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尽安然》叶海卡

2、该来的躲不过

　　该来的总会来，躲也躲不过。就像太阳会东升西落，季节会春夏秋冬地更迭，人会从婴儿到到青少年到中老年，女孩会不可救药地爱上一个男孩……总结来说，时光不可逆，有因必有果，马晓曦觉得，她确实应该为犯下的错误承担后果。传说，然少是一个睚眦必报的人。所以，马晓曦静静地等着他来报复，在此之前就没事猜一猜他会用什么方式来报复。

　　今天是网球比赛的最后一天，天王级别的决赛让整个网球场座无虚席。上海这座城市处处透着洋气。与其他场地的蓝绿色不同，这片场地是鲜艳的红色。它把自己伪装成红土场，实际上是不折不扣的硬地。决赛7点半准时开始，白兰花型的场馆上侧，圆圆的月亮已经俏皮地露出一角。场内已经坐满，一些爱好网球的明星、官员、贵族也已经在包厢落座。大屏幕上不停地晃动着他们那些熟悉的脸。
　　开场前的一刹那，场内灯光全部熄灭，球员在一束白光的引领下挥手入场，15000名球迷山呼海啸，现场闪光灯好似繁星，又比天上的繁星多出几十倍，也更加璀璨。每当这样的时刻，都让马晓曦感觉，到能从事这份工作无比幸福。当然，这本身就是她儿时的梦想。
　　赛事主办方很贴心，文字记者席没有像往常一样被安排在远远的看台上，而是在场地边线一侧，与摄影摄像记者席相差无几。马晓曦来得很早，目的是占一个距离然少较远的位置。可是她好像失策了。早早地就看到然少的两个助手守着摄像机机位，而直到运动员入场时，然少才亲自到场。他若无其事地从马晓曦的面前走过，悠闲地坐到了离马晓曦不过五米的位置。
　　坐下后的然少并不着急看比赛，而是转头与另一侧的美女记者小倩聊得不亦乐乎。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逗得小倩前仰后合，鱼尾纹都笑了出来。然少双手揣兜，榻着背，藏蓝色的头发在他的头顶高高耸起，活像一顶鸡冠子；高高地翘着二郎腿，腿上像按了弹簧，不停地抖着；肥大的裤子盖住了那双最新版的air jordan篮球鞋，荧光黄的T恤上印着一个大大的骷髅头十分显眼。
　　马晓曦极其厌恶然少这种打扮，不伦不类的。她恶心到不想看他，又忍不住好奇心地要看看究竟。看过之后，就又憋不住要吐槽一番。
　　“真不知道保安是怎么放他进来的，这五颜六色的，都赶上荧光棒了，又不是看演唱会，也不怕干扰球员的视线。”马晓曦用眼神指了指，坐在一旁的张慧姐立马心领神会。
　　“嗯，我们那时候，都管这种人叫二流子。现在倒好，都叫富二代了。”
　　张慧是《都市晨报》的老记者，干了二十多年了，有些“德高望重”的意思。轻易不出差，出差就喜欢跟马晓曦在一起，她对这个后辈很照顾。
　　“话说回来，昨天晚上你没吃亏吧，哈哈，我好戏没看到啊。”大姐八卦起来功力也不浅。
　　“惠姐，您还笑！如果不是你早回酒店，我至于这样嘛！”马晓曦埋怨，她叹了一口气，“差一点就完蛋了。”
　　“怎么个完蛋法？”张慧刨根问底。
　　“您还问！”马晓曦不淡定了。
　　“怕什么，有事，慧姐给你撑腰。”张慧拍了拍胸脯。她的话提醒了马晓曦。
　　与然少隔着两个同行，马晓曦决定，除了盯着赛场就是盯着电脑，绝不轻易向他那个方向转头，小心翼翼地，以免与他左顾右盼的死鱼眼相撞。可是，昨晚他在电梯里豹子一般的眼神，还是闯入了马晓曦的脑海里，害她打了一个寒战。
　　据有十年修船经验的朋友说，暴风雨来临之前，海上会死一般的平静。现在就是这样的情景。晚上的风有些凉，看看手机上的天气预报，此刻竟然只有15度。只穿了体恤衫和短裤，马晓曦应景地咳嗽了两声，身体缩成了一团。

　　第一盘比赛，费德勒暂时领先。看来现场费天王的球迷还是比小德的多。上海观众很明了网球比赛的观赛礼仪，没有再山呼海啸，更多地是热烈的鼓掌和偶尔传出的嘹亮的口哨。马晓曦一边看球一边记录着。编辑交代，全部比赛结束后，要出一篇上万字的大专题。除此之外，她还答应《体育人》杂志为他们写一篇人物稿。现在比赛还没结束，两篇稿件都差不多要完成了。马晓曦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以光的速度敲着字，电脑屏幕右下角的企鹅突然闪烁起来。
　　“马晓曦，你现在是不是很忙？”
　　是怀秋！电视里正在直播这场决赛，通常来说，怀秋会坐在电视机前，边喝啤酒边看比赛，如果马晓曦不经意间从画面中闪过，他就会狂笑几声，然后兴奋地发短信告诉马晓曦，电视上她的样子有多么可笑。当然，“狂笑”是马晓曦想象出来的。今天怎么会用□□……
　　“不忙！怀秋！”马晓曦觉得，这时候怀秋能找自己，也算是惊喜。她连忙加了一个“调皮”的表情上去。
　　“马晓曦，有一件重要的事我要跟你说。”怀秋开门见山。
　　“想我了？”马晓曦加了一个“偷笑”的表情上去。
　　“嗯嗯！”怀秋一向很干脆。
　　“我也想你呢，每天都想。”加“害羞”的表情。
　　“我，我有一件事要跟你商量。”
　　嗯？似乎是一件严肃的事情。
　　“怎么了？我妈又给你打电话逼婚了？”马晓曦又加了一个“偷笑”的表情上去，好让气氛缓和一些。
　　“不是阿姨。是我们之间的事，呵呵。”
　　“我们……”
　　电脑屏保显示的是马晓曦与怀秋大学出游时的合照，白色的衬衣，微红的面颊。那时，马晓曦将头发剪成和怀秋的一样利落，所以，照片上的两个青年不像是情侣，倒像是同胞兄妹。阳光洒在他们的头顶，将发丝照得晶莹透亮，显得那样有活力。背景是长白山的原始森林，翠绿欲滴，怀秋搭着马晓曦的肩膀，笑容清澈见底。可是此刻，看不到怀秋敲字时的表情，马晓曦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出差前一天，怀秋来到马晓曦家楼下。路灯下的长椅上，怀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尴尬地笑了笑，费力地挤出几个字，说，身体不太舒服，胃疼，便早早回家了。让原本要一起吃的晚饭泡了汤。这时，他又这样吞吞吐吐，马晓曦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怀秋，你怎么了？身体又不舒服？”
　　“不是，”他停顿了一下说，“我想，呵呵……我们……”
　　“我们怎么了？？”马晓曦脑中数不尽的问号。
　　怀秋迟迟没有说出来后面的话。马晓曦不知道他要表达什么。认识的二十年里，他做事会深思熟虑，但是他们在一起时，他总是快人快语，妙语连珠。今天的情况实在是太反常了。难道，他的□□号被人盗用了？下一步就要借钱了？马晓曦开始胡思乱想了。
　　月亮已经向头顶偏了一偏。费德勒以一记漂亮的ACE拿下了第一盘，雷鸣般的掌声再次从四面八方压向场地中央。随后是短暂的盘间休息，球员回到场边擦汗喝水，观众们开始走动起来，欢快的音乐声响起，原本安静有秩序的场馆里变得有如菜市场般喧嚣。而对话框里，网络的那一头，却是久久的平静。
　　“你是不是明天中午回北京？”怀秋终于再次开口。这句似乎说明，网络那头不是陌生人，盗号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
　　“下午吧。”
　　“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认路，搞得那么麻烦干什么！”加上“偷笑”的表情。
　　“还是等你回来再说吧，呵呵。”怀秋“呲牙笑”。
　　怀秋似乎有难言之隐。毕业之后，他就很少再用聊天工具谈私事了，他们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内容涉及方方面面，不在一起时要用电话才行。也正是这种无话不谈，才让此刻的吞吞吐吐更显意外。马晓曦有种不好的预感。
　　“唉，姐，帮个忙啊。”一只熊掌般的大手突然搭在了马晓曦的肩膀上，吓了她一跳。马晓曦连忙把思绪拉回，将聊天的对话框赶紧关闭，又将紧锁的眉头舒展开，笑着抬起头。是谢安然的助手之一王辉南。辉南将近1米9的大个，近300斤的体重，是扛摄像机的尚好材料。只是，他说话声音和表情都很萌，好像动画片机器猫里的胖虎，或者柯南里面的元太。尤其是胖嘟嘟的大圆脸，甚是可爱，让人总禁不住想去捏上一捏。虽然和然少只是点头之交，但是和90后的辉南，马晓曦却总能有说有笑。可能是刚才太专注了，辉南什么时候过来的，马晓曦真没有注意到。
　　“人太多了，场地里的无线网上不去，我们得先传一些采访回家，赶9点钟的新闻啊。我看你这儿有网线，姐，帮个忙呗！”辉南凑近马晓曦的耳朵，扯着嗓子大声说着，好让她能够在巨大的噪音之下听得清楚。他紧接着在马晓曦和张慧之间挤出一个空挡，结结实实地坐了下来。然后就是一排座位上所有人的连锁反应。就像原本可以承载6个人的地铁座位，生生挤下了7个人，第七个人还是个大胖子，后果可想而知。
　　马晓曦下意识的转了转身子，看到被波及到的然少正双手抱胸向这边看，脸上竟然有一丝笑意滑过。真是个十足的流氓。马晓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他那里明明也有网线啊。辉南怎么不去找自己的主子？！
　　“没问题，你来用吧。”马晓曦将快要完成的稿件保存好，假装很慷慨地将电脑让给了辉南。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右下角的企鹅再次闪烁起来，马晓曦看得分明。
　　“稍等一下——”
　　说时迟那时快。辉南顺手将读卡器插在了电脑上，连同一声短促的“嗖”，闪烁的企鹅和整个电脑屏幕瞬间全黑了。

　　“你这读卡器，有！病！毒！！？”马晓曦的心里咯噔一下，心脏瞬间跳到了嗓子眼，连同身上的每一根汗毛都僵住了。
　　辉南赶紧拔下读卡器，头上的汗滋滋地往外淌，场内强烈的灯光映得他脑门发亮。“不会吧，这读卡器是然少今天刚给我的啊。”他用“熊掌”不停地擦着头上的汗，再去按开机键启动电脑，看看屏幕又看看键盘，像祥林嫂一样哀怨着，“不会吧……不会吧……”可是，电脑始终没有反应。
　　那里面有马晓曦今天晚上要交的稿子啊！！还有怀秋没有说完的话！！
　　瞬间，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冲到了头顶，耳边全是嗡嗡的声音，马晓曦的眼眶有些湿润了。
　　然少？！
　　马晓曦怒目圆睁，喘着粗气，狠狠地瞪着然少，想用眼神将他就地正法！然少那边却毫无反应，仍和旁边的女记者聊得热闹。马晓曦强忍着眼泪，拳头握得紧紧的，一把怒火在胸中燃烧起来，随时随地可能如火箭般冲出身体。
　　马晓曦觉得，该来的总会来的！既然躲不过，那就闯过去好了！！