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键之上》董道

29、舞会

　　杰克牵着安妮的手，静静地站在学校附近一个昏暗的小角落里。
　　“准备好了吗，今夜之星？”
　　安妮轻吻杰克的嘴唇，又帮杰克整理一下领结：“我早就为你而准备好了。”
　　杰克看了看表，七点五十分：“我们走吧。”
　　舞会在学校礼堂里举行。礼堂是“格里芬”最为恢弘庞大的建筑，但是此前学生们极少有机会一睹它的全貌，因为它基本上是全年封闭的，除了这个时候。现在，偌大的礼堂灯火通明，挤满了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女生的礼服流光溢彩，男生则为有佳人相伴而趾高气扬。
　　安妮挽着杰克踏进礼堂的时候，身边立刻响起了不大却刚好让人听得见的议论声：
　　“天呐，杰克的舞伴居然是安妮！”
　　“真不敢相信，我想邀请他还被拒绝了呢。”
　　“仔细看看，安妮不戴眼镜还是挺漂亮的。”
　　安妮偷眼瞧着杰克，杰克没有任何反应，他的黑眼睛似乎比往常更加沉静。安妮把杰克搂得更紧了，如果这是她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那就让她努力留住它。
　　按照惯例需要由校长先致辞，不过劳尔先生也知道此时此刻没有人想听他废话，于是他发表了有史以来最短的讲话：“女士们，先生们……跳吧！”
　　在大家错愕的时候，他又补充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啊，不对，我是想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别忘记，别后悔。”
　　劳尔校长听到了他听过的最响亮的掌声。音乐声起，男宾们携着自己的女伴踏入舞池，翩翩起舞。安妮跟着杰克，在舞池中央跳着轻柔的华尔兹。在他们左边，马克·埃里和玛丽·黛比暧昧缠绵，另一边，拉贝尔正被一个不认识的女孩子当做木偶牵着乱蹦乱跳。
　　“梦是一种被压抑的愿望的伪装的满足，很难说到底是我们在选择，还是我们被选择。”安妮正盯着杰克方正的下巴，没想到杰克突然没头没脑地来了这么一句。
　　“我小的时候曾经见过一台巨大的机器，里面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齿轮，它们转动的时候发出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杰克好像根本不在意安妮听不听，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当时就想，在这个钢铁巨人前面，人类是多么渺小，它就那么不停地转呀转，没有人能让它停下来。我想把它停下，可是我又不想让它停下；我不敢把手伸进齿轮里面，可是我又觉得如果我把手伸进去的话，它就能带我去某个很遥远的地方；你看，我想跟别人不一样，我也能跟别人不一样，可是我怕跟别人不一样。”
　　“你在说什么，杰克？”杰克梦呓般的声音让安妮有点害怕了。
　　“不仅如此，我早该想到的……我渴望自由，可是我也害怕自由，我渴望自由是因为我知道我现在不能做什么，我害怕自由是因为我不知道自己将会做什么。人是生而自由的，那些自以为是其他一切的主人的人，反而比其他一切更是奴隶，可是，人终究不能只活在天然的自由之中。”
　　一曲终了，安妮牵着杰克走出舞池：“我们去歇一会儿吧。”
　　两个人挑了一张桌子坐下来。接下来的几首曲子，杰克始终像石像一样静静地目视前方。有好几个男生想要邀请安妮跳舞，每次安妮都拒绝。
　　《春之声圆舞曲》的旋律响起，杰克毫无征兆地对安妮说：“去玩吧。”
　　“什么？”
　　“去玩吧，我不希望你今天晚上因为我而不开心。”
　　安妮握着杰克的手：“别这样，杰克，我并没有不开心。如果你有什么烦心事，我愿意为你分担。”
　　杰克把手抽回来：“你帮不了我，没有人帮得了我。”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杰克疲惫地按着额头：“没什么，去玩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如果这是你的意愿的话，那我不会打扰你的，”安妮带着受伤的自尊站起身来，“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安妮走后，杰克又恢复了他那《思想者》一样的姿势。他本不知道自己会保持这个姿态待多久，直到阿比黛尔偶然坐到了他的身边。
　　阿比黛尔穿着一身亮蓝色的低胸礼服，将她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她微微气喘，脸蛋也红扑扑的，看上去玩得很欢快。
　　“阿比黛尔，我从刚才就没看见你，你去哪了？”杰克若无其事地问道。
　　“杰克？原来你在这啊。”阿比黛尔有些无所适从，她和杰克上一次说话还是在学校那次不愉快的争吵。
　　“你的舞伴是谁？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哦，是菲力·恩特，他去帮我拿点喝的。”
　　“我以为只有初中部的学生才有资格邀请舞伴参加这场舞会。”
　　“是我邀请他的。”
　　杰克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两人一时陷入了尴尬地沉默。
　　第九首曲子是《G弦上的咏叹调》，杰克突然站到阿比黛尔面前，礼貌地伸出手：“小姐，能赏光跟我跳一支舞吗？”
　　阿比黛尔惊愕地点了点头，然后就被莫名其妙地拉着走进舞池。杰克的舞步轻快敏捷，让人跟得很舒服。
　　“一起活了这么多年，这好像是咱俩第一次跳舞。”
　　阿比黛尔看着杰克，他的眼睛越过自己的肩头，似乎在盯着远方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跟一个每天往我睡衣里扔冰块的家伙跳舞？”
　　杰克笑了：“我倒是有理由跟一个每次我弹琴时就在旁边练空手道的家伙跳舞喽。”
　　阿比黛尔叹了口气：“我们真是很久没说过话了，这段日子好像特别长。”
　　“是啊，谁也不知道这段日子我们都经历了什么，可是此时此刻，我拥有你在身边，而你有我在身边，不是吗？我们是亲人，亲人永不会忘记彼此。”
　　阿比黛尔垂下了蔚蓝色的大眼睛，沉默了半晌，开口说道：“对不起，杰克，为所有的事情。”
　　杰克怜惜地看着阿比黛尔：“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那么，明天我们还是一起上学？”
　　“没有问题。”
　　曲终，下一首是《一步之遥》。
　　“再陪我跳完这最后一支舞好吗？”杰克的目光带着一点儿恳求的意味。
　　“当然可以，这一首之后你就不再跳了吗？”
　　杰克点头：“今晚已经够累了。”

　　看到理查德·恩特面色凝重地向自己走过来，威廉姆斯·劳尔心中立刻升起不详的感觉，但他依然满脸微笑地打趣道：“怎么，理查德，你不想一块玩玩吗？我敢说你一定很受欢迎。”
　　“我有极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先生，”理查德直接切入正题，“侦察部队刚才在‘灰鬃马’东面三英里处侦测到一股巨大的魔力，同时还有大批吸血鬼聚集的迹象。敌人——不管是三代吸血鬼还是其他什么人——已经来了。”
　　“没有什么别的东西能把他们吸引到这个小镇上，这么说他们的目标真的是神器。”
　　“没错，我已经将分散在镇上各处的猎人召集到‘格里芬’来，在援军到来之前，我们会在学校门口截住他们，在这期间您一定要看好神器持有者。”
　　“‘太阳’团和‘紫金之鹰’团什么时候到？”
　　“最迟一小时以后。”
　　劳尔点点头：“那么防御工作就拜托你们了，趁着敌人还没到，我得尽快疏散学生。”
　　“我觉得此刻没有什么地方比‘格里芬’更安全了。”
　　“也许是，但如果真的像你所说，他们的目标是神器，那么这里——或许只有这里——将会成为战场。我仍然坚持认为我的学生们尚未准备好去扛下那些不属于他们的负担，尤其是这里还有那么多普通学生。战争的残酷就暂时由我们这些老骨头来承受吧。”
　　“再强调一次，我还不老呢，先生。不管怎么说，学校之内的事情，由您做主，如果要疏散的话，就尽快吧。”
　　劳尔微一错愕，摇头说道：“来不及了。”
　　保护“格里芬”的魔法力场受到了猛烈的冲击，雷鸣般的声响震彻夜空：“‘龙息之剑’，你给我滚出来！”
　　理查德辨认出了这个声音，他咬着牙说道：“迈克·雷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