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竹满阴山》楚水无香

3、第 3 章

　　昨儿进城时千蔓原本打算在兰城待两天，可是昨天遇到的江边总让她有些恼，不想再被他纠缠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离开兰城，所以千蔓决定今日便离开。
　　她洗漱完毕收拾好包袱向老板退房，老板惊讶问道：“姑娘现在就打算走可是有急事？”千蔓不愿意向老板啰嗦只好道：“不关你的事，退房就是了。”
　　那老板说道：“看姑娘一身打扮不像是江湖中人而像大户人家的千金，难道不是来看兰花会的吗？”
　　千蔓听见兰花会不禁好奇，便问道：“房间给我留着，不知老板所说的的兰花会在何时何地？”
　　老板见千蔓留了下来心中自然高兴，忙笑着道：“就在仙人楼，估计这会子已经开始了，兰花会会持续一整天，各地兰花及兰花制作品都会聚集在这里公开拍卖，是兰城尤为盛大的节日。不过恕我多嘴提醒姑娘一句，每年兰花会都由“怜香公子”花如命主持，此人武功极高少有敌手嗜花如命，姑娘切莫得罪了他。”
　　千蔓给了老板一个灿烂的微笑，说道：“谢谢老板了，这是赏你的。”说罢扔下一锭碎银飞奔出去。
　　起初千蔓还担心在花会上会碰到无赖江边，不过兰花会太盛大了，仙人楼三层楼上上下下都挤满了人，摆着各色各样的兰花饰品和品种不同的兰花，千蔓马上把江边忘在了九霄云外，千蔓在二楼成功看中了一只镶有两朵洁白无瑕的兰花发簪，随口问了问价钱竟要十七两银子，千蔓不禁觉得略贵。老板似乎看出了她的踌躇，说道：“小姐，你看看，这做工多精良，这两朵兰花都是用上好的玉由一流的师傅雕刻出来的，戴在头上对身体也是十分好的。”
　　千蔓说道：“你可知道二十两银子足够一个家庭吃饱喝足穿暖一年了，这不过是件饰品你要价竟如此之高。
　　”“姑娘，不瞒你说，若不是饰品不能拍卖我这宝贝才不会就这个价钱。”老板不满的说，千蔓看了看那发簪，的确值这个价钱，但还是问道：“不能再少了？”
　　老板摇了摇头，说道：“不能了，小姐你要真心想要我还可以赠你一个矢车菊扇坠，其他的免谈。”老板做出要把千蔓请出去的手势，千蔓一听有矢车菊扇坠老板的口气又那么坚决，终于答应买了下来。得了簪子和扇坠的千蔓喜气洋洋，却不知道三楼长孙倩儿和江边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长孙倩儿对江边莞尔一笑道：“猎物倒是盯对了，只是你是否还要再试一试她？”江边嘴角浮出一丝难以理解的微笑。
　　“你们俩看够了就来陪我喝酒，”一个慵懒的略带磁性的声音从他们后面的帘幕后传来，江边和长孙倩儿互看了一眼笑着走了进去。
　　“咚——咚——”钟声响起，示意大家现在进入拍卖环节。只见一身白衣从天缓缓而降，背对着千蔓导致她只能看到他没有束直接下垂的如瀑秀发，发丝长至脚踝处，周围都是兰花的香气可是大家还是能清楚地闻到来自这个人身上的一股与众不同的香气，似兰花般清幽，又有桂花的甜润，还夹杂着菊花的飘逸……好像这个人身上的香气聚集着千万种花香的特点却不显冗杂，反而出奇的好闻。千蔓想这个姐姐的正面也一定美貌绝伦，当她看到那人落至地上，脚尖一旋转便顺势躺在了那张早已准备好的软榻上，却不是一张娇美无比的面容，面庞白皙，轮廓分明，虽也俏美无比却一眼可以看出他是个男人。他只是慵懒的躺在那儿，眼睛微闭，丝毫没理会众人的目光，他的手轻轻一挥，一个商人模样的人走了上来开始主持拍卖。千蔓看着那人，心想他应该就是怜香公子花如命了吧，果然生的好看，身上的香味更是想让人多闻闻。
　　千蔓还沉浸在那香味里却感到肩膀拍了拍，一回头看见江边那个无赖的笑容：“哈哈，你也在这里，好巧哦！”
　　俗到要死的打招呼方式，千蔓微微一笑，拔腿就跑，可是今日的仙人楼太过拥挤，千蔓跑不到两步感到自己的衣襟被人提着，她嘿嘿一笑，拱手道：“江边兄，好久不见。”
　　话未说完便听得“嘭——”陶瓷落地的一声，千蔓和江边的眼光跟随众人看去，原本拍卖台上站着两派人马，竟又是沧流派和南海派，中间软榻上花如命已经睁开眼睛，主持人早已呆住，正中间地上一盆上好的珍珠兰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泥土和碎片散落在周围。
　　主持人首先劝道：“二位，此乃兰花大会，不是贵派争夺之地，望沧流派将兰花赔给南海派，也望南海派将三百两交给卖主。”
　　“哼——花都没了还付什么钱！沧流派你们给我听着，今日花大侠在此我不和你们计较，但绝不会就此罢休，”说着南海派走下台气冲冲的拨开人群离去。
　　千蔓这才注意到花如命原本娇弱慵懒的神态不复存在，而是端正的坐在榻上，眼神中透露出一股杀气，直挺挺的射在倒地的兰花上。沧流派的人见南海派离去本也想离去，可是台上花如命静静地坐在那里周围散发出的气场竟令他们动弹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才战战兢兢地说道：“花公子，我们不是有意打碎这盆兰花的，我们愿意赔。”说着恭敬地把三百两银票送到主持人手上，然后转身准备离去。
　　“且慢——”花如命开口道：“把花带走，把这儿打扫干净。”他的声音依旧有些磁性，可是语气却令众人心中一颤。
　　沧流派终于有人忍不住了，叫道：“钱我们已经付了，姓花的你别给脸不要——啊——”花如命还坐在软榻上，连姿势也没有变，刚才那个人左手上却出现一道血痕，一片绿叶缓缓飘落，上面的血妖艳的如同残阳。没有人做声，也没有人知道花如命是何时出手的，千蔓握紧了手，她知道那个人的左手一定是废了。
　　沧流派的人冷汗不止，匆匆忙忙拿着扫把过来打扫，花如命揉了揉太阳穴不厌烦的说道：“小心点，不要弄伤那枝花。从今以后它就是你们的了，千万要好生照顾，若是我得知它死了，你们——”他微微一笑嘴角的阴冷却让人心中一震，“就给它陪葬吧。”说罢，他脚一点地，飞上了三楼，再也没有出现。
　　沧流派的人打扫好之后也匆忙带着花离开了，千蔓再无赏花之心，花如命视人命如草芥的话语让她内心五味杂陈，她想，这，就是江湖，而她，也将是其中一员，微不足道的一员。在这里，人命不值一提。
　　江边早已见惯这样的场面，所以一直盯着千蔓，仔细的观察着她脸上的神情，看着她的眼神从震惊转为复杂，问道：“怎么了？被花大哥的话给吓到了？”
　　千蔓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说道：“你才被吓到了呢。”说罢，往仙人楼外面走去，江边依然跟着她。
　　千蔓有些恼怒的问道：“你跟着我干嘛？”
　　江边笑道：“我想。”
　　千蔓心想她打架打不过他，吵架吵不赢他，她真心觉得自己一无是处，干脆不去理他，自顾自的走。江边跟着千蔓走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千蔓东走走西走走完全在瞎逛，江边也毫不在意。
　　千蔓走累了，问道：“你到底跟着我干嘛？”
　　江边看着她突然说话，顿了一会说道：“其实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走了一个时辰是不是迷路了？”……好吧，楚千蔓在心里默默的应了句“是的——”可是面上还是一脸无所谓的说道：“哪有，我只是刚来兰城，不知道哪里好玩而已。”
　　江边灵光一闪，笑眯眯的说道：“不如我带你去个地方？”
　　千蔓承认江边笑起来很好看，可是这种邪邪的笑……她有点经受不住。
　　江边拉起她的手飞檐走壁了起来，千蔓只觉得绕了又绕，绕了又绕，终于来到了城里一处偏僻的地方，一条小巷不知通往何方，江边停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千蔓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告诉过他名字，于是假装豪气的说道：“姓楚名千蔓。”
　　江边念了两遍说道：“不如我叫你小蔓吧。小蔓，哈哈，好听。”
　　楚千蔓白了他一眼，心想这个人怎么这么自来熟，不过只要别烦她管他叫什么呢。
　　江边又问道：“刚才花大哥废那人手时你似乎心有不忍，可是初次见面时你为何要毁她人容貌？”
　　千蔓从江边眼里看到了他的防备和警惕，本想开玩笑的问他是不是看上那女子了转为实话实说：“我不过是想惩戒她一下让她不要以貌取人更不要狗眼看人低。”
　　江边逼近了她一步，千蔓有一瞬间后悔和他来到了这个地方，太过偏僻和安静，她死在这里不知道过几天才会被发现，“解药，”江边低沉的说道，语气中竟与花如命冷冷的语调有些相似，千蔓心想那女子不会真是他心上人吧，不然他何以如此。又想这人还真是变脸变得好快，刚刚那个无赖和现在这个凶冷简直判若两人，心中暗道自己碰上了个精神分裂者，嘴上说道：“没有解药，那个药只有两个时辰的功效，药力过后便会恢复原来的容貌，皮肤还会变得更好呢。”说着往后退了几步。
　　江边放下了心中一块石头，还好，他没有看错她。
　　千蔓闭上眼正在想自己居然整了这个变态的心上人，不知他会不会毁尸灭迹，六出剑法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了，却听见一个温柔的声音：“我们进去吧。”
　　千蔓吃惊的睁开眼，江边已经走进那条小巷，千蔓追了上去问道：“你要带我去哪里？不会带我去向你心上人赔罪吧？我告诉你啊，这件事我没错我不会道歉的。”
　　江边心塞了，他心上人……
　　“不是，是一个需要你帮忙的地方。”千蔓想这个人还真是不客气啊，才认识她几天居然就好意思让她帮忙，拜托大哥，你才刚晓得我名字好吗，不过千蔓还是秉着一颗乐于助人的心随着她心里的变态去了。
　　千蔓虽刚来兰城两天但是兰城的富饶繁华远比青城她心知肚明，但她没想到如此繁华之地还会有如此潦倒贫苦之地，她一生下来上官木婉便悉心照料吃穿不愁，她不曾尝过贫苦的滋味也不曾见过，所以当她看到一个小小的院子挤满了六七十人而且大都衣衫不整面色苍白饥饿难耐时她有点不知所措。
　　一个小男孩跑过来一把抱住江边喊道：“江哥哥你终于来了。”苍白的面色配上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清澈无比。
　　千蔓看了看江边，他拍了拍小男孩的头说道：“阿瞳，哥哥答应过会来就一定会来的。”
　　阿瞳使劲的点了点头，带着江边走了进去，千蔓自然跟着。
　　江边告诉她这些人大都是家乡遭了洪水逃出来的，还有的就是兰城本地的贫苦人家无田无地无家可归有病在身的人，千蔓看着江边笑着和每个人打招呼问着他们的病情，为他们煎药，给他们包扎伤口，这样的江边又是她从未见过的，这样的他温和如冬日的阳光，灿烂如天边的朝霞，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一群小孩围在他身边，他笑着，嘴角扬成一个好看的弯度，没有往日的聒噪，这时的他虽在说话却显得很安静。他变着魔术，很认真，把一块丝巾变成一朵花再把这朵花变成了一小坨假牛粪，众人哈哈大笑。变完魔术，他走到她身边坐下，看着嬉笑的孩子喝药的大人静静的说道：“一个月以前，这个小院子根本装不下他们，隔壁那两个院子也都是人，可是现在只剩下这些了。”
　　“那其他的人呢？”
　　“死了，大涝过后必有大灾，所以我想让你帮忙。”
　　“怎么帮？”
　　“找出合适的药方。”
　　“我不懂医……”
　　“我见过你下毒”
　　“喂——那是毒哎——”
　　“这不是普通的病……”
　　梆子敲了四下，四更天了，连续三天了，千蔓有些无奈的坐在一堆杂草身边，心里叫苦连天。她先是花了两天两夜在众多医书中寻找药方，睡觉都是在书桌上解决的，然后马不停蹄的跑到这座山来找书中的草药，已经找的腰酸背痛哈欠连连了可还是没有找到书中的那味药，再看看江边还在精力充沛的找，心中不禁有点钦佩。
　　在找草药的这段时间她总算知道江边不是变态，他从小被杂耍团收养，身上只有半块不值钱的小木牌，根据牌子上残留一半的字取名江边，杂耍团的老板教会他魔术却天天虐待他，终于有一天他逃了出来，从此做过很多事。关于他的十三岁他提的很少，千蔓只知道那段时间他应该很痛苦也没有多问。十五岁那年他误入一片丛林，捡得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狼取名小五，他和小五在丛林里呆了十个月后才走了出来他出来后就漫无目的的走，走到兰城时碰到了长孙倩儿，然后在兰城定居下来。长孙倩儿如同姐姐般照顾他，把他安置在这个院子里并指点他的武功，他十七岁时长孙倩儿就把院子交给他全权管理，却没想到今年院子会遭此大劫，多次请大夫都束手无策。一想到一开始江边接近她是为了从她身上搜刮财物千蔓就气得牙痒痒，心里骂了他千遍万遍，不过他们也算不打不相识。
　　“小蔓，你看看这种是不是？”千蔓只好打着火把去看，若不是怕耽误病情她真不想半夜三更还在这树林里转悠，走近一看竟真是他们一直在找唯一缺乏的草药，两人都欢喜不已。
　　看着喝下药的病人脸色渐渐转好，千蔓突然觉得木婉逼她背再多的医书和药物的药性都是值得的。
　　江边看了看忙活了一天的千蔓，她的头发上还有昨晚树林里的枯叶，衣服上也是摔倒时站上的黄泥，脸上却是一片灿烂，手里的活也从没有停过，他倒是越来越喜欢她了，如果那张脸能够再好看一点，身材能再好一点，他倒是有可能——“喂，想什么呢？”千蔓好奇的问道，她现在已经不讨厌江边了，准确的说，她从来没有讨厌过他。
　　江边笑了笑，把她头上的枯叶拿了下来道：“在想昨晚是谁摔了个狗吃屎。”
　　千蔓下一秒就让自己的拳头和江边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昨日的疲惫被一晚的睡眠一扫而光的千蔓坐在客栈里掰着手指算期限，她想明日就要离开兰城了，她一把摊在桌子上，姿势极为不雅的趴着，像只章鱼。
　　“呵呵，你这个样子我估计是没人敢要了。”
　　千蔓不用抬头也知道在兰城会烦她的是谁，她没有理会，继续趴着。
　　“小蔓，我好不容易劝我容貌无双的倩姐来你这儿坐坐，你这个样子，啧啧……”
　　千蔓立马就端正坐好，果然，长孙倩儿一袭红衣站在那里，正在冲她笑，风姿绰约，顾盼生辉“那个，请坐”，千蔓尴尬的笑道，尽管是第二次看到她依旧有点脸红心跳的。
　　千蔓又倒了杯茶递给她，不知道喊什么只好随江边一起喊：“倩姐，请喝茶。”
　　长孙倩儿和江边噗嗤一笑，千蔓不明就里。
　　江边说道：“倩姐，看来你又骗了一双眼啊。”转向千蔓道：“她的年龄估计可以做你娘了。”
　　长孙倩儿微微一笑，眼角果然有些细微皱纹，千蔓不禁吃惊。江边十三岁遇到长孙女倩儿如今已经二十六，十年光阴，她早该想到的。
　　“你叫我倩姐没关系的，我的心可是永远停在十八岁哦”，长孙倩儿笑道，“姑娘你虽看起来不像江湖中人，可是又会易容又会制药，不知师承何派？”
　　千蔓不知道长孙倩儿在兰花花会上一直观察着她，不免又吃了一惊，木婉每次出门前都会给她□□用以防身从未识破过，她才见过长孙倩儿两次却被识破。她只得笑着说：“易容只为防身，制药用以救人，这些都是我娘亲教我的。”
　　“原来如此，令堂真是厉害。我今日带了两壶竹叶青，我们三个不醉不归，权当感谢姑娘救人。”千蔓想起上次在仙人楼喝竹叶青时酒中竟有迷药，正要开口长孙倩儿已经说道：“放心吧，上次不知是敌是友所以才会在酒中下了七步倒，现在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千蔓心里颤抖了一下，朋友，她终于有了自己的朋友了吗。她带点感激的看了看江边和长孙倩儿，之前的不快通通抛诸脑后。她想牢牢记住今晚，今晚她的人生中多了两个贵重的字：朋友，她人生中第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