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有铺名曰“胭脂无色”（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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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丹华炜烨。” ——含笑
落日西斜，雀鸟归巢。
心树站在石桥上，望着桥下的河水一点一点地浸染上艳丽的霞光。微风拂面，带着些许凉意。她神色凝滞，仿佛陷入沉思。
“堂小姐，此事便说定了。”男子玉冠束发，锦衣华袍，手握折扇，满脸油滑之气。
心树回眸，有片刻的呆滞，不过瞬间，便恢复一汪清冷疏离。
“不知李公子这是何意？”心树望着李慕天握着折扇的“纤纤玉手”，眼中波澜不惊。
“堂小姐，方才你可是已经收下了我的‘圣檀心’，慕天也不知小姐此番何意呢，难不成小姐这是在戏弄慕天吗？”李慕天向心树走近了一步，浓郁的脂粉之香扑面而来，神情举止全然失去了方才的谦和有礼，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心树屏息向后退了一步，眼眸清冷疏离，她望了望不知何时被塞入手中的“圣檀心”，微微蹙起了眉头。
原来这就是“圣檀心”。按东洲国风土习俗，男女定亲之物为“圣檀心”。心树一直以为这等优雅的名字，定是佛教清净之地求得的“福佑之物”，万万不曾想到，原来竟是一盒胭脂。
夕阳渐沉，晚霞妖艳，凉风袭袭，华灯初上。心树低垂着眸子，长睫掩盖住眸底的隐隐绰绰。
忽然，她抬起头，弯唇一笑，半明半昧的玉颜竟透出一丝妩媚之气，青丝乱舞，更添几许柔情。昏昏黄黄的光线，遮掩住她眼底的寒意冰冷。
李慕天不由地竟看痴了，嘴角半张，满脸醉意。
“多谢李公子美意，”心树眸光冷凝，唇间笑意却未减丝毫。
李慕天似乎还尚从“佳人之醉”中清醒过来，犹自做着黄粱美梦，一脸沉醉不知归路。
“可惜，心树向来不大喜欢胭脂水粉这等俗物，”心树一字一顿，语速缓慢，声线无起无伏，唇角笑意逐渐消散，“也不甚喜精通此等俗物的俗人。君子，当投人所好，不是吗，李、公、子？”
心树走近李慕天，抬起黑亮的双眸。
最后一抹晚霞消散，李慕天恍惚看到面前之人眸底的寒意与厌恶。
黑夜笼罩，夜市的灯光明明灭灭，那双黑眸逐渐融化在一片夜色之中。李慕天摇了摇头，方才那一幕定是自己的错觉。
“堂……”
“如此便原样奉还于公子了。”
那阵清冷的声音，伴着深秋夜晚凉意袭人的微风，浇灭了李慕天春意融融的幻梦。李慕天望着手中花纹繁复的小盒子，眼中戾气渐盛。
“如此，慕天便当作堂小姐收下了。”
李慕天粗暴地抓住唐心树宽大的袖角，将手中胭脂塞进心树袖口，脂粉之气呛得心树几乎窒息。
她万万没想到这李慕天竟如此大胆，使劲一挥袍袖，狠狠推开李慕天恶心的嘴脸，几乎掩饰不住暴怒的情绪。
“噗通”一声，那盒胭脂竟从衣袖中飞出，落入冷月下波光粼粼的河水之中，荡漾开浅浅涟漪。
“此盒‘圣檀心’乃胭脂无色老板“胭脂公子”亲手调制，天下仅此一盒，千金难求。如此，堂小姐也只得收下了。”李慕天对着心树谦和有礼地鞠了一躬，嘴角露出狡诈得意之色。
深秋之月黯淡冷清，河畔夜风寒气袭人。
堂力搂着胳膊挨着一棵树叶凋零的老树，嘴里小声嘟囔，一身黑衣几乎融于夜色。他望了望石桥上两个人影，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
突然，他看到唐心树“噗通”一声，越过桥栏，跳入泛着粼粼月光的河水，溅起一圈圈涟漪。
堂力半张着嘴，一个哈欠生生卡在中间，差点儿收不回来。
心树循着“圣檀心”掉落的方向，在水中寻找着。深秋的水温柔地包裹着她的周身，寒意渗入骨髓，钻入五脏六腑。隐于水中，似乎还能感受到清冷的月光，和夜市里隐隐绰绰的灯火。
堂力心惊胆战地抚了抚衣襟，他只见到唐心树一口气扎入水中，便再也未见她出来。那李慕天像个傻子似的，一脸呆滞地望着唐心树跳入的方向，阴险嚣张之气尽散。
深秋的夜风轻柔，却阴气森森，带着一股瘆人的寒意，挠着人的心口。时间一点一滴地融入逐渐平静的河面，堂力有些慌张，却只张着口，不敢出声。他很明白，只做她命令之事，不容许善作主张，这是唐心树的“规矩”。
一阵痉挛由腿部蔓延至半身，唐心树感到水中的寒气侵入四肢百骸，身体似乎漂浮于空气中，生命随着周身的河水一点点地从指间流逝。望着水面隐隐绰绰的光亮，身体一点点地下沉，唐心树突然感到自由。
也好，也罢。
突然，那光亮之处有物破水而入，一双冰冷的手握住她的胳膊，嘴唇被覆上一层柔软，一股清凉之气渡进肺腑，顷刻间耳边似有莺燕呢喃，杜鹃鸣唤。眩晕之际，她隐隐抓住一方衣袍，便被这衣袍牵引行至一处山清水秀、鸟语花香之地，面前又突然出现一个亲切却遥远的面庞，那人微笑着看着她，口中不停呼唤着两个字。转眼间，这张美丽的脸沾满鲜血，绝望地望着她，口中依旧唤着那两个字。她伸出手想抓住她，却被另一双手硬生生掰开。
“娘！娘！娘！”
耳边有温柔的轻叹，似春风拂面，碧水挠人。心树微微睁开双眸，那声旖旎的叹息仿若幻梦，消散无遗。入眼的是京都繁华的夜色，和一曲弯弯绕绕缓缓悠悠的细流。
感到喉咙处呛人的火辣，心树闷声咳嗽了两声。
“主子醒了？”堂力苍白的脸出现在眼前，一身黑衣与夜色相融。
“这是何处？”心树颤抖着支起身，堂力双手来扶，却被她一个眼神缩了回去。
“城东，若水河边。”
“几时？”
“亥时。”
“李慕天呢？”
“早回去了。”
“回罢。”
“是。”
唐心树微微蜷住右手，掌心似仍留有衣袍一角的触感。她低头敛去眸中的精锐之气，喃喃一声：“‘圣檀心’,‘胭脂无色’。”
马车驶过车水马龙，停在一处危脚高楼前。高楼灯火辉煌，人声鼎沸，门前牌匾赫然写着三个金色大字——水仙阁。
心树望着这京都百年不衰的繁盛，蹙了蹙眉头，掀开车帘，招了招手。堂力会意，驶着马车哒哒哒从后门进去了。
心树推开门的时候，阿念正倚着桌沿打盹儿。烛光摇摇曳曳，男孩长长的睫毛如扇子般投下暗影。心树望了望阿念脸上的灰印，轻叹了一声。她不在，竟无人给他准备沐浴，她的眸底闪过一丝寒气，这“水仙阁”的伙计仆婢又是时候该整顿整顿了。
轻轻抱起阿念，将他放在木床上，掖好背角。阿念睁开迷蒙的眼睛，糯糯地唤了声：“姐姐。”
“睡吧。”
“嗯。”
蹑手蹑脚地合起门，望着院内四方天空上的一轮满月，心树突然有些怔愣于自己的柔软与小心。清凉的月色如水溢出，眸中困惑只一闪而过便销匿无迹，回归月色般凉薄。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有铺名曰“胭脂无色”（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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