
　　展昭笑笑：“无妨，我们本就为保护姑娘而来。”
　　楚裳感激的点点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说他们会来吗？”
　　“若他们志在得到姑娘身上的银锁，这无疑是最好的机会。”展昭平静的答道。
　　“如果杜守仁知道秘密所藏之处还说的过去，那红衣女子又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呢？”楚裳接着问道。
　　展昭苦笑摇头：“这个问题恐怕展某也无从得知。”
　　楚裳的目光转向窗外漆黑的夜空，一字一顿异常坚定的说道：“这便是楚裳的宿命，逃了五年终究逃不过的宿命。”
　　那一瞬间展昭突然觉得这个看似浑身带刺的姑娘瘦弱的身躯里似乎蕴藏了无穷的能量。
　　这一路竟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风平浪静，眼看着城门已然近在眼前，每个人面上或多或少都露出了失望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