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路》地里花

13、13

　　侍女点燃了安眠的香线，落了纱帐子，放了垂帐，然后抿着笑悄悄地向她睇着眼色，一一告退。
　　那些眼色是什么意思？
　　她有些尴尬地听着她们出去，然后关门远去。
　　太过识时务了，她哭笑不得。
　　烛火轻轻地噼啪一声，爆了个烛花。屋子里很安静，太过安静，有点诡异。
　　抬眼看向一直坐在一旁不动的男人。
　　如此孤男与寡女，确实有点儿诡异。
　　沈素行瞧着她微微一笑，摇荡的烛光下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表情，但大概算是平和的，“歇息吧。”
　　不是问句。
　　她对他点头微笑，看起来也挺心平气和的。
　　但，只是表面上的。
　　事实上，她有点紧张，嗯，大概还有一点不知所措，这个男人，今夜，或许，以后，将与她共处一室，在夜里，在睡觉的时间，在……一张床上。
　　今日午后，他的物品便一一被送了过来，屋子里的摆设也略略按着这位男主人的意思重新布置过了。
　　这是理所当然的，不是吗？因此，她从头到尾，冷眼旁观，一声不吭。
　　但，理性的认知是一回事，当真正要面对时，感情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她要和一个陌生的男人……同床，即使那人是她的丈夫，甚至可能比她更熟悉她现在的这个身体。
　　是的，丈夫。
　　面前的男人对她而言或许陌生，但，对闵姜却并不，他是闵姜的丈夫，是闵姜的男人！他有他作为丈夫的权利。
　　而，她，是闵姜。
　　抗议无效，更何况在这个世道，她甚至不能抗议。
　　他孝顺他娘，对她这个受婆婆宠爱的媳妇来说，那当然是件好事，但，他这样子孝顺，婆婆这样子宠爱，她想还是免了罢，她可受不起啊。
　　他等了一会儿，然后侧着眼看着她，“怎么了？”
　　她看着他，不明所以。
　　他笑了笑，然后低头自己动手宽衣解带，他竟然奢求他的这个妻子侍候他？
　　把外衣搭好，回头却见他的妻子站在一边低着头一声不吭，忽然心中微微一动，上前拉了她坐在床边，“不习惯？”
　　怎么可能习惯？
　　她垂着眼，不说话，事实上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给她宽衣，然后抬起她的脸，烛影下，这真是一张无瑕的脸，美丽动人，说不动心，那绝对是骗人的。记得很久以前，他总喜欢攀到高高的树上，就是为了去看围墙的那边的她的一个浅浅的身影，他知道她，为他的哥哥乍惊乍喜，羞羞答答地面红，他妒忌他的哥哥沈慎言竟可以如此轻易地就得到那么美丽的少女的芳心，而他，却只能远远地看着。
　　他曾经如此地恋爱着面前的这个女子，他的妻子。
　　深深地爱恋着，也深深地被挫伤。
　　当，伤，不再令人心痛，爱也就不再了。
　　其实这样也是很好，她依然是他的妻，他是她的夫，生活安静地，他知道她过得好，他也渐渐学会了过得满足，不是很好么？
　　是谁摔破了彼此的幸福呢？
　　是他，还是她？
　　如果，他不曾加横手，或许她会幸福地和沈慎言在一起，成亲生子，有美满的婚姻；如果，她没有遇难，那么他也就可以继续平静，继续过他的日子；如果，她从来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里，他也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里，那么，他和她大概都会有另一种不一样的人生了……
　　但，她出现了，她美丽，她权势，而他被诱惑了，也并不止是他。
　　连她的表兄罗冉，为了她，也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以身犯险，即便是后来被皇帝责令在家面壁思过，也只因收到她平安的书信而不顾一切千里迢迢赶来，就只为了见她一面而已……
　　这张脸，是红颜，是祸水。
　　像她的母亲，那个倾城倾国颠倒众生的女人。
　　倾国倾城……
　　搂了她的腰，倒在床榻上。
　　却锁在这里，即使手脚有点僵硬，却是锁在他沈素行的怀里……
　　她是他的妻。
　　烛火一暗，他低声道，“睡吧。”
　　她嗯地应了一声，闭上眼。
　　两人都微微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